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篱不筑，何觅身外桃源

养生有五难，名利不去为一难，喜怒不除为二难，声色不去为三难，滋味不绝为四难，神虑精散为五难。五者必存，虽心希难老。——孙思邈

养生有五难，孙思邈老先生早已言之凿凿。这五难横亘于古今养生者之前，竟使欲求长生之人望而却步，虽心希难老，而终不可得。所谓名利、喜怒、声色、滋味、神虑，此五者，人皆难免，竟成了养生路上之绊脚石。我想，善养生者养内，不善养生者养外，此语实乃至理。

每值晨光熹微之时，市井已渐次苏醒。那些个晨跑之人，足履名牌运动鞋，腕戴能测心跳血氧的时新器械，气喘息喘地奔跑于柏油路上，面色或红或白，俨然是极讲究养生的了。然而观其神情，却颇见焦躁，时时低头看表，大约是要赶在上班前完成此一“功课”。这般养生，不过是养外而已，与那市上叫卖的保健药品何异？俱是外物，徒具形式，内心依然被名利所驱，被时限所迫，何尝有片刻安宁。

菜市场里，常见有老者蹒跚其间，手提菜篮，细细拣选。有择青菜者，必选那带虫蛀的，笑道：“虫吃过的，农药少。”买豆腐的，定要那刚出炉还烫手的。这般人，衣着朴素，面容平和，不慌不忙，与那晨跑的白领恰成对比。他们不求形式上的养生，不刻意追求什么卡路里、蛋白质，只是随季节更替而食，随身体需要而息，内心恬淡，不慕名利。这岂不是养内么？

我曾见一友，每日必在朋友圈发健身之照，或跑步或瑜伽，配上文字：“又是燃烧脂肪的一天！”“坚持第108天！”下面点赞者众，皆夸其毅力可嘉。然而不过半年，再见此人，已较前肥胖许多。问其故，答曰：“工作繁忙，无暇健身矣。”原来先前的坚持，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表演，内心并未真正以养生为念，一旦无人观看，便即刻放弃。这便是养外者的通病。

而真正懂得养内的人，往往不事声张。譬如我一位朋友的祖母，今年九十有三，耳聪目明，尚能穿针引线。她不知养生为何物，不晓孙思邈及其五难之说。一生务农，粗茶淡饭，早起早睡。问她长寿秘诀，她只笑说：“有啥吃啥，想睡就睡，凡事不往心里去。”这般简单话语，却道破了养内的真谛——不勉强，不造作，顺应自然。

今人养生，多舍本逐末。追逐各种养生秘方，尝试各式健身奇术，食补药补，不一而足。然而内心却被名利束缚，被喜怒左右，被声色迷惑，被滋味掌控，神虑终日，精散而不自知。如此养生，不过是在养外上下功夫，内心依然纷扰不休，何以能真正健康长寿？

菜市场有位卖莲藕的老翁，七十有余，面色红润，声如洪钟。我常买他的藕，每次去，总见他不急不躁，有客来便招呼，无客时便坐在小凳上哼着小曲。问他可有什么养生之道，他哈哈大笑：“我这把年纪了，养什么生！每天有点事做，高兴了就唱两句，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哪来那么多讲究！”这话朴实，却道出了养内的精髓。他的生活与自然合拍，内心平静如水，不被外物所扰，这才是真养生。

反观那些天天把养生挂在嘴边的人，计算卡路里如临大敌，进食之前必先拍照，运动之时定要测量心率，睡眠必须监测深度。养生成了他们的重负，内心为此焦虑不已。此等养生，不如不养。

善养生者养内，不是要人避世隐居，而是要人在世俗中保持内心的平静。不是要人拒绝名利，而是要不为名利所累；不是要人没有喜怒，而是要不为喜怒所困；不是要人隔绝声色，而是要不为声色所惑；不是要人摒弃滋味，而是要不为滋味所奴；不是要人停止思虑，而是要不为思虑所扰。

黄昏时分，常见公园里有老者提笼遛鸟，三三两两，漫步林间。他们不谈养生，不论保健，只说家常，聊闲天，时而逗弄笼中鸟儿，时而远望天边云霞。他们的脸上没有焦虑，只有安宁。我想，这便是养内者的模样了。

养生有五难，破除五难，不在外物，而在内心。善养生者，养内而已。内心安宁，外邪不侵；内心平和，百病不生。此理至简，而行之者鲜矣。世人多向外求，而不知向内观。孙思邈老先生早已看破，留下五难之说，警示后人。奈何今人仍执迷不悟，徒劳地养外而不养内，悲哉！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城市依旧喧嚣，养生的人们依旧在忙碌地养生。而我，只想泡一盏清茶，静坐窗前，看云卷云舒，内心无所求，亦无所拒。或许，这便是养内的开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