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中国行 | 白水河北辣子汤：千年烽火熬红汤 一勺辣味承古今

渭南日报 记者 赵倩茹

在白水县史官镇史官村，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顾客络绎不绝，店里招牌上“白水河北辣子汤”七个大字质朴而醒目。7月17日一大早，记者见到店主陈建明时，他已经在灶台前忙活了起来。只见他手持长勺在沸腾的大锅中缓缓搅动，红亮的汤汁翻滚间，升腾起一团带着辛辣香气的白雾。这场景他已重复了30余年，而这道美食的传承，则要追溯到两千多年前战国时期的战场。

据传，白水河北辣子汤这道美食起源于秦晋彭衙之战，最初是作为行军打仗时的军粮。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一锅滚烫的辣子汤既能迅速补充体力，又能振奋士气，遂在士兵中广为流传，最终扎根于白水民间，成为招待亲朋的珍贵肴馔。

河北辣子汤中的“河北”二字常令人误以为是河北省，实则是白水人对洛河以北史官、纵目、北塬的统称。这片黄土高原上的独特地域文化，孕育出了“河北辣子汤”这道美食。

河北辣子汤原名“操就”，这个充满古意的名称暗含了当地人的饮食智慧。“操”指用筷子夹着吃，“就”则是就着主食吃菜的动作。两个字道出了这道美食的双重享用方式——既能泡馍“操”食，也可当菜“就”馍。这种语言上的微妙差别，正是白水饮食文化深厚积淀的体现。当地老人常说，“老汤煨豆腐，越煮越香”，一语道破了河北辣子汤的灵魂所在。

制作河北辣子汤是一场与时间的对话。陈建明的双手粗糙却十分灵活，每一个动作都是30余年经验的凝聚。他选用猪骨、鸡架慢火熬制高汤，待汤色乳白、香气四溢时，依次加入手切的豆腐片、晶莹的红苕凉粉、肥瘦相间的大肉片和清洗得发亮的肥肠。最特别的要数血板——用面粉调和新鲜猪血蒸制而成，暗红色的薄片在滚汤中微微颤动，吸收着汤汁的精华。出锅前淋上一勺自家炼制的红油，撒上翠绿的葱花，红绿相映间，一锅色香味俱全的辣子汤便大功告成。

这碗看似简单的红汤，实则暗藏玄机。“看上去很红，吃起来不辣；看着不冒气，吃起来却烫口；看上去很油，吃起来却不腻”——这三句当地人的总结精准概括了河北辣子汤的矛盾美学。其秘诀在于辣椒的选择与处理：选用陕西本地辣椒晒干后与多种香料共同研磨，热油泼制时严格控制温度，既激发出辣椒的香气，又保留了适口的辣度。高汤的醇厚平衡了辣椒的辣味，而各种配料的先后下锅顺序，则确保了每种食材都能在最佳状态下呈现本味。

吃河北辣子汤必须搭配当地的老面蒸馍。刚出笼的蒸馍掰开时冒着热气，麦香扑鼻。将馍块浸入红汤，看着它慢慢吸饱汤汁，送入口中时，馍的甜香与汤的鲜辣在齿间交融，肥肠的弹嫩、血板的绵密、豆腐的滑爽次第绽放，构成了层次丰富的味觉体验。这种质朴却讲究的吃法，折射出白水人“食不厌精”的生活哲学。

2010年，河北辣子汤入选渭南市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这不仅是对一道美食的保护，更是对一个地域文化记忆的珍藏。在陈建明看来，传承不只是手艺的延续，更是情感的传递。

值得一提的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仓颉庙也坐落于此。陈建明告诉记者，他希望游客在史官村感受字圣仓颉文化的同时，也能通过味蕾感受白水这一地道美味。

每到节假日，在陈建明的店里，总能看到一家老小围坐一桌共享辣子汤的场景，孩子们被烫得直吹气却停不下筷子，老人则慢条斯理地讲述着这道菜的前世今生。从战国烽火到和平年代的餐桌，河北辣子汤跨越两千多年的时空，将历史的厚重转化为舌尖上的温暖。它不仅仅是一种果腹之物，更是白水人对待生活的态度写照——在粗犷中见精细，于平淡处藏深意。

傍晚，记者告别时，店里灶台上的老汤仍在咕嘟作响。在这个追求快节奏的时代，河北辣子汤依然遵循着古法慢制，就像仓颉庙里的碑刻，静静诉说着文化的延续。或许，非遗保护的意义就在于此：让今人在一勺红汤中，尝到历史的真味，感知那些即将消失却值得永远珍藏的生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