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柔情、浪漫、纸醉金迷的一座城,泡软了一个王朝的脊梁
发布时间:2024-09-17 16:26 浏览量:25
作者:国馆
秦淮河的艳,比起这个地方不及万分之一欲把西湖比西子
马可·波罗看到的是蒙难后的杭州,其时杭州的城墙已被拆毁,宫殿遭到洗劫,古迹也不复旧貌,但杭州毕竟是经过一个半世纪经营的大都会,其宏伟的城市布局和优美的湖山胜景仍旧气势非凡。
马可·波罗曾惊叹整个杭州城像是伫立在水中,城的四周都是水,如同他的故国威尼斯水城一样,美得犹如身临仙境。杭州因水而兴,因水而活,因水生辉,有湖泊,有江河,有运河,有湿地,氤氲的水汽终年笼罩着整个杭州。杭州就像行走在雨巷中,擦肩而过的结着丁香般愁怨的姑娘。
尤其是杭州西湖,宛若江南女子的翦水秋瞳,透出了杭州最空灵澄净的自然气质。
自古以来,杭州与西湖相伴相生,城市的发展几乎都围绕着西湖进行。到如今,杭州与西湖依旧恪守天人合一的理念,城市建筑与自然山水融为一体。
与杭州城的建设一样,西湖是“人定胜天”的造物传奇。西湖的形成是一种自然发展的过程,但西湖至今能够继续存在,古今同赏,离不开大量的人为努力。
西湖形成的同时期,那一带历史上还有许多湖泊,例如萧山的临浦、绍兴的鉴湖、宁波的广德湖等。这些湖泊原来都比西湖大得多,鉴湖甚至和洞庭湖一样都号称有八百里,可想当年鉴湖之宽阔。只是后来都遵循沼泽化的过程而先后湮废,垦为农田。本来西湖也会按照相同的过程沼泽化,全赖历代人们的疏浚和治理,才避免了消失的命运。
从东汉时开始,西湖逐渐与海隔绝成为内湖。到隋朝时,西湖已经逐渐演变为淡水湖,可以为城市提供的水源了。那个时候西湖还不叫西湖,叫钱唐湖。聚落多是围绕着西湖,便于取用淡水。在西湖以东的广阔平原,此时还饱受潮汐海潮的威胁,井水河水全都是咸水,土地也是盐碱地,不宜耕种。如果远离了西湖,人们的基本生活就无法维持。等到唐代大历年间李泌出任杭州刺史的时候,淡水的问题才得到了初步解决。
隋唐时期,杭州得益于京杭大运河的开凿获得了迅速发展,人口也随之快速增长,慢慢地西湖边上就人满为患了。李泌任内做了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就是修建“六井”。所谓六井,其实是六处贮水池,都分布在西湖东面,市民集中聚居的地方。李泌因势利导,借助地形的微小倾斜度,用竹筒和瓦管引西湖水入六井,一定程度上改善了城内居民的饮水问题。
不过随着杭州城的发展,人口扩张,六井的供水很快就满足不了需求。西湖逐渐被沿岸的居民围垦种植,加上河沙淤积,西湖水面日益下降。好在,不久杭州又迎来了一位能干的刺史——白居易。
长庆二年(822年),白居易已经50岁了,几经贬谪到了杭州。来之前,他只打算“且向钱塘湖上去,冷醉闲卧二三年”,可是来了杭州后,他就不想走了,“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回到洛阳十几年后,白居易都依然念叨着当年在杭州的神仙日子: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白居易《忆江南三首·其一》
江南忆,最是忆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白居易《忆江南三首·其二》
▲ 白居易画像
在杭州,白居易春天到钱塘江边看江花比火更红艳,夏季观大潮潮起潮落,秋日入灵隐寺寻找皎洁月光下悄然飘香的丹桂。江南的每一帧,都如梦如幻,如画如诗。
玩归玩,白居易仔细考察了西湖的形势,针对具体情况对西湖展开了有效的整治。他安排人疏浚了西湖,并且在钱塘门外修筑了一条湖堤,比原来的湖岸提高了数尺,有效增加了西湖的蓄水量,以防干旱天时。人们把这条长堤称之为白公堤。同时,他又主持疏浚了六井,使得原来即将断流的六井重新灌满湖水。于是又是一年春天,白居易在西湖边漫步,看着春水初涨与堤岸平齐,却没有洪涝的危险,内心充满了喜悦。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白居易《钱塘湖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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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居易到吴越建国,又过了差不多一百年,西湖荒于治理,渐渐地再次被葑草蔓合,湖面骤缩。自然吴越王钱镠也看到了这个问题。他既尽心竭力地建设杭州,如今也更不遗余力地治理西湖。宝正二年(927年),钱镠组织了一千人作为专职的“撩湖兵”,不分昼夜地打捞湖内的葑草。同时,又在城内新挖了三处水池,称为涌金池,用六井同样的法子引入湖水,大大增加了城市居民的淡水供应。
到了宋代,杭州出了不少贤牧良守,他们都不约而同看到了西湖的存在意义,使得西湖与杭州始终共存共荣。其中,当地的人们特别推崇怀念苏轼,不仅因为他大宋第一偶像文学家的身份,还因为他对西湖和杭州所做出的贡献。
苏轼一生曾两次到杭州任职,第一次是在他36岁时,第二次是在他54岁时。
▲ 苏轼画像
第一次来杭州时,他年轻气盛,刚刚上书反对了王安石变法,不料被排挤出京。苏轼心中虽然郁闷难解,但西子湖畔的景色给他带来了许多美好的感受。也就是在西湖边上,苏轼结识了王朝云,这个后来陪伴他度过了贬谪黄州和贬谪惠州两段艰难岁月的女子。朝云本为西湖歌女,虽混迹烟尘之中,却聪颖灵慧,独具一种清丽淡雅的气质。
当日,苏轼和几个文士宴游西湖。早上还是艳阳普照、水波荡漾的,傍晚却阴云蔽日,飘来了一阵阵雨雾,西湖也变得山水迷蒙。但这丝毫不减苏轼的游兴,相反因为佳人在则,西湖也就晴雨皆宜,各具韵致了。
朝曦迎客艳重冈,晚雨留人入醉乡。
此意自佳君不会,一杯当属水仙王。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
十六年后,朝中党争激烈,苏轼以龙图阁学士的身份自请外任。重游西湖,苏轼却发现西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西湖。那时,西湖已经因为葑草淤塞而缩小了近一半,他估算照那样的情况,西湖不出二十年就将全部湮废,不复存在。所以苏轼立马展开了对西湖的拯救计划。
首先,苏轼清除了所有私围的葑田,全面挖深西湖,恢复了西湖最初的样子。其次,为了防止葑草再生,他招募了一批民众专门在西湖边上种菱,并将卖菱的钱作为日常治湖之用。又在如今全湖最深处(湖心亭),建造了三座石塔,禁止人们在石塔范围内养殖菱藕,保证湖水的深度。
而挖出来的湖底葑泥,苏轼则命人筑成了纵贯湖面、沟通南北岸的长堤,这就是苏堤了。堤上遍植杨柳、桃花和芙蓉,还筑了六座石拱桥用以流通湖水。从此,苏堤春晓逐渐成了西湖第一胜景,有民谣唱道:“西湖景致六吊桥,一株杨柳一株桃”。
到南宋时,在苏堤春晓之上,西湖形成了西湖十景: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锋夕照、双峰插云、南屏晚钟、三潭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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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的定都,将西湖彻底从一个天然蓄水库变成了首都的风景区,对西湖的治理与建设自然升级成了国家级的方案。南宋通过系统的城市水网建设,将城内各河渠与江南运河及整个太湖流域的河湖网都相连接在一起,从根本上解决了城市的供水问题。
对西湖的美化力度也达到了巅峰。西湖群山及西湖岸畔,各种亭台楼阁、寺庙精舍拔地而起,以至于“一色楼台三十里,不知何处是孤山”。西湖中更是游船如梭,游客如云,甚至比起西湖里“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映日荷花更热闹红火。不仅国内其他城市的行客,而且就连很多外国来华的使者、商人、僧侣等,到了杭州都必定去西湖游览和进香。
杭州旅游业的发展,还催生了杭州历史上第一种旅游地图《地经》,专门出售给游客。介绍杭州和西湖风景的专著就更多了,除了前面提及过的吴自牧的《梦粱录》外,还有西湖老人著的《繁胜录》,耐得翁《都城纪胜》,四水潜夫《武林旧事》等。其中《武林旧事》对西湖名胜还采取了分区记载的方法,把哪条路沿途有什么名胜古迹讲得清清楚楚,和今天的西湖导游书几乎一模一样了。
以后历朝历代都接过了对西湖治理的担子,而以清朝最盛,其中宋代平均50年一次,明代40年一次,清代20年一次。建国后西湖还成为了全国第一个免费开放的5A级景观。可以说全靠了众人千年来的共同努力,今人才能做着和古人一样的西湖梦。
陌上花开缓缓归
漫步西湖边,九溪十八涧的一个亭子里,上面有一副对联是这样写的:“小住为佳,且吃了赵州茶去;曰归可缓,试同歌陌上花来。”
这里头有两个典故,其中一个典故与吴越王钱镠有关。
据记载,钱镠的发妻庄穆夫人吴氏,每年寒食节必回家乡临安县省亲。那一年春,庄穆夫人又回了娘家。一日,钱镠料理完政事,走出宫门,却见凤凰山脚下,西湖堤岸已是桃红柳绿,一派生意盎然,想到与夫人多日未见,不免又生出了几分思念。于是回宫后,提笔写了一封信,只有寥寥数语,却情真意切。其中有这么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九个字,平实而温馨,情愫尤重,收到信的庄穆夫人当即落下两行清泪。这事不知怎样就传开了,成为一时佳话。
苏轼在杭州时,听到乡人唱的山歌《陌上花》,也知道了吴越王与王妃的故事,大受触动,挥毫写下了三首《陌上花》诗: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似昔人非。
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
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辇来。
若为留得堂堂在,且更从教缓缓归。
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
已作迟迟君去鲁,犹教缓缓妾还家。
——苏轼《陌上花三首》
这种“缓缓归”的精神绵延千年,一直留存在杭州人的血液中,并渐渐内化为闲情气质。后来,杭州还得了个“东方休闲之都”的美誉。
闲情的底气首先源于富足。所谓“饱暖思淫欲”,话糙理不糙,虽然不至于人人都走到邪恶的极端,但是在食饱衣暖、生活和美之时,人们通常更容易生出悠闲享乐的性情。
南宋偏安一隅,甘于半壁江山,不思收复中原,有志之士多对这个王朝口诛笔伐。这个事实无可辩驳,确实不是什么利国的行为。
但在一个封建王朝,利国不一定利民,利民又不一定利国,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大宋自立朝以来就实行崇文抑武的国策,战力本来就相对较弱,如果非得处处与强大的外族争个你我,开疆拓土,还真说不好最后的发展结局如何。有宋一代几乎都选择了“息事宁人”,能用钱办妥的事情就绝不动手,包括后代多有溢美之辞的宋仁宗就是个守成之君。可以说,宋代多余的精力都用来了发展经济,发展外贸,发展农业,发展文化与科技,因此宋代攀上了古代中国文明的巅峰。
宋高宗定都临安后,选择了对金和议,用带着血与泪的和平换来了经济的恢复。此后,南宋更大力度地发展经济,重视对外贸易,重视文化与科技发展,使得南宋的财政收入比北宋的岁收还要翻了几番。临安这座城就是最好的见证者。
杭州的交通运输业很发达。宋太宗在杭州设立了市舶司,使之成为了全国三大对外贸易港之一。宋高宗强化了市舶司的管理,进一步打开了国外市场。杭州的丝绸、茶叶、印刷的佛经和古籍、手工扇子等等,都源源不断地销往海外,获利甚厚。
杭州是有名的“丝绸之府”,自中唐以来,就是江南丝织业的中心。所生产的丝绸曾获得过白居易的高度赞美:“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其中的“柿蒂”就是当时杭州盛行的柿蒂纹花绫。马可·波罗也曾说“杭州当地人总是浑身绫绢,遍体锦绣”,很会享受。
而杭州的茶,大约可与丝绸并为杭州的两张名片。唐代时,陆羽一度隐居在余杭的径山,煮水沏茶,撰写《茶经》,全面介绍了茶叶的采制和饮用。从南宋开始,杭州就是有名的“茶都”了。杭州居民一天生活的必需品里面就有茶。南宋人吴自牧在《梦粱录》中首次提出“开门八件事”:“柴、米、油、盐、酒、酱、醋、茶”,其中茶是不可或缺的一项。
南宋诗人陆游写过一首诗。那时候他住在西湖边的客栈里。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在楼上听春雨淅沥,小姑娘在巷子深处吆喝着卖杏花;天气好的时候他就一边汲水烹茗,一边铺纸作草书。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陆游《临安春雨初霁》
苏轼也爱喝茶,好友曹辅投他所好给他送来了新茶,他立马烹煮品尝了茶汤。浅酌一口,感觉好像有清风拂面,如春意骤临人间。于是他给好友回诗一首,大力夸奖了新茶的美味。在苏轼眼里,西湖如美人,佳茗亦如美人。
仙山灵草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未匀。
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林春。
要知玉雪心肠好,不是膏油首面新。
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
——苏轼《次韵曹辅寄壑源试焙新茶》
虽然不知道苏轼那时候喝的是什么茶,但是杭州一般出产绿茶,其中又以西湖龙井为佳,有“绿茶皇后”的美誉。2011年时,“西湖水、龙井茶”还被一起载入了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所以,假使苏轼喝过了西湖龙井,还不知又会发出怎样的评价。
今天的杭州依然茶楼林立,但和成都人在茶馆里大摆龙门阵的架势有所不同。杭州人喝茶讲究的是一个品茗临佳境。春天在新茶初发的茶园里品茶,夏夜在开满荷花的水阁边叹茶,秋日在十里飘香的丹桂树下喝茶,冬时在湖心亭赏雪围炉煮茶,就这样,将四季时光消遣于悠长悠长的茶香中。
对于杭州人来说,品茗、赏花无疑是人间第一雅趣。自北宋林逋在西湖孤山结庐,终生不仕不娶,惟喜植梅养鹤,写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句以来,人们就对这种闲适情趣和隐逸生活多有向往。林逋生前身后,常有人慕名上孤山寻梅,企图一睹暗香和月的风姿。
到了仲春,阳光和煦之时,杭州城将百花齐放,由此还诞生了一个节日——花朝节。“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花朝节始于唐代,盛于南宋,跨越千年一直延续到今天。
南宋的花朝节在农历二月十五,那天,京城皇家贵族会举行丰富多彩的赏花活动,而民间百姓也会相约到城郊赏花。京城的长官还会趁此时到郊外举行酒宴,进行春耕的告示活动,劝告乡民重视农桑。现代的花朝节在四五月份,通常在西溪湿地公园启幕,持续一月有余,期间整个会场鲜花开遍,花映绿堤。大批慕名而去的游客,赏花闻花从早到晚,不知疲倦,尽兴而归。
若解多情寻小小
无论雅俗,无论贫富,杭州这浑然天成的休闲享乐氛围,引起了南宋诗人林升的忧愁和愤懑。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林升《题临安邸》
林升担心杭州过于舒适的环境,让统治者、达官显贵一味寻欢作乐,纵情声色,全然忘了北宋亡国的惨痛教训。这种忧愁和几百年前杜牧“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忧愁是一脉相承的。杜牧借秦淮河一隅,寄托深沉的兴亡感;而林升则借西湖一角,以乐景表哀情,倾吐了郁结在广大人民心头的义愤。
所幸西湖歌舞并没有瓦解所有人的意志,西湖万顷碧波里并不是仅有一种色彩,一种情感。西湖边上的岳飞墓、于谦墓、张煌言墓给出了答案。
直到岳飞死之日,他都不曾忘记分毫靖康的耻辱,至死都不忘收拾旧山河,尽忠报国。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岳飞《满江红·怒发冲冠》
▲ 岳飞画像
岳飞短暂的一生,始终激荡一腔爱国情。他力反和议,四度挥师北伐,挺进中原。训练出来的岳家军战斗力强,可以一当百,使得金兵闻风丧胆:“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可是当时朝中主和派当道,一意求和,岳飞被十二道金牌诏回,被迫退兵,最后更是以“莫须有”的“谋反”罪名被杀害。死前,岳飞的供状上只留下八个绝笔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岳飞虽死,但其壮志却不曾被遗忘。有辛弃疾矢志抗金,做梦都不忘沙场点兵、收复失地:“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又有陆游的含泪遗嘱:“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又有文天祥一腔热血报国,保卫临安,失败被俘仍然高呼:“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又有于谦继承文天祥遗志,“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又有张煌言效仿岳飞,不惜个人荣辱,甘洒热血,以天下为己任。
西子湖畔从不乏名臣将相,为了他们心中的忠义抛头颅,洒热血。今人行走在西湖边,低头视碧波万顷,眼睛依然会湿润,也依然会忆起这些热血往事。
同样,西湖边不缺女性传奇。与岳飞墓相对的西泠桥边,有一个六角攒尖顶的小亭,亭下正中有座圆形黄顶的墓。这是南朝齐名妓苏小小的芳冢。
据传,苏小小是钱塘歌妓,容貌昳丽,才技超群。相传她为了追求自由,宁愿做一个青楼女子,尽赏湖光山色。之所以说“据传”“相传”,是因为她地位卑贱,名字既不见于史,身世也难考。然而她又享有与地位不相符的传奇色彩,长久安享景仰,历朝历代文学记载不断,更有众多大诗人大学者为她挥毫,为她歌哭。
早在南朝时,就有人托她之口为她写情:
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无名氏《苏小小歌》
在这些故事里,苏小小很重感情,曾追求爱情,大大方方地说出与恋人约会的雀跃心情。她曾拒绝了观察使的求爱,不去阿谀邀宠。她还曾在西湖边偶遇了一位穷书生鲍仁,慷慨解囊,赠银百两,助其上京赶考。可惜后来她偶感风寒,恬然而逝,死在最美的青春年华。又传闻,她短短的一生中有个愿望:“生在西泠,死在西泠,葬在西泠,不负一生爱好山水。”最后她的愿望实现了。鲍仁功成名就,返回了钱塘将其隆重下葬,在西泠桥头为她筑墓,亲笔题书“钱塘苏小小之墓”,又筑其慕才亭,表示慕其才情,不忘其恩。
▲ 苏小小画像
后来,苏小小的钦慕者越来越多,仅唐代就有:李贺、李商隐、刘禹锡、白居易、权德舆、温庭筠、罗隐、张祜等人。
苏州杨柳任君夸,更有钱唐胜馆娃。
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
——白居易《杨柳枝词八首·其五》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后人歌颂西湖的诗作中,甚至将苏轼、岳飞都放在她之后:“苏小门前花满枝,苏公堤上女当垆”,“苏家弱柳犹含媚,岳墓乔松亦抱忠” ……对于这种情况,余秋雨在《文化苦旅》中提出了自己的理解:
“苏小小的意义在于,她构成了与正统人格的奇特对峙。再正经的鸿儒高士,在社会品格上可以无可指摘,却常常压抑着自己和别人的生命本体的自然流程。这种结构是那样的宏大和强悍,使生命意识的激流不能不在崇山峻岭的围困中变得恣肆和怪异。” ……“而苏小小,则一直把美熨帖自己的本体生命。她不作太多的物化转换,只是凭借自身,发散出生命意识的微波。”
西湖边上展示与生命意识作对抗的女子,还有朱淑真。她长于钱塘,是南宋的才女,与李清照并称“赵宋词女,李朱名家”。小小年纪便擅诗工词,出言吐句,有男子难以企及之处。还敢以反语大胆指斥传统妇道及“女子不必有才”的观念:“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磨穿铁砚非吾事,绣折金针却有功!”
甚至,因为不能做主选择婚姻,又与丈夫失和,朱淑真有了婚外情。这段她勇敢追求来的爱情,终究不可能见容于旧家庭,她便选择了以死抗争。只是,她比苏小小要不幸很多。死后,她的诗集被父母一把火烧了,留下来的百不一存。她本人连个青冢都没有,还要被后世理学家口诛笔伐,说她浪荡淫逸,说她“密约黄昏试晚妆”,“身名不爱诗名爱”。
对于这些,朱淑真同苏小小一样,其实都不甚在乎。她们更在乎人生的自主选择,而不管这种选择在外界看来是好还是坏,是高尚还是卑鄙。
这样可爱的女子还有东晋爱情传说《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女主角祝英台,以及《白蛇传》中的蛇妖白素贞。祝英台为了求学,女扮男装;白素贞为了报恩,化作女人嫁给了许仙。这两个故事都发生在西湖边,断桥是白娘子和许仙相遇的地方,白娘子又曾被法海镇压在雷峰塔下;梁山伯与祝英台曾在长桥“十八相送”,在万松岭下的万松书院共读。
图 | 《新白娘子传奇》©
杭州允许所有可能的发生,毫不突兀。既能允许名臣将相的存在,也能允许歌妓才女的存在,既有可歌可泣的忠君爱国事迹,也有悲情凄美的爱情故事。那潇潇春雨中,西湖暖风里,掩藏着一段段多情往事。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八百多年前,宋高宗定都杭州时,还用“临安”一名忽悠百姓,这只是临时安顿,没考虑久居。
没想到这个“谎言”却给杭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彻底改变了杭州的命运。从南宋开始,人们开始将杭州比于天堂,提出了“天上天堂,地下苏杭”的赞语。这句话后来又被改成更为通俗的“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时至今日,杭州依然是一线大城市,甚至重新定义了人们的生活。近现代,浙商人才辈出,各领风骚;互联网、电商等新兴行业蓬勃发展,势头迅猛。大小赛事也相继在杭州举办,文化盛事经久不息。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告诉人们,杭州依然繁华富足,依然浪漫锦绣。
站在灵隐寺后的北高峰俯瞰,远景的城市高楼林立,资本富裕;近景的佛国寺塔密布,文脉不绝。山脚下的西湖波光潋滟,雷峰塔和保俶塔矗立岸边,见证物换星移。在这个繁华都市,历史与诗意早已融入了生活点滴。
或许,只有无事到杭州,偷得浮生半日闲,才能邂逅昔日古都最初的浪漫,拥抱生活原本的美好吧。总要再去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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