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利器 ▏陈东有著《金瓶梅诗词文化鉴析》序

余尝就《水浒》所载全部诗词，为之探赜索隐，而知其出于书会之留文。留文者，小说戏曲家谓之蒜酪。

《拍案惊奇·凡例》云：“小说中诗词等类，谓之蒜酪，强半出自新构，间有采用旧者，取一时切景而为之，亦小说旧例，勿嫌剽窃。”

所谓采用旧者，谓引用前人诗词，如建安虞氏至治新刊《新全相三国志平话》之采用胡曾《咏史诗》是也。

所谓出自新构者，如《水浒全传》第四十六回“蓟州城里书会们备知这件事，拿起笔来，又做了这只《临江仙》词”是也。

所谓勿嫌剽窃者，谓此等诗词，为书会积古相传之秘本，即说书人公有之留文，彼此都可以采用，故有同一首诗词，而于各种小说中层出不穷之现象也。

所谓蒜酪者，谓此种诗词，自金元以来，始大量出现于小说中，如蒜酪之为金元食品特有之风味，非华夏民族之所尝有也。

故《忠义水浒传》天都外臣序有“极其蒜酪”之言，而沈德符《分类野获编摘录·词曲杂剧》谓“王辰玉太史衡所作《真傀儡》、《没奈何》诸杂剧，大得金元蒜酪本色”也。

小说中诗词，由于“极其蒜酪”，故自书会中人言之，则为出色当行之作；若自封建社会之儒家者流言之，则将以为“此非君子之言，齐东野人之语也”。

盖小说戏曲家言之不登大雅之堂尚矣，求如清儒程穆衡之作《水浒传注略》则绝无仅有者矣。

矧如《金瓶梅》之悬为禁书，盖搢绅先生难言之矣。今江西大学中文系陈东有君，乃从《金瓶梅词话》中选择其丰富文化内涵之诗词，进行注释分析：

疏其生僻以便阅读，通其隐晦以供欣赏，溯其源委以辨迟早，究其虚实以明是非，发当日民众心态于字里行间，掘古今文化沉积于句端辞尾，有益于阅读，有裨于研究，有助于“金学”之发展，既脱稿矣，来京问序于余，余惟其书或有未餍人意之处，然其筚路蓝缕之功为不可没矣，爰蘸笔而为之序。

一九九〇年六月二十二日于京寓

《金瓶梅诗词文化鉴析》 陈东有 著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

文章作者单位：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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