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茉莉花茶:窨得茉莉无上味,列作人间第一香(二)
发布时间:2025-07-27 00:10 浏览量:37
江南烟雨中“苏派”风雅生活
苏州是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更是充满芳草芝兰、鸟语花香的“公园城市”、“花香之城”。《苏州风物志》曰:“花香黏人如孩童牵衣角,无处不花,亦无处不画。”茉莉花茶与苏州园林、评弹,并称“苏式生活三绝”。
苏州人喜花,自古宜然。得益于繁荣的经济与适宜的环境,上至文人雅士,下至平民百姓,皆以花为爱。元代陆友仁《吴中旧事》感慨:“吴俗好花,与洛中不异,其地土亦宜花,古称长洲茂苑,以苑目之,盖有由矣。吴中花木不可殚述,而独牡丹、芍药为好尚之最,而牡丹尤贵重焉。旧寓居诸王皆种花,往往零替,花亦如之。”明嘉兴名士李日华《味水轩日记》记录:“(明万历四十年四月二十一日)购得赣蕙一本,珍珠兰一本。茉莉高七尺者二本。夜宿虎丘后麓。”清代朱锡绶《幽梦续影》写道:“花是美人后身。梅,贞女也;梨,才女也;菊,才女之善文章者也;水仙,善诗词者也;荼蘼,善谈禅者也;牡丹,大家中妇也;芍药,名士之妇也;莲,名士之女也,海棠,妖姬也;秋海棠,制于悍妇之艳妾也;茉莉,解事雏鬟也;木芙蓉,中年侍婢也;惟兰为绝代美人。”
相传,明崇祯皇帝的周皇后祖籍苏州,向来简朴,不喜欢名贵的珍珠,却喜爱家乡的茉莉花,在坤宁宫种了六十多株茉莉。“翠羽定嫌犹带艳,明珠应恨不生香”,只有茉莉是她钟爱的饰品,“每晨摘花簇成球缀于鬟髻”(清代王誉昌《崇祯宫词》),素净不失优雅。当时宫中还用鲜花做化妆品,如将紫茉莉“实研细蒸熟”,叫“珍珠粉”;用白鹤花蕊剪去蒂,加上民间常用的面粉蒸熟,名“玉簪粉”。
在民间,茉莉花的故事更是美丽、动人。虎丘一带,至今还流传着三兄弟与“末利花”的传说。
香花不仅用于窨制花茶,还是爱美妇女的簪戴和百姓人家的清供。在各种香花中,茉莉花以洁白、清香而受到爱花者的青睐。此外,香花还有入馔、酿酒、作药等各种各样的用途。南宋谢维新《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别集》写道:“茉莉花开时在夏秋间,六七月始盛。今人多采之以熏茶,或蒸取其液以代蔷薇,或捣而为末以和面药,其香可宝。”
随处可见、令人垂涎的香花食品
十分火爆的茉莉冰淇淋
市井烟火中,鲜花是姑苏人的风雅日常。清晨的大街小巷,阿婆挽着竹篮沿街喊着软糯的叫卖声:“啊要买花唉!白兰花,栀子花,茉莉花……”游玩的女性则可“投钱簾下折之”,像袁景澜诗云那样:“捡得数枝簪两鬓,袖中抛与沈郎钱”。清代蔡云《吴歈百绝》写道:“提筐唱彻晚凉天,暗麝生香鱼子圆”(“暗麝”系苏轼为茉莉取的别名;蔡云自注:“夏月卖茉莉、珠兰者,声不绝耳。俗谓数钱五分为一花。”)
到现今,走在苏州街头,依然会遇到卖花的奶奶。她们戴着遮阳帽、穿着格子衬衣,腰间背着挎包,手上拿一个长方形的托盘,两朵白兰穿成挂坠、六七颗茉莉串成手链,还有装着茉莉干花的香包、麦秆草编织的花枕,玉骨冰肌,清香悠长。苏州人周瘦鹃《卖花声》写道:“吴侬软语,原已历历可听,而‘一声声唤最圆匀’,那无过于唤卖白兰花的苏州女儿了……除了白兰花外,也有唤卖含笑花、玫瑰花、玳玳花的;到了端午节后,茉莉花也可上市了。”
穿梭在大街小巷、旅游景区的卖花女
苏州不分男女,自古便有簪花的习俗,在大街小巷或各种场合都能看到戴在手腕上的茉莉花、戴在胸前钮扣上的白兰花,插在发间的栀子花。清代陈学洙《茉莉》诗曰:“玉骨冰肌耐暑天,移根远自过江船。山塘日日花城市,园客家家雪满田。新浴最宜纤手摘,半开偏得美人怜。银床梦醒香何处,只在钗横髻亸边。”清末《清嘉录》记道:“花蕊之连蒂者,专供妇女簪戴,虎丘花农盛以马头篮,谓之‘戴花’。”
“入清凉境,生欢喜心”。茉莉玉雪玲珑,香气冷冽幽静,插在鬓发间,或戴在手腕,可以芬芳、清凉一整日。精致的苏州人,通常是将玉兰、栀子别于胸前纽扣上,将茉莉花环戴在手腕,哪怕夏天暑气如蒸,这芳气袭身自是“炎天犹觉玉肌凉”,纵然于狭路相逢者也觉香气扑鼻,醒脑提神。清代文人李渔《闲情偶寄》卷七“声容部”:“花中之茉莉舍插鬓之外,一无所用,可见天之生此,原为助妆而设,妆可少乎?”卷十三“种植部”:“茉莉一花,单为助妆而设,其天生以媚妇人者乎?是花皆晓开,此独暮开。暮开者,使人不得把玩,秘之以待晚妆也。是花蒂上皆无孔,此独有孔。有孔者,非此不能受簪,天生以为立脚之地也,若是则妇人之妆乃天造地设之事耳。”
苏州园林名冠天下,自然离不开花草的点缀。《元和县志》记载:“虎邱山塘,吴中游赏之地,春秋为盛,冬夏次之。每花晨月夕,仙侣同舟,佳人拾翠,曁四方宦游之辈,靡不毕集读白乐天宴游诸诗,唐时已然矣。其间花市,则红紫缤纷,古玩则金玉灿烂,孩童弄具,竹器用物,鱼龙杂戏,罗布星列。令人目不暇给,至于红栏水阁,点缀画桥疏柳,斗茶赌酒。肴馔倍于常价,而人愿之者乐其使也。”“虎邱人善以盘松古梅时花嘉卉植之,磁盆为几案之玩,一花一木皆有可观。”明代苏州文人冯梦龙在民歌集《挂枝儿》中收录一首苏州民歌《茉莉花》,描绘当时的市井风情“晓市花声”:“闷来时,到园中寻花儿戴。猛抬头,见茉莉花在两边排。将手儿采一朵花儿来戴。花儿采到手,花心还未开。早知道你无心也,花,我也毕竟不来采。”清代袁景澜《吴郡岁华纪丽》记道:“豪门贵宅多架凉棚,设碧纱厨于凉堂水榭,盆累珍珠兰、茉莉成山,中座列冰槃,香风四绕,凉欲生秋。”
在苏州,东从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阊门,西至“吴中第一名胜”虎丘,俗称“七里山塘到虎丘”的山塘街,最富盛名的是一年四季花香扑鼻、五颜六色的“花市”(花场),春为“牡丹市”,夏为“茉莉珠兰市”,秋为“木樨菊花市”,冬为“水仙市”。清代袁景澜《虎阜杂事诗》:“吴中名胜虎丘山,七里山塘花市环。”袁景澜《吴郡岁华纪丽》:“虎阜山塘多花市,居民以艺花为业,晓来担负百花,争集售卖。山塘列肆,供设花盆,零红碎绿,五色鲜秾,照映四时,香风远袭。”清代苏州才女席蕙文《虎丘竹枝词》描写花农卖花的场景:“平波如镜漾晴烟,正是山塘薄暮天。竟把花篮簪茉莉,隔船抛与卖花钱。”清代吴敬梓小说《儒林外史》第二十四回:“秦淮到了有月色的时候,越是夜色已深,更有那细吹细唱的船来,凄清委婉,动人心魄。两边河房里住家的女郎,穿了轻纱衣服,头上簪了茉莉花,一齐卷起湘帘,凭栏静听。”
七里山塘
明清时期运河码头上,少女商贾们卖茉莉花的吴侬软语的叫卖声,成为运河市镇的一道风景线。清初朱彝尊《侍香金童·茉莉》:“暑雨初过,密叶传香远。忍才露、芳心先掐看。拢髻松松簪一点。便到黄昏,卸时犹恋。 怎得知、午日珠江江上宴。把墙角、篱根齐剪。结取画船屏四面。更有人儿,两鬟都满。”僧人释宗信《续苏州竹枝词》:“书卷旗枰与酒樽,荡摇小艇出阊门。山塘避暑归来晚,茉莉珠兰买几盆。”
直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苏州的花市依然繁荣,詹念祖《江苏省一瞥》:“每天清晨,虎丘山前山塘街上有花市,花匠罗列各种花枝求售,晨光熹微中,百花杂陈,美丽娇艳,芬芳扑鼻,饶有佳趣”。
苏州人还把鲜花卖到上海等周边地区。上世纪80年代,每日凌晨采花,花农乘绿皮火车赴沪售卖,将江南诗意带入上海弄堂。苏州的花卖到外地,金钱可以翻好几倍。明万历曾任南京刑部主事、兵部郎中的谢肇淛《五杂俎》书中说:“茉莉在三吴一本千钱,入齐辄三倍酬值。”
全国各地有大大小小的花市,如苏州北边的扬州、四川的成都,但很少像苏州这般兼具繁荣的文化景观和商业景观。在数百年的时间里,苏州花市及其诸多花卉入画入诗,成茶成食,往来于天南地北,穿梭于大街小巷:“一肩花压红千朵,担入东风转婀娜。蜂蝶随香上下飞,路旁时有残英堕。”(清代袁学澜《山塘卖花词》)
为了保证一年鲜花不断,苏州人的智慧发挥到淋漓尽致。如乾隆年间陈维秀创制出“花房”,冬季将畏寒花木搬进暖室,生产“反季节”鲜花;采用“窖花”技术,保鲜香花(清代顾禄《桐桥倚棹录》记载,严冬将鲜花放进花窖,称为“开窖”。日夜炉火不断,专门烘培的品种有碧桃、玉兰、水仙、兰蕙、迎春、郁李、五色牡丹等,主要供士商及政府部门迎新年活动之用),等等。
在苏州,还有独特的花神信仰习俗,这是苏州花卉业兴盛的突出表现。花神,民间信仰中专司百花之神,而花神庙是用于供奉花神的庙宇。据考证,苏州历史上一共有九座花神庙,其中虎丘就有两座。清代顾震涛《吴门表隐》记载,苏州虎丘的两座花神庙分别位于洞桥和虎丘梅花楼,前者修建于明洪武年间,后者则修建于乾隆年间。
花神庙
农历二月十二,百花生日,虎丘花农都要举行隆重的祭花神仪式。花农及市民齐聚花神庙,焚香聚饮,祈愿花木繁茂,芳华永驻。深闺女子剪彩笺、系朱绳于花枝,谓之“赏红”;入夜,花灯如昼,花神巡游山塘,香风盈巷。清代苏州人顾禄的吴中岁时土俗《清嘉录》记载:“(二月)十二日为百花生日,闺中女郎翦五色彩缯,粘花枝上,谓之赏红。虎丘花神庙击牲献乐,以祝仙诞,谓之花朝。”清代袁景澜《吴郡岁华纪丽》记载,吴俗以二月十二日为百花生日,每逢此时“虎丘花农争于花神庙陈牲献乐,以祝神釐,谓之花朝”。清代蔡云《吴歈》诗曰:“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红紫万千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游春过花节,花农还会制作精美的花篮,盛花兜售。据资料显示,苏州花农因花市而作花篮大有讲究。清代顾禄《桐桥倚棹录》记载:“豪民富贾,楚馆秦楼,多争买之,晨悬斗室,昏袅罗帏,梦醒花放,尤繁华中之色香世界也。”
(未完待续)
来自:和家茶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