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小小说的诞生∣红墨《江湖鱼馆》

发布时间:2025-07-19 02:01  浏览量:35

红墨(浙江)

《江湖鱼馆》发表后,许多文友问我:小小说怎么能这么写?《江湖鱼馆》到底写什么?我才回顾当时的写作状态和思考《江湖鱼馆》写的是什么。

《江湖鱼馆》在我的小小说创作中很另类。我当时心中像有一股泉水在流淌,越来越汹涌,需找个出口宣泄。我坐到电脑前,人物、故事、细节、题目都没有。莫名其妙写了句“这是一部小说,没有封面,不知小说的题目”。有了第一句,接着第二句,跟着第三句;有了第一段,接着第二段,跟着第三段。如一条河,哗哗流淌。直至完成了这篇小小说。这是我至今写得最顺畅的一篇小小说,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邂逅”。

当时可能有三种情绪在我心中交集。一是我年轻时的一段爱恋,最终我和她没能走到一起。二是我2016年才学写小小说,已过知命之年,为什么突然写起小小说呢?至今也不明白。其间的经历与感触,充实与虚幻、期望与落寞、温暖与悲凉,令我五味杂陈。三是我适逢阅读雷默的短篇小说《大樟树下烹鲤鱼》,写的是,大樟树下的那个老板,每餐只接待两桌客人,每桌只做一条鲤鱼。每杀一条鲤鱼都要剜下一颗眼珠子,储在一个玻璃罐里。某天,老板倒出玻璃罐一看,吓呆了,立马关门,生意红火的鱼馆歇业,不再杀鱼。这故事,我挥之不去。三股支流汇成一条江河,在我心中流淌、喧哗、奔腾……

曾经的爱恋是否像一部黑白电影在心中播映?潜意识里是否流露这几年创作小小说的苦楚、慰藉与愉悦?大樟树下鱼馆的老板是否感染了我,劝导我不杀鱼、不杀生,与人为善、与大自然为善?

男主寻找自己写的小说,结果小说成了菜谱。小说里的女主也意外找到了,她原来就是“江湖鱼馆”的老板娘。

小小说怎么能这么写?我自己也大吃一惊!权当我当时的“心电图”吧,心脏有恙否,只待医生诊断了。《江湖鱼馆》要告诉读者什么呢?我也没想要告诉读者什么。如果一定要我回答,我只能说:追寻与回归。如果我的回答不过瘾,且看以下文字。

蔡楠:《江湖鱼馆》这篇小小说在非虚构与虚构中游弋,在真实与虚幻中穿插,有了一种纵横捭阖的意义。文化(写小说的红墨)在寻找经济(作为鱼馆老板的英),经济在寻找文化。两种寻找结合了,才会有一个良好的融合,这正如一对穿越古今的情侣。红墨对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他用他的现实经验提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文化建设与经济建设需要互相融合的问题。于是他精心编织了虚构的网,用非虚构的经验完成了虚构的小小说。

谢志强:红墨以自己和自己的同名作品为原型进行后现代派小说式的戏仿。也是一个关于寻找的故事,在寻找过程中,作品逐次有了踪迹,最后,江湖鱼馆的老板娘递上菜谱,那是一本《江湖鱼馆》,有了书名,有了作者,红墨著。著作和菜谱、作者和厨师并置、混搭,消解了寻找的初衷。这是一种有意味的解构。

庆乐:《江湖鱼馆》通过其独特的叙事手法、荒诞的情节设置及自我与角色的融合成功地超越了时空、逻辑和自我展现了文学创作的新高度。通过这些魔幻的元素红墨成功地构建了个既奇特又引人入胜的故事世界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体验到不同于现实的奇幻之旅。总之这篇作品不仅是对传统叙事方式的挑战更是对人性、现实与虚幻的深刻探讨。

《浙江省强基联盟2022-2023学年高三10月统测语文试题》参考答案:《江湖鱼馆》主题指向也是朦胧含混的,红墨寻书而不得的困境与想要走出困境的努力、对写作梦想的坚守与外界环境的干扰、书中人物英在鱼馆的等待与和红墨找书途中的偶遇,都可以理解成本文要探讨的主题。体现出一种与常规小说不同的特色。

我向往或者追求的小小说——具备混沌、幽邃、湿润、迷离的气质,是现实在梦幻中的模样。读者阅后的第一感觉是无以述说、无法概括,如一阵风,感觉得到,却抓不住。所以读者不必探究作者要告诉什么,这篇小小说有何载道意义。读者在阅读中倘能产生愉悦,引发联想,有所启迪,渐渐挨近作品幽邃的内核,并与之产生心灵的感应和共振。我觉得这样就够了,何必追究作者写了什么呢?《江湖鱼馆》荒诞不经,那是表面,内里是虔诚的,“一片冰心在玉壶”。

[补记:《江湖鱼馆》我投给了《当代人》,发表时,编辑删去了《大樟树下烹鲤鱼》的那段文字。我觉得没读过《大樟树下烹鲤鱼》的读者会寻找不方便,重新补上了。《小小说选刊》选载时,编辑把“英”改成“女孩”,这里的“英”是密码(呵呵),也换回。还有我投稿“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时,因字数须在1500字内,我删了100多字。大概第十七届我的《梯子爱情》获得二等奖,此篇不再获奖。《江湖鱼馆》选入多校高中语文试题,《微型小说选刊》《台港文学选刊》等予以转载,还编入《微型小说选刊40年典藏本》]

江湖鱼馆红墨(浙江)这是一部小说,没有封面,不知小说的题目。说的是一位少年阴差阳错的原因,他离开了山村,离开了青梅——英。少年阴差阳错遇上好多武林师傅,被迫学到多门武林绝技,成了江湖第一武林高手。少年成了英俊青年,他回到山村寻找英。英早年离开了山村寻找他……

红墨被瞌睡虫蚕食,趴在小说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小说不见了。“妈,小说呢?”

红墨妈刚准备出门上班,她是保洁员。红墨爸死得早,红墨又天天写小说,三十多岁了还不愿意娶妻。红墨妈每月不到三千元的工资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红墨说:“妈,咱俩不着急,等我出名了,让您过上好日子!”

妈问:“啥小说不见了?”红墨说:“就是我睡着了,压在我胳膊下的小说。”

“它又没翅膀?飞不了。”妈说,“再说,你自己写的小说,就算找不着,可以重写呀。”

我自己写的?我自己写的怎么不知道小说的题目?也没有署名“作者红墨”呢?也许真是我自己写。写到村人告诉回乡的青年,英早年离开了山村寻找他……自己睡着了。红墨一直用方格纸写作,一个标点占一格。

“你自己找找,妈要赶时间。”红墨妈开门关门。

倘若这部小说真是自己写的,待完稿,付梓,改编成影视,红墨不出名都难。四处找,都没有。满身尘土的红墨还检查了关闭的窗户,有翅膀也飞不出呀。

村人看见红墨抡着大铁锤砸一块庞大的岩石,问:“你砸岩石干吗?”

红墨答:“找书!”

村人奇异:“书在岩石里?这红墨写小说写成了神经病。”

大铁锤的长柄由竹片合成,软软的,呼呼生风。红墨的虎口渗出了血,庞大的岩石渐成碎石。没有小说。房间里找不到小说,红墨托梦,小说在这块岩石里。

红墨爬上高高的树,树上有一个鸟窝,鸟窝里有几只雏鸟张着嫩黄的小嘴吱吱叫。红墨小心拨开雏鸟,没有小说。谁说小说在鸟窝里?雏鸟惊惶的叫声引来爸妈。雏鸟的爸妈一齐向红墨攻击。

红墨喊,我没有伤害你们的孩子,我找自己的小说。

“这里只有小鸟,没有小说。”声音尖细,许是雏鸟的妈。

“神经病!”声音粗哑,许是雏鸟的爸。

“我不是神经病,我是小说家!”红墨申辩。

“啄死他——”雏鸟爸妈一齐啄红墨的头。红墨惨叫着从树上滑落,头上几个创口,衣服被划破,摔倒在地还翻了几个滚,晕乎乎站起来往家走。

怎么走不到家呢?红墨竟往大山深处走。见到几间竹寮,几辆轿车。有男男女女从轿车里出来,看见红墨发间沾血、衣服撕破,怪怪的眼神瞟了他几眼,径直走进竹寮。红墨尾随。竹寮门口挂一牌匾,上书:江湖鱼馆。馆内设二桌,无虚席,有一位穿着古典、相貌清丽的女子像一条鱼游弋其间。

女子见红墨,移步过来,从头至脚缓看,浅浅地笑,问:“吃鱼?”

红墨摇摇头,又点点头。

“有预约吗?”不知哪位顾客问。

红墨答:“没有。”

众顾客哄笑。

女子抓红墨手臂出竹寮,站牌匾下,依然浅浅地笑,说;“吃鱼,要预约的。”

红墨说:“我不吃鱼。”

“那你来干吗?”

红墨摇摇头。

“你哪儿的?”

红墨闭上眼睛,似乎头仍晕乎,再摇摇头。

“你是谁?”

红墨还是摇摇头。

女子说:“我这儿正缺种蔬菜的,十天后,我烧鱼给你吃,预约需十天。”

女子是“江湖鱼馆”的老板娘,男厨师是她雇佣的。厨房通向宴间的门从来关着,烧煮好的菜肴从窗口递出。顾客能从窗口瞧见厨师,他一手颠勺,另一手卷握着一本书,封面包着油腻腻的黑色膜。

顾客说“那是菜谱,祖传秘籍,难怪鱼烧得‘天下无双’。”

十天后,老板娘只摆了一桌夜餐。宴席散去后,老板娘让厨师烧了一条鱼给红墨吃。红墨夹筷一尝,果然“天下无双”。

老板娘陪着红墨吃鱼。“你看过雷默的小说《大樟树下烹鲤鱼》吗?”老板娘问。

红墨当然看过。这篇小说写的是,大樟树下的那个老板,每餐只接待两桌客人,每桌只做一条鲤鱼。每杀一条鲤鱼都要剜下一颗眼珠子,储在一个玻璃罐里。某天,倒出来一看,把老板吓呆了,竟然杀了这么多鱼。不烧鱼了!老板就关门歇业了。

“我是学他的。”老板娘说,“我开江湖鱼馆并不是为了赚钱,我在等一个人……”

红墨好奇,等一个人?

“而且我不认识他。”老板娘说。

“他一定会来?”

“一定。”

“那他认识你吗?”红墨问。

老板娘却转移话题:“明天厨师回老家,你替代他做厨师。”

“我,做厨师?”红墨说,“我不会烧鱼。”

“你只要看那本书就行。”老板娘说。

红墨想起厨师手里的那本菜谱。

厨师走了,老板娘把菜谱交给红墨。

红墨剥开油腻腻的黑色膜,封面上赫然写着——

《江湖鱼馆》,“红墨 著”。

“你就是……”红墨豁然清醒。

“我的名字叫,英。”

[作者简介:红墨,浙江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小说月报》《湘江文艺》《芒种》《北方文学》《当代人》《海燕》等。有作品被《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台港文学选刊》《喜剧世界》《青年博览》《作家文摘》等转载。《梯子爱情》荣获第十七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2018)二等奖、《形影分离》获第四届扬辉小小说奖优秀作品奖、《河的第三条岸》荣获2021中国闪小说年度总冠军大赛季军。多篇作品入选各类文选及中、高考模拟试题,被译介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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