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失落的校园“读书声”

寻找失落的校园“读书声”

原创 汤勇 汤勇晓语

2025年07月24日 09:16 四川

在全国各地行走，不管头天晚上高铁多久到站，飞机多久降落，自己多久在宾馆入住，在晨曦初染，朝阳冉冉升起之时，我总会来到当地附近某一个校园，走走转转，不为别的，只为听一听那本该盈耳的晨读之声，嗅一嗅那弥漫书卷气息的芬芳扑鼻。

然而，遗憾往往如影随形。一些校园的晨读声，稀稀拉拉，如秋后残蝉鸣叫。偶有几缕飘出窗缝，也是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全无半分生气。

透过门窗，探头望去，孩子们几乎个个深埋于案，脊梁弯成紧绷的弓，镜片后疲惫的目光紧锁着如雪浪翻涌的试卷与习题堆。沙沙的笔尖摩擦声，早已将稀薄的读书声吞噬殆尽。

此情此景，每每令我心头沉重，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些远去的晨光。

记忆里，孩子们如新竹般挺立，双手高擎书本于眉宇之间，目光炯炯，字句铿锵。那声音，起初如涓涓溪流，继而汇成春汛初涨，此起彼伏，顷刻间便化作澎湃的声浪——如千顷松涛奔涌，似万壑海啸回响，更似群马脱缰，踏碎清晨的岑寂，撞开新日的帷幕，激荡着教育本应有的蓬勃盎然与无限美好。

为何校园中读书声越来越稀薄，宏亮之声已成昨日记忆？为何校园里，书架旁、长廊间，那专注阅读的身影逐渐消逝？

我以为，罪魁之祸首，非愈演愈烈的应试教育莫属。

是应试，让圣洁的校园几近沦落为冰冷的“分数加工厂”，让求知的热土异化为残酷的“分数制造车间”，让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视作流水线上待锻造的冰冷“零部件”。机器的轰鸣日夜不息，无休无止。

是应试，学生课桌堆放的习题与试卷如小山，校园的钟点，皆被填得满满的课程表，严丝合缝地切割、填满。

是应试，以试卷的厚度丈量所谓“成长”，将“上学、读书去”的丰盈，窄化为“读题”、“刷题”的枯槁，更将“晨读”的滋养异变为“晨练”、“晨考”的榨取。

是应试，让分数成为校园里唯一流通的“硬货”，一切为了分数，为了分数的一切，为了一切的分数，对的追逐，驱赶着学生在训练与考试之间疲于奔命，再分数无闲暇顾及“无用之书”，也无心思体悟书籍的温度，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瞭望书中更广阔的世界。

是应试，让“立竿见影”成为教育唯一的追求，把灵魂的滋养让位于分数的攫取，那本该是心灵舒展之地，最终却颓废为蜷缩的角落，那本该是涵养心性、启迪心智的阅读，也最终如断流的溪涧，很难润泽干涸的心田。

读书是精神的泉源，是美好的修行，是心灵的依偎，是灵魂的“防空洞”，当学生沉浸于书中，他们与志士仁人交流，同中外古今对话，跟一切美好相遇，触摸的是人类最真挚的情感与最深刻的思考。

不管时代浮躁之风如何喧嚣，书页里那些沉默的文字和标点，都能为成长的天空遮蔽出一片安宁，都能以人类智慧之泉浇灌出富裕的精神土壤。

事实上，如果一个学生在校园里通过接受应试教育，哪怕每门功课都考得很好，甚至考了满分，而没有广泛阅读足够多的书，特别是没有阅读经典的人文类的书，我以为，所接受的教育不是好的教育，是残缺的、营养不良的教育。因为学生解的那些题，学过的那些知识性东西，在若干年之后会渐渐被遗忘，但是所读的那些“无用之书”，会一直支撑其思维的高度、视野的境界、人生的格局。

苏霍姆林斯基强调，学校应具备图书资源并营造阅读氛围，让学生通过阅读形成精神成长空间。

朱永新老师也指出，教科书和教辅材料虽重要，但无法替代真正意义上的阅读。学校教育需培养学生阅读兴趣与能力，通过经典阅读激发自主思考，避免学生陷入“精神发育不良”。

学校的要义，不是灌输知识，不是反复考练，不是拼命刷题，也不是疯狂获取分数，学校首先应该是一个供学生读书的地方，这才是学校的样儿；而且对于学校，应该时时处处丰盈并荡漾读书声，这也才是学校的本真。

苏霍姆林斯基的学校，比我们现在很多乡村小学的硬件设施都要差很多，但他每天都要和孩子们一起读书，让校园响彻读书声，让孩子们真正走进图书，走进书的世界。这样的学校才更像个学校。

李希贵校长在他的文章中曾讲到他在山东高密四中刚当校长时，因学校高一扩招，新增了两个班级，却因师资配备紧缺，造成这两个班没有语文老师。于是，他只好安排其他语文教师把这两个班协助带一下。其他语文教师实在忙不过来，就常常把这两个班的学生带到阅览室阅读书籍，或是把图书馆的书借到教室供学生阅读。一个学期结束，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期末考试成绩揭晓，这两个班的语文基础知识得分不仅不低于其他班级，阅读分析和写作题的得分甚至还高于其他班级。

在应试教育的助推下，学校日益失去读书功能，读书声也渐渐消逝，这是文化根系的一次干涸，也是教育生态的严重癌变。

当务之急，必须从课程表的铁幕里，为真正的读书凿开一扇透气的窗，让阅读进课程、进课表、进课堂，真正落实“把读书作为一件大事来抓”；必须把“晨诵、午读、暮省”，还给学生！晨诵，吐纳晨光，唤醒沉睡的心灵，午读，沐浴午阳，沉淀思想的微光，暮省，迎着晚霞，反刍一日的滋养——让教育回归其应有的节奏与温度；必须建设书香校园，让图书馆（室）不再是华丽的摆设，附庸风雅的装点，让书香芬芳四溢，让书籍漂流起来，能够随时与学生友好相遇，让读书成为学生如同呼吸一样，再正常不过，自然而然的事，让阅读成为学生受益终身的好习惯；必须减少重复性机械性的练习、作业、考试，把大量时间交给学生，让学生有更多的时间和他们喜欢的书籍亲密接触；必须让教师重拾书本，开启阅读之旅，成为学生读书世界的引路人，以言传身教点亮学生心中的读书之灯。

校园失去了读书声，如同春山失去了鸟鸣，空余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那是教育灵魂的枯萎！

我殷殷期盼着那一天：当朗朗书声重新响彻校园云霄，孩子们专注阅读的身影，定将成为校园最美的风景；书页摩挲的沙沙细响，定将谱成教育大地最动人的清音；那如春潮般奔涌的诵读，定将是万千学子心魄的激荡、生命的拔节，更是民族精神根系在教育的沃土中，深沉而有力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