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年,我八天没进一粒米,缩在城墙根等死

发布时间:2025-08-06 21:46  浏览量:44

饥荒年,我八天没进一粒米,缩在城墙根等死。

饿到快断气时,被侯府夫人捡了去。

她叹着气抹泪:「天可怜见,瘦成这样,这世道。」

我成了侯府最低等的烧火丫头。

进了府,我才头回知道白面馒头这么香,香得人眼发直;鸡蛋羹这么滑嫩,嫩得人能把勺子吞下去;床铺这么软,让人恨不得打上几个滚。

每月还有二百文的月钱,日子像踩在云端。

我想,让我烧一辈子火也甘愿。

直到那天,叛军破了城。侯府四分五裂。

我背着干粮出逃。

竟遇到了快饿死的少爷小姐。

1

叛军杀进城时,我正蹲在灶前烧火。

火舌舔舐着柴火,空气中弥漫着面食的香气。

递柴火的空档,我恍惚听到喊杀声。

大脑嗡的一声,我猛地一抖,呆在原地。

我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厨房门外霎时传来人群推推搡搡的哭喊跑步声。

「叛军都打进来了,还在烧火,不要命了!」

老夫人的贴身丫鬟春桃红着眼一巴掌拍掉我手上的柴火,拽着我就往外跑。

她的一串丁零当啷的镯子在我胳膊上硌出红印子,疼得很,但谁也顾及不上。

人群一窝蜂地往外跑。

我脑子还乱着,被夹在中间跌跌撞撞,鞋跑掉了一只也顾不上捡。

可跑到侯府大门,鼻尖忽然钻进一缕面香。

是我卯时起就揉的发面,刚蒸好的白面馒头还冒着热气,灶上还有早上煎得喷香的葱油饼子,拌了多多的香油和葱花。

心口猛地一抽,出了这个门,我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年灾荒的滋味又漫上来了。

我缩在城墙根,八天没沾一粒米,眼皮沉得像坠了铅,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是夫人把我捡了回去。

把半碗掺了碎肉的热粥喂进我嘴里,我才没死透。

「铁勺!你疯了?」

春桃回头看我往回跑,脸都白了。

我没答话,疯了似的往回冲。

叛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我撞开灶房门,抓起笼屉里的馒头就往怀里塞。

棉布褂子的前襟塞得鼓鼓囊囊,烫得皮肉发疼也不敢松手。

又把饼子倒进粗布巾里,拧成个疙瘩往袖管里塞。

连灶台边挂的腊肠都撸下来,塞进系腰的带子里头。

我心咚咚跳,怀里的馒头热得发烫。

我摸了摸胸前沉甸甸的分量,转身钻进后门的柴房,顺着早就摸熟的狗洞爬出去。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了,可我摸着怀里的吃食,竟没那么怕了。

差点饿死过才知道,手里有粮,心里才能有底。

2

我手脚并用地爬上后山,石子刮破了掌心,血腥味混着汗味往鼻孔里钻。

刚喘匀半口气,山坳下的景象就让我浑身血液冻成了冰。

另一侧山道上,黑压压的叛军堵在那里,挥着刀把从侯府冲出来的人群劈散。

刀光闪过,春桃那件夫人赏的绸布粉袄子就染成了红的。

她昨天还笑着说要把这袄子留给我。

那一串丁零当啷的银镯子被黑脸兵粗暴地撸下来,春桃的手腕软软地耷拉下来。

张管事试图护着春桃,被一刀削掉了半只胳膊。

人直挺挺倒下去,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还没看清自己的手掉在了哪里。

砍杀声、哭嚎声、叛军的狂笑声搅在一起。

比腊月的寒风更刺骨。

我返回侯府走了狗洞,竟阴差阳错活下命来。

我眼里含了一包泪,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

我又想起夫人捡我时在我耳边的叹息:这世道……

这世道!

夫人仁慈心善,府里的仆从有许多都是像我这样快要饿死时被夫人捡回来的。

她待我们极好,从不用严苛规矩约束下人。

米价涨时,她宁愿不做新衣,也不裁汰我们,将省下的银钱买了许多粮米。

还记得夫人那时对管事道:

「都是苦过来的人,怎能在难处时就把他们往外推?库房里那几匹云锦先别做新衣裳了,换些粮米才是正经。」

整个京城都在闹饥荒,只有侯府就算下人也跟之前吃的别无两样。

想到夫人温和的眼神,再看到侯府如今人间炼狱一般的惨状,我心中一片酸楚。

幸好,夫人前两日进宫去了,没有遭遇这一切。

侯府里的好日子,就像泡沫一样,啪的一声就破碎了。

这群叛军就像恶鬼。

已经杀红了眼,见人就砍。

这群畜生连死人身上的铜钱都要剜出来,要是被他们发现我,定是先撕碎衣裳再一刀砍了去。

寒冬腊月,风寒刺骨。这里离侯府太近,叛军迟早找过来。

我该怎么办?我能躲去哪?

忽然,脑子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城西那座破庙!

那是躲雨时我无意中发现的。

墙塌了半截,因为周边村庄早已废弃,那处荒凉得很,几乎没有人经过。

靠着我怀中的干粮,在那里躲藏着等战乱平息,应当足够了。

我蜷缩在半人高的灌木丛里,看着日头一点点沉下去。

山下惨叫声渐渐稀了,侯府被叛军占据,灯火通明。

只剩叛军醉酒后的狂笑和火把晃动的红光。

我狼吞虎咽地塞着馒头,眼泪砸在面团上,混着碎屑往肚里吞。

舌尖一片麻木,尝不出半点味道。​

直到天色彻底黑透,侯府也无半点声响,我才像耗子一样溜出来。

我只敢挑小路走。

脚底下的路坑坑洼洼,好几次差点绊倒。

怀里的干粮硌得肋骨生疼,也不敢放慢脚步。

风里总像有脚步声跟着,我喉咙发紧,只能一步一步往城西挪。

破庙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紧赶慢赶,第五日天蒙蒙亮时,我终于到了破庙跟前。

看着眼前破庙朦胧的黑影,我心中一直提着的巨石终于放了下来。

3

我推开破庙腐朽的木门。

后背刚撞上门板,冰凉的刀锋就贴上了脖颈。

我吓得浑身僵住,血液都停止流淌。

难道这里也有叛军?

不应该啊……

我正紧急思索着对策,余光却瞥见持刀人袖口露出的一块青竹玉佩。

脑中灵光一闪。

那分明是老夫人亲手给少爷系上的护身符!

「是……是我啊少爷!」我几乎是激动地喊了出来,声音抖成筛糠,「我是侯府厨房里的烧火丫头铁勺!去年中秋您还夸我扎的纸鸢飞得高呢!」

刀锋顿了顿,却没移开。

沈砚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他这个文弱书生从未有过的狠厉:

「少废话,府里爬满蔷薇花假山旁的石板上,刻着什么字?」

我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是个『砚』字!」

「上次我清扫时瞧见了,还问过张叔,他说那是您小时候顽劣刻下的,老夫人见了也没罚您!」

他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又问:「小厨房刘婶最拿手的点心是什么?每月初二必给小姐做的那种。」

「是莲蓉酥!」我想都没想就回答,「小姐爱吃甜口,刘婶每次做都会多加两勺莲蓉,还得用桃花蜜代替普通的糖!」

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沈砚之泄了力踉跄着后退一步。

那双总是带着书卷气的眼睛松懈下来,里面遍布着红血丝。

我终于缓了口气,担忧地看过去。

他身后草堆里缩着个粉团似的人影,正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沈玉瑶。

此刻小脸苍白头发散乱,珠花掉了一地。

沈玉瑶看见我,立刻尖声叫起来:「你是谁?是不是叛军派来的奸细!这些事说不定也是听来的!」

「小姐莫怕,」我慌忙解下腰间的布包,「我是厨房烧火的铁勺,专门烧火跟做下人吃食的。」

她原本用绣着金线的帕子捂着嘴,突然拧起眉头往哥哥身后躲,露出的半张脸满是嫌恶:

「哥,你莫要被这粗人骗了!府里上上下下伺候的,哪个不是眉眼周正、衣裳体面的?

我从未见过这等浑身炭灰的丫头,定是哪里混进来的野路子!」

说话间,她怒气冲冲地别过脸去,仿佛多看我一眼都污了她的眼:

「你瞧她那布包,一股子霉味,指不定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东西。

你让她赶紧走,免得脏了咱们藏身的地方。」

我张了张嘴,正要辩解。

可话音刚落,沈玉瑶肚子「咕噜」一声响,在这破庙格外清晰。

她脸一红,想梗着脖子再说句硬话。

腿肚子却突然一软,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沈砚之低喝一声:「瑶瑶!」

他眼疾手快扶住妹妹,强撑着挺直脊背:

「这些细节外人不可能知道,她是自家人。」

转向我时,声音里的焦急和希冀几乎藏不住,「府里……都没了?」

我咬着唇点头,看见他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我跟玉瑶从密道逃出来的,」他满脸沉郁,「护院拼死断后,我连他们的尸首都没能收。」

沈玉瑶突然轻声道:「哥,我头好晕……」

说话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半阖着眼直愣愣地看着哥哥。

沈砚之下意识转眼看她,这才发现沈玉瑶的嘴唇已经泛了白。

刚才骂人的中气像是瞬间被抽走,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沈砚之脸色大变,看着她满眼恐慌。

「是不是饿狠了?」沈砚之急促道,声音都在抖,「哥这就给你找吃的……你再撑一撑,就撑一小会儿……」

沈玉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胃里像有只手在拧。

「吃的……哪有吃的啊……」

她刚才的骄横劲儿全没了,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尘淌下来,

「能逃出来就不错了……命都快没了……哪,哪还有力气顾粮食……」

她往沈砚之怀里又缩了缩,气若游丝道:

「早知道刚才就不跟那叫花子置气了……费力气……」

「哥,我好像……真的撑不住了……」

「不准说胡话!」沈砚之猛地提高声音,「娘还在等我们回去!你要是……让我怎么跟娘交代?」

「沈玉瑶!醒醒!看着我!」

沈玉瑶眼皮一翻,脑袋都耷拉了下去。

娇小姐身体弱。

她的骄纵本就靠面子撑着。

一饿到极限,整个人一下子垮了下去。

沈砚之抱着沈玉瑶,指尖冰凉地探着妹妹鼻息,声音里全是恐惧:

「瑶瑶,再撑一撑,哥这就想法子!」

可这空荡荡的破庙除了尘土就是蛛网,他能想什么法子?

沈砚之急得额头青筋直跳。

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肉都割下来喂给妹妹填肚子。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轻响。

沈砚之猛地回头。

我费劲地解下身上的包袱,正蹲在地上,把怀里几个粗布包兜底倒过来。

白面馒头、葱油饼子,还有我临走时抓上的几串红亮亮的腊肠骨碌碌滚了一地。

沈砚之的呼吸瞬间停了,眼睛瞪得滚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手还保持着搂妹妹的姿势,僵在原地。

沈玉瑶原本已经快闭紧的眼睛,被这响动惊得掀开条缝。

眼睛落在那堆吃食上时,突然剧烈地眨了眨,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个气音:「……吃的?」

沈砚之这才回过神,张了张嘴,声音哑得不像他自己:「你……你竟然有粮?」

他不是没见过饥荒里的人,为了半块饼子能红着眼拼命,谁会把救命的粮食平白拿出来?

我没说话,只是把那堆粮食往他们那边推了推。

沈玉瑶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滚烫的泪珠砸在沈砚之手背上。

她想撑着坐起来,却没力气,只能仰着头看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真的……给我们吃?」

刚才对我的嫌弃早飞到九霄云外。

只剩下满眼的不可置信。

沈砚之轻轻把妹妹放在地上,膝盖一弯就想往下跪。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连忙伸手拦住。

他红着眼圈,声音里的哽咽藏都藏不住:

「多谢……多谢姑娘……大恩大德……我们兄妹……」

话没说完,就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起一个馒头,手抖得差点掉在地上。

赶紧掰了一小块,小心翼翼地递到沈玉瑶嘴边。

沈玉瑶含着馒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却狼吞虎咽地嚼着,含糊不清地哼唧着,像是吃到了这辈子最好吃的东西。

沈砚之看着她吞咽的样子,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下来,背对着我抹了把脸。

再转过来时,眼里的慌乱全变成了滚烫的感激。

他望着我,一字一句道:「今日之恩,沈某记一辈子。」

我慌忙摆手。

沈砚之目光柔和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妹妹:

「这么多吃食,够我们撑到叛军过去了。」

他明明声音还带着落寞,却硬是挤出点笑意,「等找到母亲,我让她赏你……」

沈玉瑶嘴里还塞着半口饼,腮帮子鼓鼓的,听见哥哥的话,偷偷抬眼瞟我。

等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她用袖子胡乱抹了把嘴,语气还带着娇纵劲儿:

「算……算你有点良心。」

顿了顿,又像是怕我觉得她不知好歹,声音放软了些,却还是梗着脖子:

「我娘最疼我了,到时候让她赏你,赏你好多好东西!」

说着,她又小声补了句:「刚才……刚才是我不对,不该骂你。」

我咧嘴笑了笑。

4

破庙墙角堆着烂草,蛛网从梁上垂到供桌,地上满是泥脚印。

我折了根粗树枝,薅把干草捆成扫把,先扫净供桌积灰,再踮脚够着梁上蛛网。

扫帚一挥,灰絮扑簌簌落下来。

沈砚之看着我踮脚的样子,垂下眼睛:「辛苦你了。」

「这有啥。」

我嘿嘿一笑,蹲下身扫地,把碎瓦片、枯树叶堆成小堆。

刚要往外清,沈玉瑶突然跳起来,指着墙角团成球的蛛网:

「那、那东西!我昨夜就靠着那堆草睡的!」她攥着帕子直跺脚,「这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话没说完,见我弯腰将蛛网扫进灰堆,动作利落地像在厨房打理灶台,声音忽然低了:

「你这丫头倒不嫌脏。」

我没接话,转身往庙后走,捡回几块火石,又在草堆里翻出几个裂了口的瓦罐,到山泉边洗了三遍。

沈砚之把火石敲出火星时,沈玉瑶正在看我用干草编垫子。

干草在指间翻飞,不过一炷香时间,已经显出个草垫的模样。

等瓦罐里的水咕嘟嘟冒起热气,她竟主动凑过来,一脸新奇:

「这水能喝了?」

火光在她粉嘟嘟脸颊上晃,映得那嫌弃淡了,添了小女儿的娇俏。

不过几个时辰,破庙焕然一新。

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地上还多了几个边角齐齐整整的草垫。

热水在火堆上咕嘟嘟冒着热气。

热气裹着烟火气,把墙角的霉味都压下去了许多。

沈砚之笑道:「铁勺手真巧,这破庙竟有了人气。」

沈玉瑶撇了撇嘴,没接话。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了下去。

天不亮我就起身,去附近林子拾柴火、找泉水,回来时偶然能捎些野果或能吃的野菜。

沈砚之也帮我捡些生火的树枝,生疏地劈柴。他养尊处优的手划破了口子,却从不吭声。

沈玉瑶起初还端着架子,后来兴许是无聊,竟会主动帮我摘菜。

只是摘完总要反复洗手,嘴里念叨着「这叶子上的毛真扎人」,却再没说过「脏」字。

每日饭点,我将干粮烤得热热的,然后用捡来的瓦罐煮野菜汤。

沈玉瑶呵着气小口小口喝着,会忽然说「这馒头烤了竟香得很」,或是「这野菜煮软了倒不难吃」。

沈砚之看着我,眼里全是说不尽的感激。

夜里围着火堆,沈砚之会给我们讲些书里的故事。

沈玉瑶依偎着哥哥的腿听得入迷,偶尔插句嘴问东问西。

5

这天竟下起了暴雨。

雨滴砸得破庙噼啪响,沈玉瑶缩在草堆里发抖,唇色发青。

我摸了摸小姐的额头,烫得吓人。

沈砚之手都抖了:「铁勺,这可怎么办?」

这荒郊野岭哪有郎中?

我解下外衫裹住她:

「少爷您照看小姐,我去后山找找柴胡叶,乡下的土方子,治风寒管用。」

沈砚之刚抬起手要阻拦,我转身扎进雨幕。

我浑身湿淋淋地攥着一把带泥的药草回来时,少爷正笨拙地给沈玉瑶顺气。

小姐烧得满脸通红,胡乱抓着身下的草堆,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淌:

「娘……娘你别走……你说过要教我叠金丝帕的……帕子我都绣好了一半……」

她忽然翻了个身,指尖在空中虚抓,声音发飘像片羽毛:

「娘,好冷……你那件银鼠披风呢?我冷……」

我心下一酸,叹了口气。

也不知夫人在何处,现在还好吗?

我把药草一搁,用瓦罐接了雨水煮,绿莹莹的药汁冒泡时,小姐也被少爷轻轻拍醒了。

沈玉瑶有气无力地皱着眉别过脸:「这什么东西?闻着就苦。」

沈砚之哭笑不得:「病成这样了,就老实点。这是铁勺冒着大雨给你采的草药。」

沈玉瑶虚弱地看我一眼,脸色有点别扭。

可下一刻,她就哼了声:「草根子也能治病?我才不喝。」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脸涨得通红。

「苦才管用呢。」我舀了一勺吹凉,「去年冬天下人染了风寒,都是靠这个好的。您要是不吃,可要烧傻了,还怎么见夫人?」

她听了这话,犹豫着张嘴喝了一口,立马皱紧眉头:「呸!这比黄连还苦!」

「良药苦口嘛。」我无奈。

她瞪了我一眼,却还是乖乖把药汁喝了。

过了阵再摸她额头,总算不那么烫了。

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我守在旁边给她换额头上的湿布。

少爷靠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们,火光映着他清瘦的侧脸。

「铁勺,」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说,那些叛军真的以为烧杀抢掠就能换来太平吗?」

我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我不知道什么太平,只知道小时候闹饥荒,我爹娘都饿死了,是夫人把我捡回来,给了我一口饭吃。不然我早没命了。」

小姐不知何时醒了,睁着眼睛望着房梁:「我以前总嫌娘心善过头,收留那么多叫花子,弄得侯府没有一点侯府的样子,我总被那些闺秀笑话。」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可现在才知道,能有口饭吃,有多不容易。」

我笑了笑:「夫人是活菩萨转世。夫人常说,人活着,总得给别人留条活路。」

沈砚之苦笑一声:「可我呢?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到头来连自个妹妹都护不住。

叛军进府时,我除了拉着妹妹跑,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从小看我长大的护院死在我眼前。」

他一拳砸在地上,眼圈红了,「我爹是名震天下的武将,可我小时体弱,长大后又学了文。

没能习武,成了他一辈子的憾事。」

「少爷别这么说。」我连忙道,「我虽然不识字,可心里亮堂着呢。

这天下,再没有比读书人更金贵的了。

那些学问人,捧着本书就能说尽古今道理,几笔写下的字能让人信服。

不像我们,一辈子就困在灶房、田埂这点地方。

读书人识得天地规矩,辨得是非曲直,往那一站,不用高声说话,自有股让人敬服的底气。

我虽然只会烧火做饭,可也知道,这世道能往前走,靠的就是这些把书读到骨头里的人。」

小姐歪着头,一脸理所当然:「哥,就凭你这学问,你要是上不了榜,那才奇怪呢!等你中了,我可要天天跟别人显摆!」

少爷望着跳动的火苗,没有说话。

第二天清晨,沈玉瑶起来时,居然破天荒地主动帮我拾了些干柴。

虽然动作笨拙,还被树枝划破了手,却没像往常那样哭闹,只是皱着眉把血擦了擦。

我给她包扎伤口时,她忽然问:「铁勺,等叛乱平息了,你想做什么?」

「还回府里伺候夫人啊。」我理所当然地说,「要是府里没了,就找个地方种几亩地,自己养活自己。」

沈砚之在一旁听着,忽然站起身:「我要去投军。」

我和小姐都愣住了。

他望着远方,眼神坚定:「这乱世让我看清了,百无一用是书生。

等战乱平息,我定要参军,哪怕在帐下做个文书,也不能再这样束手无策。」

沈玉瑶眼圈发红,拉着他的袖子:「哥,我信你。」

6

我把最后半袋干粮倒在兜布上,数了数剩下的八个馒头,三张硬得硌人的葱油饼子。

「少爷,」我把干粮摆成三堆,「粮食撑不过三日了。」

沈玉瑶往草堆里缩了缩,鼻尖皱起来:「那怎么办?总不能真吃庙里的观音土吧?」

前几日她随口抱怨饼子剌嗓子,被沈砚之瞪了一眼。

这会儿抱怨的声音小了许多,却还是忍不住往我这边瞟。

沈玉瑶道:「再等等?或许官兵快打过来了。」

「等不得。」我抓起个饼子塞进怀里,「我出去探探,看看叛军打到哪了,顺便找找有没有能填肚子的东西。」

沈砚之猛地抬头,温和的眉眼拧成一团:「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要去一起去,哪有让你一个人涉险的道理。」

「哥说得对!」沈玉瑶立刻坐直了,「我……我也能帮忙,我会认野菜,我现在认得许多了。」

她说着往我身边凑了凑,虽然还习惯性地把裙摆往干净地方挪,眼神却亮得很,「你别想丢下我们自己跑。」

我心里一暖。

原想说自己干活多脚力快,遇着危险能跑。

可看着沈砚之坚定的眼神,沈玉瑶故意挺得笔直的背,忽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成,」我把干粮重新分匀了,给兄妹俩各塞了一袋,「咱们往东边走,那边林子密,遇着人也好躲。」

沈砚之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沈玉瑶披上:「林子里风大,穿上。」

转头对我道:「你熟路,我们听你安排。」

三人刚走出破庙没半里地,沈玉瑶就崴了脚。

我蹲下来看,脚踝已经红了,正想说话,沈玉瑶却咬着唇往起挣:「没事,我能走。」

她往常稍有点疼就要掉眼泪,这会子却抓着我的胳膊站直了:

「你不是说要探消息吗?别耽误了。」

我心里一动,干脆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我才不要!」沈玉瑶往后躲,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石子,

「你身上全是炭灰!」话没说完,看见我背上磨出的破洞,声音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儿:「我自己能走,真的。」

沈砚之上前扶着她另一边胳膊:「我扶你,慢些走便是。」他转向我,「留意着周围动静。」

松树林里静得能听见落叶声,我走在最前头,耳朵支棱着听身后的动静。

沈玉瑶被沈砚之扶着,一步一瘸,却没再哼唧。

偶尔被树枝勾住头发,也只是自己悄悄解开,不像前几日那样要等着别人来伺候。

「停。」我忽然按住兄妹俩的肩,往树后缩。

林子里钻出来五个穿官兵军号服的汉子,衣甲破得像筛子。

手里的长枪断了半截,沾着暗红的血。

走在头里的那人左臂缠着布条,渗出血迹,却还把怀里的布包往伤兵手里塞:

「老李,你伤重,这点干粮你先吃。」

被称作老李的伤兵却推回来:

「王头儿,你也两天没吃饭了,还是你吃。」

「都别推了!」旁边个年轻些的军士红着眼,

「再找不到大部队,咱们都得饿死在这林子里!」

我按住想探头的沈玉瑶,对沈砚之使了个眼色。

这伙人虽衣衫破烂,却透着股军人的硬朗,看那样子是跟大部队走散的官兵。

「王头儿,」老李忽然咳嗽起来,「咱们干粮真见底了,方才搜那片林子,连野果都没找着……」

王头儿咬着牙:「再往东南走三里,听说有处山泉,说不定那附近能找到点吃的。」

三人蹲在树后,直到那伙官兵走远了,沈玉瑶才长出一口气:「是官兵!他们好像没粮了。」

「是跟大部队走散的。」沈砚之轻声补充,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询问。

我摸了摸怀里的干粮,忽然往官兵的方向追了两步:「等等。」

回头对兄妹俩道,「他们是自己人,说不定能给咱们报个信。」

沈玉瑶拉住我的袖子:「别去了吧?他们要是抢咱们的粮……」

「试试才知道。」我转身看着沈砚之,「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

没等沈砚之说话,我已经猫着腰追了上去。

沈玉瑶望着我的背影,忽然道:「哥,她胆子真大。」

我追出半里地,见那伙官兵正靠在石头上喘气,那个王头儿正把最后半块麦饼掰给老李。

我深吸一口气,从树后走出来,把干粮包袱打开举过头顶:

「几位官爷,我这儿有吃的,问个消息成不?」

官兵们猛地站起来,手往刀柄上摸,看清我是个丫头,才松了些。

王头儿把麦饼往老李手里塞,斜着眼看我:

「你个小丫头片子,想问啥消息?」

我往地上坐,毫不见外:

「我是侯府出来的丫头,叛军进城那天跟着主子逃出来的。

你们要是能告诉我,叛军现在打到哪了,这些干粮就归你们。」

王头儿盯着馒头看,喉结滚动了一下。

老李道:「前天跟叛军主力交过手,他们刚败了一场,正往城南退呢!」

他见我没动,又补充道,「我们就是掩护大部队撤退时被冲散的,正想往东边找援军!」

我心里一紧,刚要说话,就见沈砚之扶着沈玉瑶走了过来。

沈玉瑶看见石头上的干粮,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啥,只是往哥哥身后躲了躲。

「这两位是?」年轻军士又警惕起来。

「我家少爷小姐。」我把饼子也掏出来,「粮食全在这了,不够还有这个。」

我解下腰间的小布袋,里面是前几日晒的干野菜,「泡水喝能顶饿。」

王头儿点点头,道:「咱们结伴往东走?得尽快跟大部队会合,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沈砚之点头应道:「听军爷的。」

说着把他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