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聊斋·崂山道士

编者：《聊斋志异》既是一部借鬼怪狐仙之形讽喻世情的短篇集，更是对思想、文化与人生哲学的深刻凝练，是洞悉古今人性与社会的一面明镜。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赞誉，《聊斋志异》与纪昀的《阅微草堂笔记》同为对中国近代文学发展影响至深的著述。鉴于《聊斋志异》的古文文体，译文又显得干涩生硬，影响了读者的阅读体验。笔者在深入研读与思考后，决定对《聊斋志异》部分篇目进行诠释， 推出《读懂聊斋》系列图文故事，力求在保留原文意旨的基础上演绎拓展，提升时代感和适读性，期望能为大家深入了解这部巨著提供帮助。

读懂聊斋·崂山道士

刘伟

县里有个姓王的书生，在家排行老七，是官宦人家子弟。王七打小特别羡慕道术，听说崂山有不少仙人，就背着书箱到崂山游学。

到了崂山，他爬上一座山顶，看见一座道观，环境非常幽雅。走进道观，就见一个道士坐在蒲团上，白发垂到了衣领，神情清爽高雅。王七赶忙上前叩拜行礼，道士也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交谈时，王七觉得道士说话特别玄妙，心里又添了几分敬佩，赶紧磕头拜道士为师。道士低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你生性娇气懒惰，我怕你吃不了这份苦啊。”王七急忙磕头，一个劲儿地说：“我能吃苦，我能吃苦。”道士这才收留了他。道士的徒弟不少，傍晚的时候都回到道观。大家都热情地欢迎他，王七挨个给他们行了礼，就在道观里住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道士把王七叫过去，递给他一把斧头说：“你跟大家一起上山砍柴去。”王七恭恭敬敬地接过斧头，跟着师兄们砍柴去了。砍柴这活很累人，王七咬牙坚持了一个多月，手脚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每天从早到晚地干活，日子简直度日如年，王七觉得实在熬不住了，开始暗暗盘算着回家去。

一天傍晚，王七砍柴回来，看见两个客人和师父一起喝酒，天都快黑了，屋里也没点灯。师父拿出一张白纸，用剪刀剪了个跟镜子差不多大的圆，然后贴到了墙上。不一会儿，明月就把整个房间照亮了，连胳膊上的汗毛都能看清。徒弟们都围在旁边，等着师父吩咐，跑来跑去地忙活。道士从桌子上拿起酒壶，给徒弟们分酒，还劝大家开怀畅饮、尽情地喝。徒弟们各自找来盆碗，争先恐后地来倒酒，生怕酒壶空了喝不上。奇怪的是，酒倒来倒去，酒壶里的酒一点儿都没少。王七心里觉得特别惊奇。

过了一会，一位客人说：“承蒙您搞来这明亮的月光，可是就这么闷头喝酒多没意思。何不把嫦娥仙子叫来呢？”道士笑了笑说：“稍等一会儿！”说完，道士把筷子扔到了月亮里，一个美女从月光中缓缓走出。开始，还不到一尺高，飘落到地上，就和普通人一样高了。这嫦娥头发高高挽起，细腰长颈非常美丽，一落地就轻盈地跳起了“霓裳舞”。口中唱道：“我身姿曼妙，步履轻盈地给大家跳舞，最后还是要回到那月宫去！为啥把我幽禁在这冷清的广寒宫呢……”歌声清新悠扬，高亢的时候就像箫管的声音一样响亮。唱完歌，嫦娥盘旋着飞了起来，竟然跳到了桌子上。大家正惊讶地看着，她又变回了筷子。道士和客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另一位客人说：“今晚太高兴了，不过我都快喝醉了，二位能到月宫里给我饯行吗？”刚说完，三个人连同宴席一起飘了起来，缓缓向月亮上移去。弟子们抬头往上看，只见师父和客人已在月宫中对饮，胡须眉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人在镜子里的影子一样。过了一会儿，月光渐渐暗了下来，弟子们点上蜡烛，只见道士独自坐在那里，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桌子上的菜肴果核还和原来一样，墙壁上的月亮，只是一张像镜子一样的圆纸。道士问弟子们：“喝够了吗？”大家都说：“喝够了。”道士说：“喝够了就早点去睡觉吧，别耽误了明天砍柴割草。”大家答应后都退下了。王七心里暗暗惊喜，回家的念头一下子就没了。

又过了一个月，王七再也坚持不了了，可是道士一点儿法术都没传授给他。王七心灰意冷，下定了决心要回家。他对师父说：“师父，两三个月都过去了，不过是早出晚归的砍柴，在家的时候，我从没受过这种苦。我虽然学不成长生不老那样的法术，您还是传授点小法术给我吧。这样弟子跑了好几百里路来拜师，心中也会觉得有所慰藉。”道士笑着说：“我本来就说你吃不了苦，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明天一早，你就回去吧。”

王七说：“弟子辛苦劳作了这么多日子，师父稍微传授点小法术，我也算没白来这一趟。”道士问他：“你想学什么法术呢？”王七说：“我见师父走到哪儿，墙壁都挡不住您，能学到这个法术我就满足了。”道士答应了他。

道士教了王七一番，王七面对着墙壁，心里默念咒语，却不敢往里进。道士大声说：“你低头猛往里冲，别犹豫！”王七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到了墙跟前就被挡住了。王七咬了咬牙，又后退几步，猛地向墙壁冲过去，撞到墙上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回头一看，人已经在墙外了。王七特别高兴，又穿墙而入向道士道谢。道士叮嘱他说：“回去后要保持良好的品行，不然法术就不灵验了。”说完，给了王七一些路费，让他回家。

王七回到家，逢人就眉飞色舞地炫耀，自己遇到仙人学习了法术，再坚固的墙壁都挡不住他。妻子也不相信他的鬼话，王七就决定表演一番，让她见识见识自己的本事。王七按照在道观里学到的法术，在离墙几尺远的地方站好，奔跑着向墙壁冲过去。只听“咚”的一声，王七的头就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猛地跌倒在地，抱着脑袋“哎哟哎哟”地叫起来。妻子慌忙把他扶起来，只见额头上撞出了个大包，像个大鸡蛋似的。妻子笑得前仰后合。

异史公说：听了这个故事，没有不哈哈大笑的，却不知道王七这样的人，还真不少。一些粗野强势的人，喜欢别人阿谀奉承，讨厌别人说真话、提意见。于是，就有谄媚取宠之徒，给他们进献作威作福的手段，以迎合他们的心意。还哄骗他们说：“用这种手段，可以横行无忌”。开始一试，好像还真有点效果，就认为普天之下可以任意妄为。结果呢？不撞到南墙不回头，不碰得头破血流不罢休。

刘伟，山东邹平人，现居淄博，淄博蒲松龄研究会会员。业余时间热衷于诗歌、散文及小说的创作，同时致力于传统文化故事的挖掘与整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