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人文随摘22.西周灭亡——一口不该扣在美人头上的锅！

晋武帝太康二年，一件令人咋舌的事情发生在河南汲县。有人夜半扰墓，是个叫不准的盗墓贼，偏就把战国魏襄王的地宫给刨，翻出来的不是金银古器，而是满地乱七八糟的竹片。那些图财的家伙看到这一堆竹简，心头凉了半截，顺走些能换钱的玩意，剩下的竹片嫌弃得很，全当破烂扔了出去！

早先哪会知道这乱竹片的身家？乡里百姓报官，差役跑去一看，发现竹片上文理似有章法，不像寻常竹筒。县衙一头雾水，还是按明面规矩妥善收纳，连夜组织人马，一车车把这些竹简送到洛阳。那会儿的司马家孙子司马炎，也就是晋武帝，正值重文崇学，他一听“先秦大墓出简牍”，立刻让中书省组织专人辨认。经人整理后发现，竹书上写的不仅有战国魏国的政事，更有夏、商、周三朝年记，史书价值惊世，被命名为《竹书纪年》，又称《汲冢纪年》。

书成十三篇，按年而叙。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整理过程中，中书令和峤坚持历史起点该从黄帝算起，可惜力不从心，这部分最后只当附录写进去了。细看这些竹简，因战国文字和晋时已相距二三百年，识别难度不低，有些内容早已难以全读清。时人争议不绝。晋惠帝继位未久，秘书丞卫恒奉诏校正竹书，不想永嘉乱世骤起，卫恒横死乱军，其友束皙续作未竟之业。《竹书纪年》就此分两本流传，一作考正版《卫束本》。

可笑又可叹，竹简虽躲过阿房之焚，却难敌战争流离。在永嘉之乱，《竹书纪年》散佚严重，后来的安史、五代等大乱，传抄更是凤毛麟角，到宋代早就无声无息。讲真，宋朝学风愈发收窄，程朱理学一家独大，《竹书纪年》以另类视角记载历史，自然会触怒正统，被当成异端邪说也不是啥稀奇事。

令人费解的是，明嘉靖时《竹书纪年》忽然又冒了头。可细看新本，很多地方与晋唐典籍所引的不一样，一来东周部分采用周历，不再用晋、魏纪年，二来看书中记载与前代史家所述大有出入，后来经过清代史家朱右、王国维等人斟酌考据，多以为明本为“今本”，乃后人集前籍残文零碎拼补而成，至于原始竹书，已无从追寻了。

不夸张的说，《竹书纪年》对传统史学的冲击是极大的，里头有好些记载对比《史记》，不仅内容对不上，关键时常挑战主流认知。尤其关于商朝存续年数，竹书记为二百七十三年，而《史记》却拖长到七百七十三年。后来甲骨文实证考古一锤定音，商朝只二百多年，印证了竹书更接近事实。

再说英明高绝如尧舜禅让一事，到了竹书里竟就没什么“禅让”，更多阴谋暗争草莽刀兵，全然不是后世所推崇的礼让之风。不能说司马迁造假，但修史之人有立场，竹书之冷峻与史记的温润简直天壤之别。看历史，说真话有时候比你想的难，一桩废纸竹片便能闹出这一摊哗然。

追根究底，读书人总离不开少年背年表。春秋、战国、秦汉……一代代口算出来。但几乎没人去拎清，西周东周、春秋战国到底怎分头尾？大部分人以为“西周、东周、春秋、战国”四大朝，其实统归 周 家天下，春秋战国不过后人据历史走向人为断代，毕竟权力转移的大背景常常模糊得不像段子，而是慢慢拖出来的旧账。

再深入一点，能见真正的历史转折点，并没刻在史书的章法里。有的人说自幽王死后才算西周灭亡，也有说事出此前。可被普及最广的“烽火戏诸侯”，真有什么实锤？那故事简单得很：昏君宠美女，点火台召诸侯，人家一趟趟白跑，终而无信，西域兵马一来，诸侯无人救驾，幽王亡国。这个传说流传太久，家喻户晓。可试想，足以覆灭天下的王朝，真的会因为一个笑话江山归他人？

细看《竹书纪年》，根本没记烽火那一茬。只写周幽王年间，伯士出征犬戎战死，军力大衰。后来，幽王废黜原后与太子，立褒姒与其子伯服，废太子宜臼逃向娘家申国。申侯自家女儿、外孙被赶，哪能善罢甘休？联合鲁、许拥立宜臼，形成两王并立。厮杀间，幽王与伯服皆亡。两个王同朝这场混乱，清华简《系年》也印证：“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所谓天下离心，没有哪家情愿供养两个失势的天子，都等着坐山观虎。

这里头，司马迁只记单线故事，直接将王朝存续讲得干净利落，不提携王，避而不谈诸国朝贡断裂，就像一口气讲完，省得麻烦。可真实的历史多半不这么线性，竹书与清华简的混乱分裂，反倒更像真实境况。史官本就该讲实话？可历史本就不只有一个版本。

周携王之事，留下太多悬案。后来的主流叙事，多认为平王元年是东周开端，也有人推后十一年才算正朔。史官的笔杆随时势而转，理性看，正统真假未必重于烟火人生。反观晋文侯所为，为王朝定鼎，消弭分裂，作为权力与秩序的守护者，却并非完人，他不过审时度势，捡了个大国盟主的头衔罢了。原来所谓“王朝正朔”，也未必固定。

有网友问，偏要追究这些史实细节，有什么意义？真相真的存在吗？不过纸上风烟而已。可人生在世，正是这些“无解”的细节摩擦，才让历史更像今天的生活：乱糟糟，也不永远明朗。古今如一，谁的说法都未必完全可信。若要永远等一个理直气壮的答案，那历史也就失去了品味的兴头。谁又能说得准，明朝所见的今本竹书，不就已经是无数手抄加工之后“伪书”？但每一本，都承载着那个时代人的选择。

讲道理，历史从来都是多线并行的。有时候明知只有片段，也得看下去。不确定，不断裂，才有故事余韵。如果什么都只有唯一解释，其实倒无趣了。竹简的去留、朝代的起灭、真假难辨的人心，才是活生生的中国史。

其实说到底，史书不过残章断简，正史稗史混杂。你能记住几个王朝年表，未必活得比谁更明白。竹片上的那句话说得简单，朝代更替，不过眨眼之间，换了人间，不免让人觉得好笑。不如把那些甭管真假的历史旧事，收拾到烟雨里头，有缘的人才会去翻它几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