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作家」阿诺 ‖ 心中山河:论格局之境(散文)
发布时间:2025-07-16 01:17 浏览量:28
心中山河:论格局之境
文/图 阿诺
暮色漫过紫禁城的琉璃瓦时,我总爱坐在角楼的飞檐下看云。檐角那串铜铃被晚风逗弄着,发出清越的声响,惊散了几缕游云的慵懒。它们在青灰色的天幕上舒展、卷缩,时而聚作蓬松的棉絮,时而化为奔涌的浪潮,有时又像被匠人精心勾勒的水墨画,在苍穹间演绎着无声的史诗。就在这云卷云舒的变幻中,我忽然领悟,这苍茫天地间的自然景致,何尝不是人间格局的绝妙隐喻?
巷口那堵斑驳的老墙下,苔花正在潮湿的岁月里编织着细碎的梦。它们紧贴着冰冷的砖石,用显微镜才能看清的花瓣,执着地晕染着青碧色,宛如被时光遗忘的翡翠碎屑。那日暴雨如注,我撑着油纸伞经过,看见苔花在泥水里沉浮,孱弱的身躯随水流摇曳,忽然就想起了巷尾的陈婶。她总爱倚着褪色的木门框,目光追随着对门新嫁娘的红盖头,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当新娘捧着娇艳的鲜花从她面前经过时,那抹笑容便瞬间凝固,化作冰冷的碎片,在背后散落成“狐狸精”的低语。她的眼神里藏着太多潮湿的阴翳,如同老墙下终年不见阳光的苔花,只能在阴影里仰望乔木的高度。
苔花的悲剧,在于永远困于仰望的姿态。它们看不见树冠上掠过的白鹭,触不到云端洒下的月光,只能在潮湿的角落里,用嫉妒的藤蔓缠绕自己。就像古镇里那些聚在茶肆闲聊的妇人,把别人的幸福剪碎了缝进自己的衣襟,以为这样就能染上些许光彩。可她们不知道,当目光被嫉妒的蛛网蒙住时,连眼前的星光都会变成伤人的针芒。我曾在庭院里见过一株葡萄藤,因嫉妒旁边梧桐的高大,便沿着它的枝干攀援而上。夏日时藤蔓繁茂,竟将梧桐的半个身子勒进了阴影里。可秋风乍起时,葡萄藤的叶子率先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枯枝,还死死缠绕着梧桐的躯干。原来,用诋毁做绳索的人,终将把自己捆进黑暗的茧房,在自我设限中耗尽生机。
去崂山的那个清晨,薄雾笼罩着山峦,我在山腰遇见一泓清潭。潭水碧如翡翠,却寂静得令人心悸,连游鱼的影子都少见。同行的道士说,这潭虽清,却无活水注入,久而久之便成了死水。他的话语让我想起渤海湾的日出,潮水漫过礁石时,万千条细流从沙隙里涌出,争相汇入那片蔚蓝。它们绕过嶙峋的怪石,跨过干枯的河床,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朝着大海的方向奔去。
格局大的人,心中当有江海的襟怀。就像苏轼在赤壁之下,看“白露横江,水光接天”,便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当他被贬黄州,与渔樵杂处时,没有困于“平生文字为吾累”的怨怼,反而在东坡开荒种地,于竹杖芒鞋中寻得“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豁达。他的目光越过了仕途的荆棘,望向了更辽阔的天地,于是那些诋毁他的言语,都成了江上的清风,山间的明月,无损于他生命的丰饶。
在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中,我曾见过一幅《萨埵太子本生图》。画面中,王子为救饥饿的母虎与幼崽,毅然投身崖下,以身饲兽。壁画上的他,衣袂翻飞如振翅欲飞的蝶,神情宁静而庄严。这不是简单的慈悲,而是一种超越了生死界限的大格局——当一个人心中装着众生的苦难时,个人的得失便如尘埃般渺小。就像玄奘西行,历经十七载寒暑,在那烂陀寺辩经时,他的目光早已越过了宗派之争,望向了佛法普度的远方,让生命在信仰的长河中获得了永恒的宽度。
夏夜在庭院纳凉,流萤提着微弱的灯笼在草丛里穿梭。它们飞不高,也飞不远,只能在方寸之间流转着忽明忽暗的光。忽然有流星划过天际,那光芒如银练垂空,虽只是刹那,却照亮了半个夜空。流萤的光,是拘于一隅的算计;流星的光,是胸怀宇宙的奔赴,两种光芒,演绎着截然不同的生命境界。
想起王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当我们在人生的山路上走累了,不妨停下脚步,看看云如何从谷底升起,如何在风里变幻成万千形态。那些纠结于心的诋毁与嫉妒,就像山路上的荆棘,当我们站在山顶回望时,会发现它们不过是点缀在绿丛中的几点刺,而真正辽阔的,是头顶的蓝天,是远处的群峰,是脚下延伸向远方的路。
日本茶人千利休曾说:“残缺之美,在于接纳天地的不圆满。”他在茶室里插一支野花,让花瓣上挂着未干的露水,因为他懂得,真正的美,不在于完美无缺,而在于懂得留白。格局大的人,亦如这茶室里的插花,不会因他人的盛放而自惭形秽,反而能在欣赏中汲取力量,让自己的生命也成为一道风景。就像陶渊明在东篱下采菊,看见南山的轮廓隐现在暮色中,便领悟了“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境界,让心灵在自然的怀抱中获得了超脱的自由。
在徽州的古墨坊里,我见过匠人烧制松烟的场景。千年古松在窑中燃烧,青烟袅袅上升,被竹制的罩子收集,最终凝结成墨锭的雏形。这让我想起那些格局宏大的灵魂,他们历经岁月的淬炼,将苦难与磨砺化作生命的墨彩,在时光的宣纸上留下深远的印记。司马迁遭受宫刑之辱,却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志向,著成“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他的目光穿透了个人的屈辱,望向了历史的长河,让生命在文字的世界里获得了不朽的尊严。就像黄山的松,在悬崖峭壁间扎根,历经风霜雨雪,却将枝干舒展成迎接朝阳的姿态,用坚韧诠释着格局的深度。
在苏州的网师园,我曾于月到风来亭中静坐。池水映照着天上的明月,微风拂过,涟漪荡漾,将月光碎成万千银鳞。忽然明白,格局并非遥不可及的境界,而是藏在生活的细微处——是面对挫折时的从容,是欣赏他人时的坦荡,是接纳不完美时的豁达。就像这池中的月影,看似易碎,却蕴含着映照天地的力量。
暮色渐浓时,檐角的云已散成淡金的烟霞。我忽然明白,所谓格局,不过是心中山河的模样。你若困于方寸之地,便只能看见泥沼里的蚊虫;你若心怀万里山河,便能遇见山巅的明月,海上的朝阳。下次再遇苔花时,我想告诉它:不必羡慕乔木的高大,你自有你的青翠;不必诅咒阳光的偏心,你若愿意,也可以在露珠里看见整个天空。就像那些格局远大的人,他们从不把生命浪费在诋毁与嫉妒中,而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深耕细作,让心灵长成一片森林,让灵魂化作一缕清风,去拥抱更广阔的世界。
风穿过檐角,铜铃又响了。这一次,我听见的不是杂音,而是天地间的和声——那是苔花与乔木的私语,是江海与溪涧的共鸣,是星子与流萤的遥相呼应。原来,当我们放下心中的壁垒,世界便会以温柔相赠;当我们拓宽生命的格局,人生便会如夏花般绚烂,如秋光般明净,在岁月的长河中,流淌成一首波澜壮阔的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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