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演员，也演什么都一样？

今天的推文想讨论什么，题目一目了然。 记性好的老读者大概会觉得似曾相识。是的，同一标题的同一我们深入探讨过，推送于2021年。 因为这种“演技派也演什么都一样”的舆情节奏，着实不是什么新鲜，几年就会汹涌来袭一轮。 如今翻看这篇推文，觉得当年就已经把问题探讨得差不多了，原理未曾改变，更换的只有具体的人名，所以只根据当下的新鲜例证略作修改与增补，再次分享给大家， 供参考，供讨论。 （以下是写于2021年的旧文，略作修改） 2021年的 剧集市场，几部剧的接连播出，曾让大家密切关注大演员的同质化问题。 ——三台联播的《扫黑风暴》，收视率最高破3，平均大概能破2，是当年最出圈剧集。
——央八与东方卫视联播的《理想之城》，虽然没能延续孙俪爆款神话，但单看收视也名列前茅，比自己不足，比他人有余。 ——鬼吹灯系列的《云南虫谷》，因前作《龙岭迷窟》口碑成绩双爆而被广大观众热切期盼。 随着这些剧集的热播，一个问题浮上水面：
虽说公认演技好，可 孙俪、孙红雷、潘粤明 ，是不是演起戏来越来越同质化了？怎么感觉演什么都一样呢？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时间跳到上个月，剧集《长安的荔枝》和电影《酱园弄》几乎同档期面世，“怎么哪儿都有雷佳音”“雷佳音演什么都窝囊废”的吐槽铺天盖地。 这个月，《以法之名》热播，播出第一天，“张译演啥都一样”的论调就充斥豆瓣短评。 周六刚刚播出的《扫毒风暴》，领衔的段奕宏、秦昊，也没逃过同样腔调的零星吐槽。 四年过去了，影视行业的不景气程度加剧，这一老生常谈的问题再次浮出水面，而我的看法，基本不变。 1 我们在谈论什么？ 我们谈论的是， 公认演技派演员，在角色塑造方面，呈现的同质化问题。 包括如今饱受争议的 雷佳音、张译、秦昊、于和伟 等，包括在2021年曾饱受争议的 孙俪、孙红雷、潘粤明等 ，以及在巅峰期被吐槽最严重的 靳东 ，等等 。 往前数，公认的大花旦 章子怡、周迅 ，也被人批评过只能演一类角色。 再往前数，过去一代国剧大演员， 陈道明老师、斯琴高娃老师、唐国强老师等 ，都曾经面对过同样的批评。 渣演技偶像 演员并不在此列，因为他们不仅演什么都一样，而且演什么都一样 垃圾 。以其演技水平，根本涉及不到塑造人物层面。
而大演员有很强的人物塑造能力，只是演得多了，大家会觉得角色与角色之间没有显著差异。 这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到底怎么算有差异呢？ 张译在《以法之名》里的机关老油条检察官洪亮，和在《狂飙》里的一根筋真·理想主义警察安欣，作风不同，性格不同，待人接物的气质也不同，为什么会被一部分观众吐槽雷同呢？ 雷佳音的《长安的荔枝》固然没有惊喜，但他有大出圈的《长安十二时辰》狠人张小敬，和《满江红》气质迥异的大反派秦桧，为什么会给观众“演什么都是窝囊废”的认知呢？ 孙俪当年在《理想之城》中塑造的苏筱，出身与《安家》中的房似锦完全不同，行事作风上也有差异，但为什么观众会觉得角色雷同呢？ 还有孙红雷，《扫黑》里的李成阳，先警后黑，横跨黑白，角色设定上是有新鲜度的，为什么观众却觉得他的表演毫无惊喜呢？ 靳东的律师、外科医生、牙医、扶贫干部、咨询顾问，为什么都像是靳东本人，只不过换了个造型呢？ 造成观众雷同观感的，主要有以下几个层面因素。
一是角色的突出内核没有明显区别。 无论职业，无论古今，无论身份，一个角色总有些标识性的 精神内核 。 比如我们认知章子怡的角色，都是那些倔强坚韧、骨子里桀骜不驯的女子，无论出身高低贵贱，主体意识超强，她可以是官家小姐、武林人士、侍女甚至皇后。 比如我们认知周迅的角色，都是那些以爱为生命驱动力的女子，她可以是公主、出租车司机、女明星或者狐妖。 而目前大众认知张译的角色，大多是内里较真的理想主义者，无论外在油滑还是诚挚，无论得意还是失意，最终还是会为是非对错付出极大代价，赌上生命也在所不惜。 当这种统一内核被提炼出来并传播甚广，观众难免会觉得缺乏差异化。 二是标志性的表演习惯深入人心。 比如雷佳音的憨笑、张译的唯唯诺诺装怂、于和伟的要笑不笑和眯眼看人、靳东的说教时点头、孙红雷的面无表情后突然一笑、孙俪的瞪大眼睛+抿嘴，等等。 这些掺杂着个人特质的表演习惯，或多或少被演员使用在每一个角色身上，一开始可能是刻意的设计，但被用惯后，多已成为一种表演方面的肌肉记忆。 三是一线大演员这个阵营的流动性太低。 被认可为演技派且能扛剧扛票房的一线演员，无论在哪里的娱乐圈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数量稀少，这自不必多说。 但在被流量经济猛烈冲刷的内娱，本该正常流入逐渐接班的年轻演员，眼见只有出演偶像剧走流量路线才能出头，自然一头扎进偶像演员的行列，间接造成了大演员阵营的青黄不接。片方可选择余地也就这么老几位，即使你每个角色都有差异，但光是天天见本身，就足够让观众疲劳。 当这些因素叠加，观众很容易产生雷同感。 2 为什么？ 既然是公认的演技派、好演员，为什么会让观众产生“演什么都一样”的质疑呢？ 主观因素的 不思进取和能力有限 ， 当然是主要原因之一。我曾多次批评靳东在都市中偶的人生导师角色上躺着演戏 ，已经说累了。 所以，更想聊聊国产影视行业的现状。 当一个演员以精湛演技塑造出一个经典形象后，会接到无数同质化的角色邀约。 甄嬛席卷全国，芈月就要迅速跟上。 贺涵火起来，无数雅痞角色砸过来。 当你把一只兔子演成功，市场上所有的兔子角色都会递到你面前，而且关于兔子的剧本会翻倍增加，挤占灰狼、老虎、猫咪等角色的空间，就算你不演，总会有人演，直到这个类型的角色把观众看吐。 资本当然倾向于跟风成功案例，因为有现成的成功路径可复制，不需要发挥想象力，风险可控。 而当下的政策与舆情环境，也并不能容纳太多类型角色的出现。 主角要正直勇敢，要一心向善，要一路不畏艰险逆流而上，在职场剧要做满分社畜小天使，在动荡年代必须家国情怀，在家庭剧里必须维系家庭稳定和美，在恋爱关系中必须阳光无过错。 不可以负面，不可以有灰度，哪怕在后续情节里会得到成长，也不可以。 还能留下多少空间，给这些演员进行转型的自我挑战呢？ 不仅角色内核必须纯善，就连主角的遭遇也 不得过于极端，不能太拷问人性 。 政策在收紧，观众对于多元化价值观表达的容忍度也在极速下降。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演技派演员在爆火前 演配角非常灵 ，但爆火后开始同质化——配角塑造受到的约束比主角少很多，可以玩出更多花样。 比如贡献过多个经典配角的刘琳，此前很少被人指摘表演同质化。 《父母爱情》里没文化的农村妇女、《知否》里小心眼又没脑子的喜感十足大娘子、《隐秘的角落》里控制欲强的单亲妈妈、《觉醒年代》大字不识一个却深明大义的赵纫兰、《乔家的儿女》里爱操心也爱打小算盘的二姨…… 感受一下这个评分水平 确实多样化，确实不重复。我们感慨刘琳塑造人物的功力之余，也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这些缺陷多多甚至略带阴暗的角色，能在当下的影视环境里成为主角被塑造吗？ 就算可以，作为配角的惊鸿一瞥，在主角化后，扩充篇幅的塑造戏份，会不会依然陷入雷同化的套路？刘琳老师这两年角色重要性越来越高、戏份也越来越重，在观众印象里的同质化程度是不是有所加重？ 再来，哪怕这些实力派演员在努力呈现角色差异，就一定会被观众认知和识别吗？ 短视频当道，观众已经越来越不习惯仔细观看完整的影视剧，热搜cut刷一刷就当看过了。而 那些因为迎合了大众情绪而被摘出来扩散的片段，就能代表一个人物吗？ 能耐下性子看长剧的观众，又有多少能在过程中不玩手机不做家务不分散注意力？ 低头抬头间，也会错过大量细节。
擅长演“绿色”的演员在努力演一个区别于“草绿”的“墨绿”，而这些不完整观看却会让观众只有一个笼统的“绿”的印象，不近看，很难识别出差别。 最后，演员作为明星的人设，构成了自己的商业价值，也阻碍了角色的差异化呈现。 综艺、社交媒体、经典角色类型、粉丝与路好的二创，都会构成明星深入人心的人设。这很好，给了演员以更加明确的用户认知，赋予了演员更高的商业价值，也会让演员得到优先挑选资源的机会。 但人设一旦稳固，明星形象一旦鲜明，就很难规避观众将之代入其饰演的每一个角色，哪怕表演本身存在明显差异，观众也会被固有印象所混淆。 福祸相依，无外如是。 3 怎么办？ 在微博连线探讨这个问题时，我们提到过欧美演员构造角色差异化的手段。
比如内娱很容易忽略的口音。 奥斯卡影后17提2中、女配4提1中的梅姨，是一位演一个角色就换一种口音的狠人。 当然对梅姨各种变化的口音也一直有“做作”和“不准确”的批评 而内娱不少演员操着一口京腔＼东北腔演遍所有角色，无论时代是古是今，无论地域南北东西。 显著的口音都不去注意，更别提揣摩每个人物不同的说话口吻了。 造型甚至体型上做出巨大差异，也是常用的辅助手段。 不少人戏称妮可基德曼拿下奥斯卡影后靠一个假鼻子 查理兹塞隆拿下奥斯卡影后靠对自己完美模特形象的毁灭性造型 骨瘦如柴到判若两人的马修·麦康纳 国内不是没有演员做出这样的尝试，但很多停留在画个烟熏妆就代表黑化的阶段，如《智取威虎山》中梁家辉那样的颠覆性造型，在电影里也很罕见。 《酱园弄》里，李现演油腻猥琐赌徒完全不贴固然是能力问题，但剧组和演员都没有试图在妆造上辅助角色塑造，也令人非常不解。 另外，避免密集且频繁的输出，也会有明显改善。 雷佳音这一拨凶猛舆情，源于他几年里的密集输出都是万众瞩目的一线项目。业内公认的好班底，从网传阵容那天起就会引发超高的 持久 讨论度，而一线项目的充足营销预算，也自然会把他和角色投放到每个人的社媒首页。观众体感天天见，距离没了美也没了。 虽然能理解明星在巅峰期急于抓住机遇保持上升势头的职业发展思路，但演员毕竟是一个特殊的职业。揣摩角色、进入角色需要时间，从书籍、艺术作品、经典影视等文艺作品中汲取养分需要时间，认真生活、观察生活也需要时间。若不为这些“表演背后的支撑”留出时间来，只一味密集输出，以国内炮制影视剧的速度，两三年内就会把自己掏空。 张译被误传为“息影”的歇一歇，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最后，以实力演员的江湖地位，可以不那么在乎番位了吗？ 无论现在对《狂飙》和张颂文如何褒贬复盘，也必须要承认“高启强”就是这五年里最爆的角色，而他是男二。如果觉得张颂文在《狂飙》前的江湖地位不够说服力，那陈道明老师并没有因为庆帝不是一番而坚决不演《庆余年》，也没有因为《流金岁月》给双女主做配而觉得丢面儿，才有了那个头发散乱看似不拘小节却狠厉异常的帝王，和那个魅力跨越年龄的商界大佬。 主角限制多，若配角人设足够精彩，为什么不能抓住机会，放弃番位执念，向大众证明自己塑造多类角色的能力呢？ 当下的演员市场，一边是渣演技的演员满地跑，却有粉丝无脑吹捧并捂嘴全世界；一边是演技派奉献出水准以上的演技，观众却日渐厌倦，要求ta们不停突破自我。 这是不是一种求全责备的双标？ 也许吧。 但背负演技派之名，观众的心理预期自是不同，何况喜新厌旧是人类天性，那些不断给出精彩答案的演员，才会赢得观众一次又一次的由衷赞叹和顶礼膜拜。 而之于这些行业顶尖人才，明明已功成名就、攒下不俗身家，如今躺着也有人捧上钱来，为什么还需要不断折磨自己，拥抱蜕变？ 也许只是因为： 山在那里，而我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