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宏伟 | 纸醉金迷的生活——《过眼》创作谈

发布时间：2025-07-26 00:26 浏览量：40

纸醉金迷的生活

——《过眼》创作谈

陈宏伟

我有两大爱好，一是阅读写作，读古今中外的文学经典，并写一点小说，我称其为“纸醉”。二是收藏钱币，主要是清代和民国的老银币，我称其为“金迷”。那么我将自己的日常概括起来，就是“纸醉金迷”的生活。这四个字听上去透着某种奢靡之风，于我却是精神世界的两面——纸页上的文字让灵魂得以安放，钱币上的图案让时光有了依托，而《过眼》这篇小说，正是这两种爱好相交织的结果。

先说“纸醉”。我的书桌是个奇妙的场域，左手边摊着泛黄的旧书，可能是民国时期的收藏典籍，也可能是一枚新入手的清代钱币，时时不离左右，右手边是稿纸，笔尖划过纸面时，那些沉睡在文字里的细节会慢慢活过来，字里行间像是藏着对器物对文字的滋养。写《过眼》时，我常对着一些上海博物馆出版的民国钱币拓片发呆——拓片上的珍品钱币我无法拥有，却有种近在眼前的“可触摸感”，给我的文字以沉默的力量。

小说里宝清第一次见申老师的银币收藏册，“江南龙秀丽多姿，北洋龙标志端庄”，那些龙鳞的纹路、边齿的粗细，不是凭空想象的。我书房里就有一本磨损的钱币目录，每页都夹着我用铅笔描摹的龙纹草图：江南戊戌的 “凹眼龙” 鳞片圆钝，像裹着一层柔光；北洋二十二年的“三角眼龙”眼神凌厉，眼角的折线都带着力道。这些细节要写得扎实，得先让文字“沾”上钱币的气息——就像写申老师教宝清辨币时说“睹物观色”，“睹物”是看铸造细节，“观色”是看包浆韵味，这两句其实是我翻了几十遍钱币书、摸过上万枚银币、沉浸其中二十余年光阴才悟出来的道理。

而“金迷”的乐趣，在于和时光对话。一枚老银币过手时，你会忍不住想：它可能在民国商人的钱袋里颠簸过，可能被乡下老太太压在箱底几十年，可能在古玩市场的地摊上被人反复掂量。这些“可能”，就是小说的血肉。《过眼》里左雪樵卖假币时说“钱庄账房用钢戳验银，留下的硬伤叫戳记”，这段细节来自我早年的一次 “打眼”——我曾买过一枚带戳记的“大清宣三”，以为是真币，后来才知道是高仿，那枚币现在还放在我书桌的抽屉里，像个提醒：收藏和写作一样，都得对细节保持敬畏。

收藏里有个词叫“过眼即拥有”，这其实是写作者的心境。申老师在小说里说“所有钱币过手，只是暂时拥有，终究会成为过眼云烟”，这句话藏着我对收藏和写作的理解。我收藏的银币，迟早会流转到别人手里。写下的小说，读者读完也会放进记忆的角落。但那些在文字里、在钱币上留下的痕迹不会消失，宝清为一枚“江南戊戌”失眠的夜晚，申老师盼望得到“甲秀楼”时的热切之情，傻子想拥有“湖北双龙”的豪横之举，这些细节其实是我见过的许多藏家的影子——他们有的一辈子守着几枚币，有的为了找一枚珍品跑遍大半个中国，他们的执念里，藏着对“永恒”的朴素向往。

写《过眼》时，我总在反复琢磨：人对旧物的痴迷，究竟是迷恋物件本身，还是在贪恋某种看不见的牵绊？这个疑问直到写申老师的段落时才渐渐清晰。他说自己“通过读书观物，几乎生活在民国收藏家的世界里”，这其实是所有“纸醉金迷”者的共性——我们在文字里触摸历史，在器物上感知时光，本质上是在寻找一种超越当下的连接。这句话像枚钥匙——原来旧物从来不是静止的存在，它是座桥，能把此刻的我们送到过去。申老师摩挲钱币时指尖的温度，和民国藏家捧起同一枚币时的触感，或许在时光里形成了奇妙的共振。

有人问我，写收藏故事会不会太“小众”？其实收藏从来不是简单的“玩物”，它是人性的镜子。老边开古玩店却卖赝品，是被利益裹挟；傻子买币总交学费，却守住了“只玩真币”的初心；申老师用玉换币、以藏养藏，是把日子过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这些人身上，有我们每个人的影子——我们都在“得到”与“失去”里打转，都在“执念”与“放下”里平衡。而银币不过是个载体，它的包浆里裹着的，是人的欲望、坚守和遗憾。

现在我的书桌依然摆着两样东西：一本清代赵汝珍著述的《古玩指南》，页脚卷得像波浪。一叠刚写完的稿纸，上面有新构思的百姓故事。有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钱币目录上的拓片会泛出淡淡的光，像那些老银币在时光里眨了眨眼。这大概就是“纸醉金迷”的真谛——文字让我们看清人心，器物让我们读懂时光，而当两者相遇，便有了能被记住的故事。

《过眼》的题记写“世事烟云过眼，心底执念永恒”。这执念，于我是对文字的敬畏，对器物的珍视。于小说里的人，是宝清对银币的痴迷，是申老师对拓片的坚守。说到底，我们都是在时光里捡拾碎片的人，有人捡的是钱币，有人捡的是文字，而能把这些碎片拼出一点温度，就是“纸醉金迷”里最珍贵的东西。

2025年7月18日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