“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毛主席听完这段念白,也禁不住称赞
发布时间:2025-09-12 17:28 浏览量:37
江苏高邮,这座有着 2200 年历史,被誉为 “广陵首邑”、帝尧故里的古城,自古以来就氤氲在悠悠茶香之中。汪曾祺,这位文学大家,自小就沉浸在故乡高邮浓郁的茶道文化里,茶馆,成了他童年记忆里不可或缺的场景。
在汪曾祺的儿时记忆里,高邮镇上茶馆林立,数量远远超过了酒店。特别是紧傍运河码头的街道,老虎灶茶馆一家挨着一家,鳞次栉比 。南来北往的盐船、粮船、鱼船、草船,日夜穿梭于高邮,船只靠岸时,船户、水手、纤夫、挑夫等苦力们便纷纷涌入茶馆。他们在这里歇脚、喝茶,就着热茶嚼些干粮,或是点上一份面点、干丝,既能解渴解饥,又能消除行船与坐船的疲乏。茶馆里人声鼎沸,谈天说地的喧闹声、茶水煮沸的咕噜声、茶客们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独特的市井交响乐,声声都钻进了汪曾祺的耳朵里,让他从小就熟悉了这份人间烟火。
汪曾祺出身地主家庭,祖父是清末的 “拔贡生”,喝茶向来讲究。他自幼跟随祖父读书,祖父喝茶时的那份悠然自得、对茶的讲究,都深深影响着他。祖父常带他去茶馆喝早茶,在热气腾腾的茶馆里,汪曾祺体验到了一种别样的温暖与惬意。在点心端上桌前,按惯例会上一盘干丝,切成细丝的茶干堆成塔状,堂倌将装有酱油、醋、麻油的佐料浇入,再撒上一撮金黄鲜嫩的姜丝,那滋味,让汪曾祺多年后仍念念不忘,直呼 “喝热茶、佐干丝,一绝!”
就这样,高邮的茶馆,以其独特的声音、气味和氛围,孕育着汪曾祺对生活最初的感知,为他日后那深入骨髓的泡茶馆癖好埋下了第一颗种子,也在不知不觉中为他的文学创作积累了最原始、最生动的素材,让他在日后的文字里,总能细腻地描绘出生活最本真的模样。
1939 年,19 岁的汪曾祺怀揣着对知识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历经辗转,来到了昆明,进入西南联大求学。在这所汇聚了众多学术大师和莘莘学子的高等学府里,汪曾祺不仅在知识的海洋中尽情遨游,还与昆明的茶馆结下了不解之缘。
西南联大附近的凤翥街和文林街,不长的街道上,分布着十几家小茶铺 。这些小茶铺,成为了汪曾祺和同学们课余时光最爱光顾的地方,也是他生活和创作的 “第二课堂”。对于汪曾祺来说,泡茶馆早已不是简单的喝茶行为,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他常常一泡就是一整天,早晨起来,随便吃点东西,便揣上一本书,悠悠哉哉地走进熟悉的茶馆。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上一壶 “玻璃茶”,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这里,他可以躲避宿舍的嘈杂,静下心来读书、思考 ;可以与志同道合的同学谈天说地,交流学术见解;也可以只是静静地坐着,观察茶馆里人来人往,感受生活的烟火气息。
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西南联大的学生们生活十分艰苦,宿舍拥挤嘈杂,图书馆座位有限,而茶馆却以其包容、自在的氛围,为学生们提供了一个相对安静、舒适的学习和交流空间。对于汪曾祺而言,茶馆更是他的 “书房”,在这里,他完成了许多文章的构思与创作。有时灵感突发,他便会迅速掏出纸笔,在茶香的萦绕下,任由思绪流淌,将心中的感悟和想法付诸笔端。他曾说:“联大的许多教授都应该来坐坐,这里虽无沙发,却有真正的批评。”
在茶馆里,汪曾祺宛如一位敏锐的观察者,将世间百态尽收眼底。他看到了社会的众生相,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或悲或喜的事,都成为了他文学创作的宝贵素材。
他观察到茶馆里的桥牌高手,他们在牌桌上运筹帷幄,每一次出牌都充满了智慧和策略,那种专注和投入,让汪曾祺看到了人们对生活的热爱和对胜利的渴望;他也注意到卖瓜子的小贩,他们穿梭在茶桌之间,用清脆的嗓音叫卖着,脸上带着质朴的笑容,尽管生活艰辛,却依然保持着乐观的态度 ;还有那些说书的艺人,他们口若悬河,用生动的语言讲述着古今故事,将听众带入一个个奇妙的世界,他们的表演,让汪曾祺感受到了民间艺术的魅力。
这些在茶馆里的所见所闻,被汪曾祺巧妙地融入到他的文学作品中。在他的笔下,一个个鲜活的人物跃然纸上,他们有着自己的生活、情感和梦想,展现出了生活最真实的模样。他的小说《职业》,便是以茶馆里卖椒盐饼子的孩子为原型创作的。这个孩子每天背着一个竹篮,在茶馆里穿梭叫卖,他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坚毅,偶尔露出的一丝天真,又让人感到心疼。
除了读书、写作和观察生活,汪曾祺在茶馆里还找到了另一种乐趣 —— 唱昆曲。在西南联大期间,他与中文系的几个同学共同组建了曲社,对昆曲的热爱让他们相聚在一起。
他们常常邀请擅长笛子的李广田教授为他们谱曲,央通音律的沈从文先生指点身段。每逢周末,这群充满才情的书生便会钻进凤翥街的 “清香居” 茶馆,借老板的后院练功。茶馆的后院,青砖铺地,虽然简陋,却充满了艺术的氛围。他们在地上画个圆圈权当舞台,茶桌拼起来便是看台,在茶香的陪伴下,开始了他们的昆曲之旅。
汪曾祺尤其喜爱昆曲那婉转的水磨调,他的嗓音醇厚,唱起昆曲来韵味十足。他常常扮演林冲,当他唱到 “望家乡去路遥” 时,那深情的演绎,仿佛将自己融入了角色之中,让人不禁为之动容。曲社的同学们也各展所长,你一段《牡丹亭》,我一段《长生殿》,悠扬的唱腔在茶馆里回荡,吸引了众多茶客和路人驻足聆听。起初,茶客们还对他们的演唱感到新奇,甚至有些嫌吵,但渐渐地,他们被昆曲的魅力所吸引,开始竖着耳朵认真倾听,一曲唱罢,叫好声不断。
茶馆老板也十分欢喜他们的到来,不仅特意给他们留出靠窗的雅座,还笑称他们这一唱,连带着茶叶都多卖出去几斤。最热闹的时候,连街坊邻居都闻声而来,卖菜的放下担子,拉车的歇了脚,都挤在茶馆门口听。在茶香曲韵中,汪曾祺和他的同学们不仅享受着昆曲带来的乐趣,还传承和弘扬了这一古老的艺术形式,让昆曲在茶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绽放出独特的光彩 。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茶馆里的故事依旧在世间流传。1956 年,老舍先生的话剧《茶馆》问世,一经上演,便在京城引起了轰动 。此时的汪曾祺,早已从昆明回到北京,在北京市文联工作。对于《茶馆》的上演,他满怀期待,每场演出,他都早早地来到剧场,坐在台下,全神贯注地观看,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的瞬间。
舞台上,裕泰茶馆里的众生相被演员们演绎得淋漓尽致。王利发的精明世故、常四爷的豪爽正直、秦仲义的实业救国梦,以及那些三教九流的小人物,他们的悲欢离合、命运起伏,都让汪曾祺感同身受。看着舞台上的茶馆,他仿佛回到了昆明的那些小茶铺,回到了高邮的运河码头茶馆,那些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
散戏后,汪曾祺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会慢慢地踱步到老舍先生的家中,与老舍先生分享自己的观剧感受。老舍先生的家,是一个充满书香和艺术气息的地方,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草,每到花开时节,繁花似锦,香气扑鼻。汪曾祺走进院子,便能感受到一种宁静与祥和。老舍先生总是热情地迎接他,将他请进屋里,两人坐在客厅里,一边喝茶,一边畅谈着《茶馆》。
在老舍先生的客厅里,茶香袅袅,气氛融洽。老舍先生亲自为汪曾祺沏茶,他知道汪曾祺爱喝绿茶,便从自己珍藏的茶叶中挑选出上等的碧螺春、龙井、太平猴魁和黄山毛峰,让汪曾祺随意挑选。汪曾祺选了碧螺春,看着老舍先生将滚水冲入茶杯,茶叶在水中翻滚、舒展,渐渐散发出清幽的香气,他的心中充满了感动 。
“我这《茶馆》,写的是过去的事了。” 老舍先生抿了口茶,缓缓说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感慨,“前清那会儿,我在茶馆里听过多少故事啊,那些茶客的悲欢,跑堂的机灵,说书人的抑扬顿挫,都活灵活现地在我眼前,我就想着,一定要把这些都写下来 。”
汪曾祺静静地听着,他深知老舍先生为了创作《茶馆》,付出了多少心血。老舍先生自幼生活在北京的胡同里,对北京的风土人情、市井生活了如指掌。他将自己对生活的观察和感悟,都融入到了《茶馆》的创作中,使得这部作品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人性的光辉。
“曾祺啊,” 老舍先生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说,“你比我年轻得多,我希望你们能写出新时代的茶馆来。这新时代,有新的故事,新的人物,新的精神风貌,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汪曾祺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明白,老舍先生的这番话,既是对他的鼓励,也是对他的期许。老舍先生对文学的热爱和执着,对生活的敏锐观察和深刻理解,都深深地影响着他。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创作,不辜负老舍先生的期望 。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来到了 20 世纪 60 年代中叶,中国大地正经历着一场特殊的历史变革。在这个风云变幻的时期,文艺领域也掀起了一股创新与改革的浪潮。1963 年冬天,北京京剧团决定将沪剧《芦荡火种》改编为京剧,这一任务落到了汪曾祺、肖甲、杨毓珉、薛恩厚组成的创作组肩上,而汪曾祺则成为了主笔。
当汪曾祺接到这个任务时,心中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他有机会参与到这样一部具有重要意义的作品改编中,将自己对文学和戏剧的理解融入其中;忐忑的是,改编经典并非易事,尤其是要将沪剧的风格和特色转化为京剧的韵味,还需要在人物塑造、情节编排、唱词创作等方面进行大胆创新,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
在深入研究沪剧《芦荡火种》的过程中,汪曾祺惊喜地发现,剧中有一幕竟然是以 “春来茶馆” 作为地下交通站展开的,这让他眼前一亮。作为一个对茶馆文化有着深厚感情和独特见解的人,他深知茶馆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它不仅是一个喝茶聊天的场所,更是社会百态的缩影,是各种信息的汇聚地。而 “春来茶馆” 作为地下交通站,更是赋予了茶馆一种特殊的使命和意义,这让汪曾祺找到了改编的切入点和灵感源泉 。
与此同时,汪曾祺时常想起老舍先生的《茶馆》,以及老舍先生对他的殷切嘱托。老舍先生的《茶馆》以其深刻的社会洞察、生动的人物刻画和独特的艺术风格,成为了中国话剧史上的经典之作。老舍先生希望汪曾祺能写出新时代的茶馆,这一期望在汪曾祺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如今,这颗种子在改编《芦荡火种》的过程中,终于破土发芽。汪曾祺决心以 “春来茶馆” 为核心,挖掘其背后的故事和文化内涵,将其打造成京剧舞台上的经典场景 。
为了将 “春来茶馆” 写活,汪曾祺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生活积累和文学才华,将自己在各地泡茶馆的经历和感悟融入到了剧本创作中。他回忆起昆明的小茶铺,那里的桌椅摆放、茶客的交谈方式、茶馆老板的热情招呼,都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他想起家乡高邮的老虎灶茶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咕噜咕噜冒泡的铜壶,以及茶客们大口喝茶、大声聊天的豪爽劲儿,都让他难以忘怀 。
在《沙家浜》中,汪曾祺对 “春来茶馆” 的场景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写:“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 这几句唱词,生动地描绘出了春来茶馆的热闹景象。七星灶,是茶馆中常见的煮水工具,它的形状独特,寓意着茶馆的生意兴隆;铜壶煮三江,形象地表现了茶馆的茶水来源广泛,象征着茶馆海纳百川的胸怀;八仙桌,是中国传统的家具,摆放在茶馆中,增添了一份古朴和典雅;招待十六方,则体现了茶馆的热情好客,无论来自何方的客人,都能在这里受到欢迎 。
除了场景描写,汪曾祺在人物细节的刻画上也下足了功夫。阿庆嫂,作为春来茶馆的老板娘,也是地下交通员,她的形象被汪曾祺塑造得栩栩如生。阿庆嫂机智勇敢、沉着冷静,面对敌人的刁难和盘问,她总能巧妙应对,化险为夷。在《智斗》一场中,阿庆嫂与刁德一、胡传魁的精彩对唱,将她的聪明才智和坚定信念展现得淋漓尽致 。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周详不周详。” 阿庆嫂的这段唱词,既展现了她作为茶馆老板娘的热情好客,又表现了她作为地下交通员的机智灵活。她用巧妙的言辞,回应了刁德一的试探,让敌人无从下手。而 “人一走,茶就凉” 这句唱词,更是成为了经典,它不仅反映了茶馆的现实,也暗示了人际关系的复杂和微妙 。
为了突出阿庆嫂的形象,汪曾祺还在剧本中加入了许多细节描写,如阿庆嫂为客人沏茶时的动作、眼神,她与茶客们的交谈方式,以及她在关键时刻的决策和行动等。这些细节描写,让阿庆嫂的形象更加丰满、立体,也让观众更加深入地了解了她的内心世界 。
“铜壶煮三江”在创作《沙家浜》的过程中,汪曾祺遇到了一个难题,那就是如何让唱词既符合京剧的韵律和节奏,又能富有诗意和文化内涵。尤其是 “垒起七星灶” 这个唱段,他绞尽脑汁,却始终找不到满意的表达方式 。
一天深夜,汪曾祺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对着稿纸发呆。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好几个小时,却依然毫无头绪。为了缓解疲劳和压力,他拿起桌上的紫砂小壶,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品尝起来。茶香袅袅,让他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
突然,汪曾祺的脑海中浮现出儿时家塾的画面,他想起了祖父教他读苏东坡《汲江煎茶》的情景。“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 这两句诗,描绘了古人煮茶的场景,充满了诗意和情趣。汪曾祺反复品味着这两句诗,心中涌起了一股灵感 。
他放下茶杯,迅速拿起笔,在稿纸上写下了 “铜壶煮三江” 这句唱词。“铜壶” 与 “大瓢” 相对,“煮三江” 与 “分江入” 相呼应,既借鉴了苏东坡诗句的意境,又融入了自己对茶馆文化的理解。这句唱词不仅形象地表现了茶馆煮茶的情景,还寓意着茶馆的茶水汇聚了三江之水,象征着茶馆的包容和广阔 。
“铜壶煮三江” 这句唱词的诞生,让汪曾祺兴奋不已。他继续创作,将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 这两句唱词放在一起,反复吟诵,感觉韵味十足。随后,他又根据这两句唱词的意境,创作了后面的几句唱词,最终完成了 “垒起七星灶” 这个经典唱段 。
后来,毛主席观看了京剧《芦荡火种》后,对 “垒起七星灶” 这个唱段十分赞赏,尤其对 “铜壶煮三江” 这句诗意佳句给予了高度评价。毛主席的肯定,让汪曾祺备受鼓舞,也让 “铜壶煮三江” 这句唱词成为了《沙家浜》中的经典名句,流传至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