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三人传(修改增补版)

发布时间:2025-07-14 09:48  浏览量:28

木匠三人传(修改增补版)

王守本

木匠,是指传统社会给人修房子,装板壁,打家具,斗锄把等工具的木工,三人者,明春,明贵,大明。

今已逝其二,独存我父,其实,我心里一直担心父亲的身体,因为他一直喜欢喝酒,是身体算差的一个。

然而,父亲一直到现在都还在为生活奔忙着。

为什么要把他们三人放在一起来写呢,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都是木匠,更主要的是他们一起共过事。

明春伯,一直都是木匠行业里的领头人,父亲和他是堂兄弟,同一个爷爷生的,是亲房。大明是后来加入他们的。我听以前还在世的三把说,也就是普通话里的三奶奶,大明很厉害,成年之后,还把木匠手艺学到手了。

从三把的话中,可以看出,三把对大明是极为称赞的,十分肯定的。

有一次,大明和明春伯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做。指的是外面有什么活务,就这样,明春伯,父亲,大明三人就共同进出,一起给人装房子,钉板壁。

对这事儿,父亲也是挺赞成的,我记得他说过,一起就一起嘛,又有什么关系呢,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从此以后,村子里有什么大一点的事情,果真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行动,当然,要是个人有什么事情,可以缺几天,只是缺的这几天,不能算工钱,同时与主人家说清楚,也与同行的人讲一声。让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

后来,天池坪李乡长家要修房子,装财门,邀请他们三人前去帮忙。

明春伯也是生病去世,早年,他在石坪村碾房打米,也时不时地给人装房子,二者交错而为,并不相悖,因为我们是亲房,所以知道得多一些。同时,逢年过节也杀猪,也是一门手艺。明春伯把木匠手艺、杀猪技术都教给了大儿子,但是由于时代变迁,大儿子也不怎么运用木匠和杀猪手艺,而是以外出打工和在家务农为主。

大明比父亲和明春伯都要小两辈,算是孙子辈,按当地风俗,父亲与明春伯要当大明的爷爷,但是大明与父亲和明春伯年纪两仿而略年轻,手艺相同,一起做木工也是没有问题的。

他们怎么去的天池坪,什么时候去的天池坪,我都不知道,我当时在小学读书,不知详情。但是,父亲在李乡长家看电视剧《甘十九妹》,回家之后,给我们讲甘十九妹的故事,我是知道的,而且记得很清楚,我没有看过甘十九妹,具体什么故事,我反倒记不清楚了。

他们在李乡长家把房子都装好了,然后李乡长家办酒,需要说福事,开财门,那时候,我们去吃酒,我在现场。

四乡八寨的人,都来吃酒,李乡长与其兄在官场上的熟人也来相贺,场面十分热闹,也十分壮观,熙熙攘攘,挤满了院子,也挤满了房间,都处都坐满了人,也站满了人。

凌晨时分,该开财门了,明春伯一个人在房子里面,其他人都到房子外面,无论是吃酒的亲朋好友,还是同寨的父老乡亲,大家都去房屋外面的院子里站着,只有说完福事,开了财门,才能进到房子里面。

说福事,就说一些世代相传的如歌如诗的祝福性语言,预兆性话语,说之前,先有一句,褔事,然后才是内容,之后内外之人,一问一答,互相比对,只有外面的人把里面的人说服了,说赢了,里面的人才会打开财门,让外面的人进里面去。

有时候,是木匠师傅之间比对,有时候,主人家的亲戚朋友要是感兴趣也可以与木匠师傅比对。有时候,为了热闹,主人家也会请一些会说福事的人来说,或拿瓶酒,或花点钱相请,但大多数都是拎一瓶酒,拿钱反倒有点生疏例外,拿酒反而热情合意。

我只记得一句福事:

福事,请问你从何处来?

我从南天门来。

南天门有多少台阶?

南天门有九十九台梯。

…………

如此一问一答,不断地进行比对。

此皆是当他风俗习惯,世代相传耳。

后来,回家的时候,明春伯把主人的猪头肉给带回了家,他们三人,每一个人分了一点。此亦是风俗习惯。有的师傅不拿,有的师傅会拿,全凭师傅个人决定,主人家都没有什么意见。

我猜想,明春伯大概认为,李乡长不缺一个猪头肉,不拿白不拿,所以就拿了。

离开的时候,李乡长给父亲三人披红带彩,鸣炮相送。

其他的事情,我记不住了,我只记得父亲领着我从天池坪,与明春伯,王大明,一起下六井溪河,由河底溯流而上,经老庄岭,石家坪,而回架井田。

一路上,阳光明媚,山青水秀,田畴阡陌,树木茂盛,曲径沿溪,河中流水欢歌,两岸好鸟相鸣。

到寨上之后,大家分别,各自回家。

二三十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心里都是十分愉快。

然而,如今三人仅存一人。亦不悲乎!

大家都该回去帮忙了,从四面八方,天南海北往家赶。浙江广东的人居多,也相对比较近。海南亦有。我身处北方,是距离最远的一个。

我看了看时间,查了一下火车票,估计要三天才能到。贵州还是落后,火车只有到玉屏的,去铜仁的没有,去铜仁南站的也没有。动车只有到遵义或者贵阳,从遵义或者贵阳回家,那就更远了。落后的贵州,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蔽塞?从古至今都是如此,现在高速路和高铁都通了,但是没有车,你说,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呀!

只能去玉屏,然后再回印江县,之后再设法回沙子坡镇架井田。

最近工作忙,我带着稿子回家,在火车上,没事儿的时候看看稿子,车厢里实在太挤了。我好不容易才补了一张卧铺票,等我拿着东西走到十九节车厢的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找到床位,放好东西,就开始休息。车厢里是列车员休息的地方,没有灯,我只好开床头灯,躺在床上看稿子。

空调温度太低了,一会儿就把我吹感冒了,手脚冰凉。哎!这可着罪了,一直在咳嗽和流鼻涕,十分难受。

能坚持看稿就看一会儿稿子,实在看不了,只好往后拖。

下车之后,怎么办,要不租一个车,自己从玉屏开车回去?

自己的车,要接送孩子上学,我也没有办法开车回去,而且开车也太远了,时间也来不及。

下车之后,有司机在拉人,回印江只能坐思南的车,直接到印江的车没有,只有先到印江县、再去思南县的车,从玉屏火车站到铜仁南站,司机还要再等一会儿,看看有没有更多的人,这样,司机跑一趟才划算,不致亏本。

等了很久,天都快黑了,司机才从铜仁南站出发。

铜仁南站,本来就在山野之中,郊野之地,车出南站,汇入大路,到处都是青山碧岭,峰林绿树,时有苞谷水稻,荒野人家。

现在贵州公路发达,四通八达,市市通,乡乡通,镇镇通,村村通,寨寨通,不是柏油路就是水泥路,你别说,比十几二十几年是要强多了,方便多了。只要有车,哪里都可以去。

车行山中,两侧绿树,两眼青碧,满目青山,何等优美壮观。空气之好,青山之碧,交通之便,人民之朴,几相结合,也是不错。

车行高速,车上行人,爱说话的,聊着家长里短,远近所闻。不爱说话的,闭口不言,默默入睡。我则紧盯着窗外往后闪现的青山,心怕错过了每一寸土地的风景,每一座山头的白云,每一匹山岭之形状,每一条青溪之碧水,每一块土地之庄稼,每一个村寨之人家。每望一眼都是享受,每望一眼都是幸福,每望一眼都是对时间和生命的珍惜,每望一眼对自然和大地的尊重和敬意。

车直接从玉屏铜仁入江口闵孝德旺,进印江县。还没有到印江县,就有人打电话问车上的行人,到了没有,每每如此,见怪不怪。

还有一个去思南县的人,已经约好了吃饭的时间,但是因为汽车要先到印江再到思南而无法准时赴约,只能发出惋惜和抱怨之声。

车入县城,有车接的,坐车而回,没有车接的,再想其他办法。也有私家车和出租车四处招揽客人。我坐公交入城,我要先去西环车站看看有没有车回沙子坡镇,没有车,再去姐家,明天再回。有车就马上回家。

安静的西环车站,一看就知道没有车了,我还是不放心,走到门口,望了望,连进站卖票的大门都关了,肯定是没有车了。

只好明天再回去了。

转身出站,反而放慢了脚步,因为急也没用,没有车怎么回,只好明天再回。

漫步县城,寻路甲山,转进文昌路,经印江民族中学而入甲山,有店撤退,大肆宣传,我进店选了一条短裤,夏天较热,周身是汗,短裤合适。

之后继续赶路,夜已深黑,街灯四挂,光照如昼,行人稀少。三三两两,或相携而行,或错位而进,或前后相跟,或老幼同行,或姊妹相语,或同伴相游。

夜到姐家,开门的居然是哥!

他不是在广州吗?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已经被感冒折磨得有些坚持不住了,歇了一会儿,洗个澡,饭都没吃,实在是没有胃口,哥给我买了感冒药,我吃了两包。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一两包药算什么!

我本来想明天再回,哥说送我回家,他刚好在家,又有车,那就连夜回家。

哥开着车,我鼻涕横肆,实在控制不住,到处找纸,车里没有,只好去自己的包里面找。

哥停住车,让我找纸巾,擦鼻涕。

一路坚持,总算是到了家。

四围安静,一家亮堂。直奔而去,哥掉头倒车。然后,把车开回了家。我在王大明家转了转,看见父亲母亲都在人群之中。也看见了王大明的两个儿子都在,昔日同窗,今已成人。我转身又到另外一边看了看,遇见昭朗哥,坐了一下,转身回家,我需要休息,一路奔波,数天劳累,不休息怎么能行。

过后细想,王大明与父亲共过事,少说也有一些情分,他挤在人群中,送送曾经的老朋友,也是应该的,尽管他年事已高,头发花白,但是做人,父亲还是没有什么说道的。

他们三个,王明春已走了好多年了,现在王大明也走了,都是一起共过事的,我想,他的心里也不好受,人世凋零,又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年头岁末,父亲没有事情的时候,还戴着老花镜,乒乒乓乓地架着木马忙点小东西,割点豆腐箱什么的,也算是艺不离身。然,艺不后传,技不再续,我从他酒后的言语中,也能略窥其内心无奈之处。

时代变迁,有新有旧,有承有继,有存有失,都是历史之必然,发展之大势,不因人异,不因时改。

但是父亲还是希望有人能继承他的一身手艺,只是后继乏人,身自空叹。

琐碎之事,俗务之程,概不详述,该帮忙的帮忙,该娱乐的娱乐。每每如此,何须多言。

年初,王大明的儿子已经给他燃烛庆寿,欢聚一堂,乡邻尽知,亲友皆晓,如今儿孙满堂,王大明也可无怨了。

天有昼夜,寿有长短,人有生死,天之必然,地之常轨,理之大道,终归大荒。

秉承于地,历数寒暑,尽责尽职,终归于地。人之一生,皆是如此。富贵显达,概莫能外。贫溅高低,古今中外,身处南北,心系东西,尽皆如是。

身已归西,入土为安。筹备为先,早已具设,路桥为安,扩地固形,孝心毕现,思之极周。

斯人已去,思念长留。天下之物,终归合流,青山万古,万古青山,塑而为形,流而为体,物之循环,理之始终。

艺之不传,时之有变,莫有遗憾,归之即安。

拟此小作,述其所知,记其所闻,传之后代,永思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