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苑｜题金陵画鸡人施正东：侠骨文心春不老，净水青溪出芙蓉

施正东正在作画

施正东者，金陵文化官，掌“扫黄”办公室。其画鸡小有名气，自称金陵画鸡人。有客索要，慨然允诺，往往援笔立成。笔墨淋漓之间，栩栩有神韵。有方家评述:“施正东画鸡全凭胆大，敢于在纸上泼墨纵横，肆意走笔，且绝不胆怯心虚，乃一派大家风范，虽行家而不敢效也。”

京城某公，既为上级也是朋友，几次索要公鸡，迟迟未见正东动笔。我数次催问:“公鸡可画好?”正东眨巴着眼睛，咧嘴一笑：“给领导画鸡，当然不能草率，需待风清月朗之夜，小酒微醺之时，借助酒兴，把盏握笔，催动灵感，方得成鸡在胸，一气呵成。”说完哈哈一笑，作有心无意状。

中秋前夕，我等受命赴京。电话里某公询问：“上次小施答应带来的公鸡，何时抱进京来?”于是，我再次传话，这回他等不得风清酒酣之情致了，连夜展纸磨墨，涂抹斗鸡图。次日凌晨，果见墙上赫然悬挂着一只冠血红、目怒睜、嘴如钩、爪锋利，尾朝天，毛倒竖的大斗鸡。

细看那鸡，正盯着伏地的一只小虫，作欲擒状。我观后，颇感纳闷，雄鸡何作如此恶狠狠样也。

正东眨巴着眼睛得意地问我:“你看如何?”

我说:“只是太凶了。”

正东却侃侃而谈：“我等‘扫黄打非’战士，何得不凶？我公常年清理书报刊市场甚是辛劳，成果斐然，声誉鹊起。其智慧超群，作风细致，思虑周密，工作狂热。凡知情者，无不感佩，皆作颂扬之声。惟决策欠果断，办事多拖拉，对体制内大佬缺少杀伐决断之心，故前瞻后顾甚多，因而养痈遗患，使虫害成灾，难以根绝。真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君不见“买卖书号’禁不绝，岂非公等缺乏快刀斩乱麻的气魄嘛。故我作斗鸡,以赠明公，实为诤友之言。聪明才智如我公者，岂能不知。君见鸡嘴之下‘蝗虫’实为'黄毒’也。“扫黄’打非’自应有‘南风一扫胡尘净’的胆略，才能得‘谈笑静胡沙’之真境界也，老兄你以为然否?”我听之，默默无语，惟心服耳。

正东为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有时随心所欲，快人快语，幽默而滑稽,有古今名士不拘礼法之遗风。因而有人讥为“此人太不像官”，潜台词却是:此等插科打诨之辈，岂能混迹于官场，与我辈为伍？

有人则不大以为然，自有一番说项:传统文化是以宗法制、“官本位”为基础的官场文化。官员要讲官话,作官派,才能以官势统摄一方，行驭民之术。因而“越名教任自然”总是有悖于官场习俗的。装腔作势的官脸演成自然，则自然之人面也就不自然了。这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的道理。官场文化熔铸了两面性人格的存在,使温、良、恭、俭让的品格有了无限的外延而成就了虚伪。如是,官场陋习谬种不绝,代代相沿为世风认同，则难见容于鲜明的个性。不少的官儿们带着理念的面具将喜、怒、哀、乐藏于身份的假面之下，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地混迹于政坛于是有了官气，则少了敢笑、敢哭、敢骂、敢讲、敢歌的真性情。凡稍有真人之态者看来就不太像官了。

其实，正东为官是非常认真的，对落实上级指示是从来不打折扣的。哪一次集中行动，为了铲除贩“黄”团伙他可以几天儿夜不休息地指挥部下，追根究底穷追猛打，战果令同道瞩目。

二十五年前的中秋，人在京城。是夜，皓月当空，凉风轻拂驻京办事处的哥们儿略备水酒，乘正东酒酣耳热之际特备纸墨，让他画鸡。借着几分酒意,他泼墨挥毫,一气呵成三只大公鸡。

相较之下，惟给驾驶员小王的那只“雄鸡”独见神韵：只见它昂首挺胸，向阳长啼，背景点缀着一丛迎春花，使这仲秋之夜带着几分春色的温馨。画完之后，正东对着酒瓶大饮一口，喷着酒气，长啸一声:“拿去,补壁。”小王喜笑颜开，捧着画说：“我是属鸡的。”正东于是说：“属鸡好,公鸡勇斗，也善鸣，所谓闻鸡起舞,催人奋进是也。”说完，对我习惯性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那神态状似天真的儿童。

这使我想到明末大思想家李贽的《童心说》:“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初也。”愿社会如初，多一些真心报国的赤子，少一些精于钻营的政客，则世界真的“雄鸡一唱天下白”了。

今年3月23日系农历乙巳年二月廿二日阳春之日，专程前去为亲家吴公新楼建成去施正东大兄府求一墨宝相贺。正东兄挥毫立成《大吉图》慨然相赠，并专为我作《兰花图》。其画中大鸡雄风凛然屹立于岩石绝壁之上，虎虎生威，啸傲群倫。兰花生于高山峡谷，幽然吐芳。这很符合正东兄柔中寓刚，诙谐幽默中带点游戏人生的意味。

画毕，与施兄饮茶聊天，大兄风釆依然，侃侃而谈，回顾二十多年前往事及故人，傥论迭出，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笑谈我当年的长篇处女之作《银色诱惑》种种轶事，书中人物形像，衙门上下贪官污吏云云；1996年那次从京城返宁，又与其共同陪全国扫黄打非办领导驱车赴彭冲府上，求彭老题字，根据晓风等领导名字，我建议彭题″慧光照鬼魅，晓风净胡尘″，我本意是那位名″慧光″的女士，如同照妖镜照出鬼魅原形，正东在旁故作大惊小怪状，曲解本意说"慧光怎能照亮鬼魅前进的道路呢?"还是改"慧光驱鬼魅"好，于是彭老挥毫，现在这幅首长墨宝，仍在原新闻出版总署副署长桂晓风家中珍藏。谈到往日种种趣闻，我们相视开怀大笑。

正东告诉我说，为宣传我那部十分不成熟的处女作《银色诱惑》，他不遗余力，殚心极虑，做图书推广员。动员其众多徒子徒孙，拥趸粉丝几乎将旧书网库存书搜罗一空，现已洛阳纸贵了。令我十分感慨，当晚感赋二首以记往事:

鸡鸣啼晓

冰轮皎洁浮净空，

一夕香透菊芳浓。

盃酒忧欢只自饮，

百战苦斗惟已蓬。

东山春早梅萼绿，

南国秋深鸡冠红。

林梢晨曦东方白，

夜半雄声动晓风。

幽谷兰花

高峡幽兰深谷中，

出麈仙姿难众同。

质本洁来还洁去，

性自天生随天弘。

花树垂柳人绰约，

闲草芳技意玲珑。

侠骨文心春不老，

净水青溪出芙蓉。

2025年3月23日於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