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拆拆”与大同的重生

发布时间:2025-08-12 08:48  浏览量:35

王海歌

今年夏天,北方多城遭了雨的罪。有的地方几天雨就下够一年的量,城里积水没了脚踝,城外洪水漫了田埂,独有山西大同,稳稳当当地扛住了。上游内蒙古泄洪二十多钟头,边上些地方泡在水里,洪峰过大同,御河却像见过大世面的老者,不慌不忙。城里人的日子照旧,还有人搬个小马扎坐河边上,瞅这百年不遇的景致,像看一场久等的戏。

这安稳劲儿,大同人心里有数,离不得耿彦波。御河今日的从容,是他当年埋下的定心丸。那些年挨的骂、担的惊,如今有了回响——所谓“罪在当代,功在千秋”,大抵就是这般光景。

2008年耿彦波刚到大同当市长时,这城更像个大杂院。《人物》写过,当时城里六十万常住人口,十六万户挤在矮趴趴的平房里,墙皮掉得像老人脸上的斑,屋里潮得能长蘑菇。大冬天几十号人裹棉袄排队上旱厕,风一吹,冻得直跺脚。老百姓编顺口溜打趣:“污水基本靠蒸发,垃圾基本靠风刮”“沾了煤的光,倒了煤的霉”。连云冈石窟那宝贝,远处天天过运煤车,佛像脸上蒙着层煤灰,像落了场黑雪。御河更别提了,河里坑坑洼洼是挖沙子留下的疤,夏天臭气飘半条街;雨天河水涨得没谱,两岸堆着垃圾住着人,夜里睡不安稳。

耿市长刚来,没人当回事。谁承想,他天天天不亮就出门,办公室常锁着,揣俩烧饼边走边啃,鞋上沾的泥比拉车老汉还多,一城犄角旮旯都瞅遍了。就这么走啊看啊,一个念头渐清晰:照梁思成“古今兼顾,新旧两利”拾掇这城,叫“一轴双城”——以御河为界,西边老城修老墙老院留古意,东边起新城盖高楼过现代日子。

御河是连接两头的桥,非治好不可。翻他五年工作报告,御河治理年年在账上:截污水、清淤泥、拓河道,孤山水库建成后,防洪标准从二十年一遇提到百年一遇。那会儿不少人犯嘀咕:黄土高原边的城,十年九旱,费这劲值当吗?背后说他劳民伤财搞政绩。可耿彦波认准的事,八头牛拉不回。他带人把二十公里河道一步步量过去,哪段清淤、哪处筑坝,都在心里画好图。钱不够,拿政府的地抵押贷款,硬是扛了下来。

他做事利落,得绰号“耿拆拆”“耿指倒”,指到哪,旧房子就得挪窝。施工队怕他转悠,他眼睛毒,摸把砂浆就知水泥沙子掺得对不对。听人说,有回老百姓反映安置房质量差,他抓把水泥塞进工头脖子,嗓门惊飞麻雀:“你良心叫狗吃了?老百姓的救命房也敢糊弄?”他话说得狠:谁在工程上耍花样,就得赔得底朝天。

纪录片《大同》里,导演问他:“何苦这么急吼吼?”他叹口气:“我还能待多久?大同这步迈不出去,往后怕再没机会了。”

大同有两条路常被念叨:耿彦波修的迎宾路,过了这些年还平平整整;旁人修的大庆路,补了又补,成了“拉链马路”。城里空气也变了,早先天灰蒙蒙在全国污染榜上有名,如今天朗气清的日子多,周边人遇雾霾都愿往大同跑。别处资源型城市愁转型,大同没几年从“煤都”变成旅游好去处,饭馆客栈多起来,生意红火。

那些年说他搞“面子工程”的话,慢慢没人提了。一场暴雨,一次洪峰,倒让当年不被待见的御河,实实在在露了回脸。这大抵是一个市长能给一座城留下的最好念想。功过是非,且让后人慢慢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