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时代的学校使命：培养出更多“学神”，而不是“学霸”

作者｜张凯

新校长传媒系执行主编

暑期，学校都在部署新学期的课程与教学迭代——在人工智能重塑知识获取与创造方式的浪潮下，课程体系如何重构？教学形态如何进化？在资源、技术、模式的讨论之外，或许更需要一次认知的返璞归真：听到学生的心声，理解他们的渴求。

这个夏天，在中国教育创新年会・学生课程节，来自全国二十多所学校的孩子一起干了一件大事：变身课程设计师、游戏设计师、AI领导者、学习共创者，围绕创造力、游戏力、学习力、戏剧化和AI课程展开合作共创。

课程节全程由学生主持，在自主、自定义学习中，产出了一系列令人惊叹的原创课程方案与学习产品原型。他们也发出了AI时代的成长宣言：我的课程我设计，我的学习我定义。

面向未来，彻底地从教到学，学生或许是最好的课程设计师。

学生设计了一款桌游，叫“逃离学校”

游戏化课程中，学生会深度体验几款桌游，不是简单玩乐，而是边玩边分析游戏机制，撰写游戏分析报告。他们最终的学习目标，是自己设计出一款桌游。

设计什么主题的桌游呢？课程导师、游戏化设计师陈静提出了一个关键词：学校。为更好理解古今中外的学校，学生通过AI辅助，去搜索古代中国、古代希腊、近代中国、现代欧洲的学校知识，比如当时的学校在哪里建、谁可以上学、学生学什么……

确实有学生设计了以学校为主题的桌游，不过是叫“逃离学校”。游戏玩家分两类角色：教师和学生。教师与学生的棋子在同一格，则学生学分清零，其他学生可用学分来救人。游戏获胜的方式是学生集齐五把钥匙逃离学校，或者教师抓住所有学生。

这无疑引发思考：今天的孩子，为什么对学校会有一种疏离感？或许他们渴望的不是逃离实体学校，而是挣脱机械学习的枷锁，寻回教育本该有的探索之乐与成长之趣。

如何让学生爱上学习，是今天学校教育面临的重要课题。而学生对游戏化课程的着迷喜欢，也是呼唤“游戏精神”的回归，希望学习不再那么沉重，而是能够体验到主动探索、自由创造、在试错中学习的乐趣。

创造力课程中，一组学生在开发课程时也在思考：学习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一定是考试？他们认为，如果只学习抽象知识，只会考试，当面对真实世界中纷繁复杂的挑战时，往往束手无策。

基于跨学科融合+解决真实问题的思路，他们开发课程，还设计了课程大纲——

他们相信，提出问题的能力会越来越重要，答案或许可求助于AI，但问题的创造性组合才是创新的真正源头。

而且，他们给课程取了一个有趣的名字“问号扭蛋机”，还制作出实体装置。扭蛋机中装着很多奇思妙想，如：为什么鲸鱼濒临灭绝，而鸡不用担心？24小时便利店为何给常开的大门上锁？冰箱冷藏柜自动亮灯而冷冻柜却需要手动开启？……

每次抽取问题后，需要掷“学科骰子”（标记着数学、物理、生物、经济、心理等学科），随机匹配学科领域，组建跨学科“解题战队”。例如，探讨鲸鱼保护问题，可能需要调用生物学分析种群生态，结合经济学评估商业捕捞成本，甚至引入心理学探究人类环保意识的形成机制。

创造力课程的导师、艺术家程海英说，创造力的培养不是以记忆知识为目标，而是围绕实际问题或产品创造展开。学习的困惑、生活的摩擦，她发现在校园这片成长的沃土中，许多看似棘手的问题，其实蕴藏着学生自己的答案。

比如学生心理健康问题——

一组学生观察到，学生的心理困扰常常源于师生间沟通不畅的鸿沟。他们制作了一个校园沟通装置“绵绵树语亭”，亭子参照一棵树的样子设计，师生可以在树洞投递书信交流。

有意思的是，“绵绵树语亭”还设置了感应器，如果学生拥抱它，它也会拥抱学生。这也打破了传统心理咨询室“成人视角”的局限，构建了一个充满童趣与安全感的“心灵港湾”。

再如校园安全——

另一组学生关注到，在校园里玩平衡木时，有同学会摇晃平衡木的绳子，存在安全隐患，也会导致运动设施损害。

从运动安全的角度，他们设计了“平衡木距离感应器保护设施”装置，当有人故意摇晃绳子试图干扰他人，摆动幅度过大，红灯立即亮起警示；若使用者平稳通过，绿灯则会触发抽奖装置，掉落小贴纸或鼓励卡片。

这一设计的核心理念是“变惩罚为奖励”，颠覆了“违规即罚”的思维惯性，将“被动约束”转化为“主动守护”的动力——孩子们为了获得惊喜奖励，会自发提醒同伴规范使用设施。用“游戏化机制”替代说教，校园安全变得可感知、可参与，实现“玩中学，学中护”。

“我的困境我破译，我的学习我创生”

回归真实场景，当学生成为问题的“解题者”而非“旁观者”，他们的创造力便能迸发出惊人的能量。

而这背后的一个关键密码，是学生自定义学习——学生自主定义什么是“值得探究的问题”及什么是“有价值的学习成果”，而非遵循标准化流程。

学习力课程中，一组学生并没有想到特别满意的学习成果，面临灵感枯竭甚至有些沮丧。但最后他们突发奇想：能不能把创作中缺乏灵感的真实困境分享出来？

于是，他们以“灵感已死”为主题，逆向探索，最终总结出应对灵感枯竭的实用策略，并以可视化的方式呈现出来——

输（出）：给大脑喂点新鲜养料，如跨领域阅读、观影；与人交流。

转（换）：换思维模式，从不同角度切入，如反向思考、随机组合、提问风暴。

绕（行）：绕开完美主义的路障，灵感就来了。先完成，再完美。

这种将学习过程变为学习内容，也是真实的元认知训练。正如学习力课程导师杨雪说，学生自定义的学习，是找到属于自己的学习支点，这比埋头苦学更重要。从“统一进度”变为“个性化挑战”，学生会真正体验到“学习上瘾”的感觉。

与AI学伴共创，正成为一门必修课

此次学生课程节，多个项目课程都深度应用了AI技术，而专门的“AI课程”更以工具赋能、思维引导为核心，助力学生将抽象概念转化为可落地的解决方案。

AI在此并非炫技，而是成为连接技术与人文关怀、解决真实生活难题的桥梁——

有学生发现爸爸常在工作后觉得腰疼 ，得知长期伏案工作的打工人会引起腰间盘突出等健康问题，于是想设计一款体感游戏，帮助长期伏案工作导致的腰间盘突出的上班族；

有学生看到中考体育实心球很多同学不能达标，想将枯燥的实心球投掷练习转化为有趣的AI游戏，让学生在虚拟竞技中有效锻炼。

基于最终产品，学生学会从全局审视问题，习得系统性思维。导师引导学生向AI多次提问，经过痛点挖掘、方案生成、产品设计、最小可行性产品测试，利用智能体编程完成最终产品。

参加此次课程节的学生，有的是第一次接触AI，刚开始时由于生疏和怕犯错进度较慢，但经过导师的鼓励引导，成就感不断提升，而且会提出一些新的想法。学生逐渐学会提出更精准、更开放、更具探索性的问题，能主动引导AI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协作。

AI课程导师、上海少年科学院人工智能分院白巧变说，从线性学习到快速迭代与适应，这种“技术赋能下的创造性跃迁”，正是未来人才的核心竞争力。

AI时代，更需要体验、联结与儿童世界

一方面，与AI共创学习将越来越常态化；另一方面，AI时代的孩子，更需要在体验中积累感知，在联结中滋养心灵，在儿童世界的土壤中生长。

戏剧课程则为“体验式学习”打开了一扇独特的窗户——从剧本到道具，到舞台设计、表演，由学生共创一出属于自己的生命剧目。

这出戏剧的创作灵感源于教室里的一个普通笔记本和笔袋。学生们分析了笔记本里的文字记录，找寻故事线索，发现主人（一个女生）正面临友情破裂的困境。他们又联想到三国时期曹操与许攸的决裂：两位挚友因权力与误解走向陌路，最终以悲剧收场。孩子们展开了一场奇妙的跨时空对话，将现代女孩的脆弱投射到历史人物的铠甲之下，编织出一部穿越剧目。

戏剧课程导师陈媛谈到非常感动的两个细节：学生们对历史进行了“改写”，选择不让曹操处死许攸，反映了对友情的温柔期许；排练中，当一群孩子围着女孩进行指责、数落，结束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拥抱女孩，解释说这只是演戏。

这场看似奇幻的穿越，最终指向的是对现实世界儿童心理问题的探讨和疗愈。通过“戏剧”叙事表达、情感投射、心理探索，在共情与合作中，他们学会了理解自己、共情他人。

培养更多的“学神”，而不是“学霸”

回顾中国教育创新年会·学生课程节，五类课程诠释了主动建构式学习的丰富内涵与无限可能，共同勾勒出一幅未来的学习生态图景——

创造力导向：围绕真实问题解决与有意义的作品创造，驱动孩子们的不再仅仅是分数，而是创造价值的渴望。

挑战性目标：将学习嵌入复杂现实，以真实挑战拉高学习维度，走向高阶学习和深度学习。

个性化路径：根据每个学生的兴趣点、能力基础和学习节奏，设定个性化、有适度挑战性的学习目标。

大领域贯通：整合跨学科资源，串联知识和技能的珍珠，重构学科蓝图，拓展课堂的宽度和深度。

共创式产出：与同学共创、与老师共创、与AI共创，学习者拥有不同的角色分工，形成学习共同体。

学习进化的核心，是培养能适应未来的复合型人才。在学生课程节开幕式上，蒲公英教育智库理事长李斌也谈到了育人观的转变——培养“学神”，而不是传统的“学霸”。

当下的校园里，或许不缺勤奋刻苦、成绩优异的“学霸”。更稀缺、更值得向往的，是那些玩得很智慧、学得有深度的“学神”。

他们往往呈现出这样的特质：状态松弛而高效，无需耗费大量时间机械刷题；成绩更像是深度理解与能力内化的自然副产品，而非唯一目标；内心丰盈，爱运动、擅艺术、乐于表达、热衷阅读，能将热情转化为学习的动力与养分。

这样的学神是怎么炼成的？也许并不难。

第一个训练是，善于看见问题，敢于面对问题，常常解决问题。通过持续的“问题解决”训练，锻造出应对复杂、真实挑战的核心能力，学习反而会变得简单。

第二个训练是，擅长将“热爱之事”与“应学之事”建立深刻联结。从兴趣、游戏、探索中主动挖掘学习价值与知识关联， 实现愉快地玩、高效地学、深度地思、持续地创。

当学生真正拥有了“设计自我学习路径”的能力，便实现了对学习的真正驾驭—— 一种基于内在动力、清晰目标、有效策略与创造性方法的高度自主、游刃有余的学习状态。

未来教师的新角色：

“思维教练”与“成长伙伴”

此次学生课程节，全程由学生主持，真正做到了学生自定义、自主地探索学习，导师（教师）的角色则转变为思维教练与成长伙伴，通过提供工具、搭建支架、重构学习流程，赋能学生主导学习路径。

自定义学习始于对真实问题的好奇与探索，导师们会引导学生将目光投向校园生活的各个角落，识别身边值得探究的议题——

校园环境与资源： 空间布局是否合理？设施利用是否高效？资源分配是否公平？

学习与课程： 学习方式是否适合自己？课程内容是否吸引人？评价方式是否多元？

校园生活与人际关系： 如何建立健康友谊？如何化解冲突？如何营造包容氛围？

规则与文化： 校规是否合理且被理解？校园文化是否积极向上？学生的声音如何被听见？

自我兴趣与特长： 如何更深入地发展爱好？如何将特长融入学习或服务他人？

这些贴近学生日常的问题，成为课程设计的起点，激发主动探索的欲望。再下一步，是将模糊的“问题”转化为一个可执行、可探究、有价值的自定义学习课题/项目？这也是实现深度学习的核心环节。

从零散的问题到完整的课程方案，导师提供了一套“六步转化法”作为脚手架。

步骤一：明确问题

问题是什么？这个问题对学校或同学有哪些影响？为什么这个问题值得被解决？

步骤二：转换为课程目标

希望通过这门课程，帮助同学学到什么？希望通过课程，解决什么问题？

步骤三：设计项目任务

为了达成目标，课程需要设计什么样的任务？ 任务中需要做哪些步骤？

步骤四：明确课程成果

课程的最终成果是什么？这些成果可以是实物、活动或展示形式吗？

步骤五：团队合作与学科融合

完成这个项目，需要哪些类型的同学？需要结合哪些学科的知识？

步骤六：课题标题设计

为课程课题取一个生动有趣的标题，让它能够吸引更多同学的兴趣。格式参考：《XXXX：用XXXX解决XXXX问题》

完整示例——垃圾分类课程设计

问题描述：学生垃圾分类意识不足，学校垃圾桶分区不清。

课程目标：通过设计垃圾分类闯关游戏，让更多学生主动参与垃圾分类并掌握相关知识。

任务设计：调查问题、学习知识、设计游戏、测试效果、展示成果。

课程成果：游戏地图、规则说明、宣传活动。

团队合作：课程设计师、艺术设计师、科技支持等角色。

课题标题：《垃圾分类大冒险：设计一款游戏，让垃圾分类更有趣》

整个学生课程节，导师们非常有感触：每个孩子都是天生的创造者、设计师，只是需要一套将想法落地的脚手架和有效的训练。

很欣喜地看到，学生课程节结束后，学生们纷纷表示要回到学校里，申请开一个桌游馆、发起一个社团，组织更多同学展开共创式学习。

学生课程节的学习成果与作品产出，也将在今年第12届中国教育创新年会全程展示，希望推动更多学校构建学习的赋能体系和支持生态，让学习过程突破整齐划一的桎梏，变得高度自主、内容丰盈且意义驱动，培养出拥有复杂问题解决能力、创新思维与冒险精神、内在驱动力与责任感的学生。

美编丨张天禹

执行主编丨安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