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锋 12 博古、洛甫光讲理论、讲外国情况，解决不了碰到的实际问题

在马克思主义大学学习

一九三三年二月底，我结束了在列宁团校第一期学习以后， 等待新的分配，我一心想回前方。恰巧少共中央又要挑选三名做 过团的工作的学员，到党校学习。组织上决定要王炳章、邱会玉 (女)和我到党校第一期继续深造。既然是组织需要，我坚决服 从。接到通知后，我们高高兴兴地送别了团校毕业的战友，卷起铺 盖 ，就去党校报到。

党校就在团校原地的房子里。我们由东房搬到北房， 一进屋 就有一位年约四十岁的老同志，热情地接待我们。他就是党校负 责人董必武同志。董老详细地询问了我们的情况，鼓励我们好好 学习。

我当时想：“从今天起我就是党校学员了!”心情非常激 动，我们这些从前讨饭没上过学的穷孩子，能有机会来这里学习 马列主义，这是党对我们的极大信任。

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中，物质条件虽然十分困难，以毛主席为 首的苏区中央局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依然十分重 视革命干部的培训工作。

苏区有马列主义大学(即中央党校), 中央红军大学和工农大学等几所专门学校。学员绝大多数是由部队和地方上各级党、团以上干部中选拔保送来的，党为了培养无 产阶级自己的知识分子和工农干部不惜花费最大的人力和物力。

三月七日上午， 一百廿五名党校新学员在俱乐部礼堂，听教务处逐个点名宣布编班。

我们高级班35人，都是来自苏区红军团 以上、地方少共县委以上的主要领导干部。

班里青年小组最小的 十四岁，是福建省儿童局书记赖大超，最大的不超过十八岁。我和阙庭俊、王炳章、谭启龙等九人都在这个小组。

妇女小组有李贞、邱会玉、陈碧云、彭儒等八人。

成年小组有罗桂华、余立 金、辛原林、王逸群等十八人。

高级班主任是杨尚昆，职工总工会的戴波涛处长当书记。全校成立了少共总支，我任组织委员，兼 做班里团的支部工作。

我们党校除了门口挂着白底红字闪光耀眼 的校牌外，没有什么特别设备。校舍是民间草房，地上放着稻 草，就是床铺，这种床铺不够，就干脆睡在楼板上。只有那栋旧 祠堂比较宽敞，兼做教室、饭堂、俱乐部礼堂。里面的桌椅板橙 非常破旧，还是瑞金县委、县苏政府想方设法支援我们的。门前 空地上有两付篮球架，两张乒乓球台都是自己做的。设备虽然简 陋，但是每个同志都感到很满足，只要能学到马列主义，条件再 艰苦也不在乎。

三月九日上午正式开学了。我们聚集在俱乐部里，欢迎出席 开学典礼的首长们进场。全体高唱《国际歌》之后，党校校长任 弼时同志首先讲话，他说，党校是在苏区中央局和毛主席关心下 举办的。

党校有三条宗旨：

一要培养忠于党，忠于工农大众的干 部；

二要学习马列主义，总结亲身革命的经验，提高政治思想水 平，

三要锻炼思想意识，洗掉旧社会带来的脏东西，使大家能适 应土地革命战争需要，为彻底粉碎国民党反革命“围剿”做出贡 献。

接着由董必武副校长宣布教学计划，学制六个月，教学方针 是采取理论与实际相结合，自修为主与重点讲解相结合。检验学 习成果的办法，不仅要在课堂考试，而且要深入实际进行实习。

党校有十一门课程，以中共党史和中国苏维埃运动史为主。

教员请中央首长兼任，苏维埃运动史由毛主席兼教，中共党史是任弼 时同志和邓颖超同志，

职工运动史是刘少奇、陈云同志，少共史是顾作霖同志，

军事课是朱总司令，地理常识是徐特立同志，西方革命史是董老自己，政治常识是杨尚昆。

大家听了都十分满 意，掌声经久不息，尤其听到毛主席、朱总司令要亲自给我们上 课，大家高兴得都蹦起来了。这对我们不仅是莫大的荣誉，也是 给我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大家公推赖大超同志代表学员们表示 决心：衷心感谢党培养我们上党校，我们非常幸福满意。 一定要 劳力学习，用马列主义思想武装头脑，坚决锻炼改造自己，绝不 辜负党的希望，请首长们放心，看我们以后的实际行动吧!

紧张的学习生活开始了。

我担心自己的文化水平低跟不上班，过去没读过书，参加革 命后，是战友肖曼玉第一个教我识字的，每天写每天读，几年来在 部队和团校学会了两千多个生字。但很不够，没有一定的文化基 础，不会读书看报，就不能深入学习革命理论。我决心，带着字 典学马列主义，边认字边学习革命理论，不懂就问。陈碧云大姐 等热心帮助我，教我认、教我写，我的信心更足了。

三月十五日上午，同学们很早就到教室里等待上课， 一边愉 快地唱着山歌。铃响后，任弼时同志挟了本书跨进门，大家起 立。

任校长叫大家坐下，转身在黑板上写：中国共产党的诞生与 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召开。

接着他讲了我党产生的国内外历史 条件，讲毛主席、李大钊、陈独秀、董必武等同志对建党的贡 献。何叔衡、陈谭秋等同志都参加过第一次党代表大会。那时只 有十三名代表，三十七名党员，代表了中国先进阶级救国救民的 革命愿望。

我听得很有味道，当了六年共青团员和共产党员，还 不知道共产党是怎样成立的。现在可找到根源了。

为什么喜爱共 产主义?

是为了要从全世界消灭人剥削人的制度。当前就是要进行土地革命。中国的土地问题，几千年都没有解决，土豪劣绅， 地主富农占有土地，剥削工农，他们有钱有势，又有帝国主义和 蒋介石反动派撑腰。所以我们工农红军要反“围剿”,打土豪， 分田地。千万工农衷心拥护共产党，要为土地、为自由、为苏维 埃工农政权在全国胜利奋斗到底。

有一天，董副校长跟我们讲世界历史和西方革命史，从哥伦 布发现美洲新大陆，讲到法兰西内战、巴黎公社、英国产业革命 和在美国南北战争中，华盛顿如何领导人民去争取民族独立和创 建美利坚合众国的。董老真是古今中外知识学问都十分渊博，我 们党校学员都喜欢听他的课。

中央教育部长徐特立同志来讲世界地理。这位老前辈当过毛 主席的老师，精神仍很充沛，边讲边比划，使人越听越有精神。

他问我： “你知道世界上有几大洲呀?”

我瞪着两眼回答不出。 听父母老辈们说，“天”就是一个扣着地的大锅，天有边地有沿， 至于“地”到底有多大可不知道。

徐老提高声音说：“同志们 呀 ，‘地’是一个大地球，世界有五大洲，有二十多万万人口， 苏联在我们的正北面，我们的国家是世界上地大物博，气候温 和，人口最多的国家。 ……”

徐老还给我们讲了毛主席青年时代 刻苦学习关心世界大事的故事，使我们很受教育。

我们的政治常识课也很生动。五月初，杨尚昆主任给我们讲 政治常识，他首先讲，猿猴变人，劳动创造世界。开始我们都不 相信，认为猴子就是猴子，怎么会变成人呢?

杨主任说：“人就是 猿猴变的，当然不是一下子变的，也不是十年百年变的，而是经 过千百万年的劳动，演变而成为今天的人。由于猿猴经常的劳 动，前脚慢慢变成了手，身体慢慢直立用后脚行走，后来又学会 了制造简单的工具，尾巴没有什么作用，就慢慢磨掉了，这样就 变成了人，大家可以摸摸脊梁骨下部屁股骨还有个尾巴根子。我们真的摸摸自己，确实摸到点象磨平了的尾巴骨。有的同志还讲 起听某某人说过，某某地方有个小孩生下来真的带有一点尾巴。 于是大家相信了杨尚昆主任讲得是对的。

杨主任还问大家有没有 神鬼?

同志们七嘴八舌讲了半天，也说不出个道理来。

杨主任 讲： “我们是马列主义者，世界上没有神鬼。神鬼是古代奴隶主 和今天的封建地主阶级、资产阶级反动派欺骗人民，奴役人民的 一种手段。穷人世世代代求神拜佛，仍然是穷人，只有打倒土豪 劣绅才能翻身解放。”老师把这些道理一摆，我的思想深处就豁 然亮堂了，知道了地主、恶霸是用唯心论欺骗人，使穷人老老实 实地给地主资本家当牛马，听天由命，不敢反抗封建地主和资本 家的剥削和压迫。

刘少奇、陈云同志给我们讲职工运动史，讲了“五卅”惨案 的前因后果，中国工人阶级在反帝反封建斗争中，团结一致、英 勇斗争、不怕牺牲，充分证明了自己是最革命的阶级，是产生共 产党的阶级力量。“五卅”运动的失败，虽然是由于反动派的高 压，但是主要是因为没有得到广大工农的援助。工人阶级必须联 合农民做同盟军，革命才能胜利。

邓颖超同志给高级班讲中国党史，主要内容是讲一九二八年 六月十八日至七月十一日这段时间，国内白色恐怖统治，在莫斯 科第三国际，斯大林同志的关怀下召开了中国共产党第六次代表 会议，出席代表48人，候补代表三十四人，他们代表国内外中共 党员四万余人，拥护国际指示，确定了用革命武装，反击国民党 的反革命武装的方针。

又讲到六届三中全会批判李立三，没有批 好，不久又召开了四中全会，会上提出批判“什么调和路线”, 搞得比李立三还左。例如对罗章龙的批评等等。邓颖超同志的讲 话，使我们增强了对党内两条路线斗争的认识。

党校的学习生活是紧张和愉快的，时间过的也挺快，我们盼望着毛主席、朱总司令、周总政委来讲课，他们都很忙，我们深 信他们一定会来的。

四月初，我们的校长任弼时同志要调动工作了，调到湘赣边 苏区担任苏区分局书记。他对教学质量抓得很紧，对学员的实际 问题也很关心。他要走了，我们很难舍。任弼时同志在开创中央 根据地的工作中，功劳很大，他也十分留恋这个地区和同志们， 但是党中央的决定只好执行。

临走时，同志们到宿舍探望任弼时同志，任弼时同志告诉大家，要很好地听董老、张闻天同志的指 教。

我们问张闻天是从哪里来的，他说就是洛甫，五四运动有名的 知识分子，文学家。他现在上海还未到。任弼时同志要大家对他 的工作提出批评，大家一致地说：“好校长，我们非常感谢你!” 这是党的需要没有话说，我们只好高高兴兴地送他走。

四月底，党校新来一位教务主任罗明同志。他很早就参加了 地方党的工作，担任过福建省委代理书记。前两个月报上说他反 对中央的“进攻路线”,是右倾退却的“罗明路线”,被王明路 线的硬棍子打下来的，现在撤掉了职务，放在党校来当教务主任。 当时具体情况不了解，只看到他生活很艰苦，平易近人，又有学 问，对同志很热情，同学们都非常尊重他。

五一节，校务部通知我们集合到黄竹坑参加庆祝会。我们看 到一个留西装头，戴眼镜的首长，听说是临时中央的书记博古同志。还有几位部长， 一位叫洛甫，另一位叫罗迈。还有一个特别 显眼的高鼻子外国人，说是苏联来的第三国际代表，名叫李德。 这时我才知道，临时中央从上海搬到苏区来了。

从此以后，党校教学内容有了变化，改为以苏联共产党和苏维埃运动史为中心，将中共党史和其他课程精简了很多，我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五月三日，我们接通知到下肖区一家大地主堂屋里上课。有些同志就到邓颖超、陈云、陆定一等同志宿舍里去串门了，哨子 吹了好久才上课。

博古同志挟了一本厚厚的外语书本，走到讲台 前。上课之前，他提问了五人，我是其中的一个。他问我中国为 什么产生共产党?

我回答，因为中国封建压迫厉害，为了打倒国 民党，要有共产党来领导，所以产生共产党。

他摇摇头，表示对 我们的回答不满意。接着他讲，今天开始教联共党史，因为没有 中国书，学起来有困难。我国土地革命，必须以俄国为师，要走 苏联的道路。他滔滔不绝，讲了好多。可是那些苏联的人名、地 名我们听不懂也记不住，什么孟什维克、民粹派、什么哥萨克、邓尼金、听得象腾云驾雾一样。后来发了讲义，开头就把我们五 个同志的答问写上去，说由此可见党校高级班的理论水平太差。

不久，又叫李德来上军事课，外国人讲话我们当然听不懂， 完全靠翻译，讲了半天，才讲了两个问题， ……袭击、伏击的战 法，举的都是拿破仑进攻俄国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例子。

我心里 想： “我们中国红军游击战的好例子多得很，他还不知道哩!”

这样下去怎么办，同学们都很担心，这时党校校长是洛甫兼 任，他又在人民委员会当主席。他来讲过课，也是讲外国的东西 多。副校长还是我们敬爱的董老，他了解我们的心情。我们多么 盼望毛主席、朱总司令来讲中国苏维埃革命历史和红军军事课 啊!我们想多学点中国革命的实际东西。

愿望终于实现了!

五月二十三日，大好晴天，午后同学们激动的静静等待着。 一会儿，身材魁梧、目光炯炯的毛主席在董副校长陪同下，走进 了我们教室，大家起立欢呼致敬!毛主席把夹布外衣放在讲桌 上，只穿一件白布衬衫。

他用亲切的湖南口音开始给我们讲中国 苏维埃革命史。我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毛主席说，我们党从一九 二七年秋开始独立领导的革命战争，先是南昌暴动，接着是秋收暴动，然后是广州暴动。在城市里都站不住脚，打了几个败 仗，秋收暴动成立的工农革命军首先转移到井冈山一带才找到了 立脚点。

第二年四月，南昌暴动保留下来的部队也转到了井冈 山，成立了红四军，建立了边界工农政权。虽然敌人不断向我们 进攻，但我们发动工农群众组织革命武装，背靠大山，面对两江(赣江、湘江),坚持创造和扩大了井冈山红色政权，红旗始终 不倒。此外，闽浙赣、湘赣、湘鄂西、鄂豫皖、左右江和陕北等 地的共产党都领导了农民暴动，打起了红旗，建立了根据地。

毛主席说，那时有人提出“红旗到底能打多久?”

我们回答 了这个问题。在四面白色政权的包围中，有一小块或几小块红色 区域存在，虽然是世界各国从来没有的事，但在我们中国有它存 在的条件。因为我国经济发展很不平衡，受各帝国主义欺负，各 派军阀混战，有利于红色政权的存在和发展。我们有很多的群 众，有很好的党，有相当力量的红军，还有利于作战的地势，有 经济给养能力，所以我们的红色政权能够长期存在和发展下去。 而印度和其他国家就没有这些好条件，游击战就打不起来。

毛主 席还强调说，革命的根本问题是政权问题，由于我们的国情和别 国不同，革命道理也就不完全相同。中国革命不可能搞什么议会 罢工等长期的合法斗争，也不能象俄国那样先夺取大城市后占乡 村，而是要走相反的道路。必须把落后的农村变成我们军事上、 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巩固的根据地。

听毛主席讲的课，通俗易懂，摆事实讲道理，越听心里越亮 堂。毛主席讲的都是我们非常关心的革命理论问题，他一讲问题 就得到解决了。我们热烈鼓掌欢送毛主席走出教室。下课后，大 家一致要求董副校长最好能把毛主席讲课内容印出来。

以后毛主席还多次抽空给我们讲课。每讲一次，我们都有很大的收获。

周副主席和朱总司令有段时间经常在前方，指挥第四次反 “围剿”,但他们有时回来开会，也抽空给我们讲过几次军事 课。周副主席着重讲了红军的战略持久和战役速决，抓紧有利时 机，机动、灵活、迅速地歼灭敌人。

朱总司令着重讲红军粉碎国 民党一、二、三次“围剿”的战略战术，讲红军游击进攻的特 点，讲得很生动，好多事都是我们自己亲身的经历，大家听了还 想再听。

首长还要求我们加强军事训练。后来教务处安排我们学 员开展打靶训练。防空时，还学习用机关枪打敌人飞机，学习用 三角测距，学问很深。

刘伯承总参谋长也来上过军事课。他讲毛主席在井冈山总结 的红军十六字诀在中央苏区的运用，讲到政治工作和人的精神作 用。这些都很生动实际，我们都很爱学。

毛主席、周副主席、朱总司令、刘总长的课讲得实在是好， 既有马列主义理论，又有中国革命实际。博古、洛甫同志光讲理论、讲外国的情况，解决不了我们碰到的实际问题。

这一点直到 后来我们才完全清楚，他们当时执行的是王明的“左”倾机会主 义路线，脱离了中国革命的实际，给中央苏区带来很大的损失。 毛主席虽然受到王明路线的排斥打击，仍然坚持真理，坚持中国 革命正确道路。毛主席在党校给我们讲课的情景我是永远忘不了 的。

七月初，董副校长宣布：高级班停课一个月，到粤赣省会昌 筠门岭实习，协助边区前线的工作。他亲自作了动员，强调实习 的目的是理论联系实际，虚心向地方同志和红军指战员学习，亲 自参与各项斗争。

同学们很高兴，感到三个月来装了一大肚子理 论需要消化，需要到实际中去解决问题，才能提高一步。但也有 个别同志怕艰苦，怕走路，愿意在教室里多钻些书本。从城市里 来的少数同学就有这种思想，董副校长耐心地进行启发教育。

高级班党支部做了实习决议，学习了有关文件，特别是毛主 席关于查田运动的指示，提出三项要求，每个同志都作实习计划，虚心向地方同志学习，保证完成任务，重视三大纪律，八项 注 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