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碧微回忆5:我到伦敦的第一件事是去洗头发,理发师竟声声赞美
发布时间:2025-07-11 20:14 浏览量:37
欧战方停的时候,想回欧洲或去欧洲的人太多了。徐先生到各大轮船公司一打听,几乎所有的船票都已经预订到一年以后,于是他非常着急。后来听说第一批勤工俭学留法学生九十三人,在高鲁先生的照料之下,将搭乘日本轮船到欧洲,不日就要启程,徐先生赶紧托人,从他们那里分到了两张三等船票,不但解决了行不得也的困难,而且船上都是中国学生,彼此便于照料。不过那是一条相当小的船,载重只有七千多吨。
一九一九年三月二十日,动身的那天,父亲向我说了许多勉励的话,因为他要到学校上课,就由母亲送我们上船。三个人上了船一看,船只陈旧设备简陋不说,那日本船的三等舱,只能用欧洲轮船的四等相比,一百多个人挤在一间大舱房里,光线不足,空气混浊,乘客大多数是单身男人,还没启碇,嘈杂的声浪便已震耳欲聋。母亲看看眼前这种环境,想起自己娇生惯养的女儿,要在这里捱受一个多月的苦,一时伤心,不禁流下了泪来;离情别绪,原已无处宣泄,看见母亲一哭,我也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高鲁先生这时正走过我们身边,看见我们两母女哭成一团,连忙赶过来安慰道:"时间过得快得很,几年工夫一下子就过去了,她不是就要回来了吗?"
同船的学生中,有两位看到我们母女哭得这样伤心,似乎很了解我们的困难,他们自愿将二等铺位和我们交换;徐先生很高兴,也很感激他们,立刻将二三等票的差额补付给他们,那笔差额当时要合到法币四百余元,但是我们总算住进了二等客舱,八个人一间房,分上下铺,和三等舱一比,当然要强得太多了。
这次遥远的旅程,路上一共走了七个星期,对我来说,又是一次痛苦的经验。因为船小浪大,波涛险恶,轮船有时就像在太平洋中载浮载沉的落叶,所以我晕船晕得厉害,简直不能下床,唯有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才能到甲板上去走走。与此同时又碰到一件窘事,那便是我在东京所曾遭遇过的洗澡问题,这条日本船上的浴池,当然又是男女同浴,像我们中国女人怎么能够走进浴室去呢?实在没有办法,我就跟徐先生商量好,探望清楚浴室里面没有人,赶紧溜进去用最快的速度洗一次澡,而请徐先生替我在浴室门口把风。
船经香港,停留一天,这是我们第一次路经香港,曾经上岸游览,吃中国菜。四十六年前的香港,没有今天这么热闹繁华,而且范围也不若今天这么大。街头熙来攘往的,都是我国同胞,但是交谈起来,却又是语言不通,因为他们讲的是广东话。
第二站到西贡,那时的越南还叫安南,是法国的殖民地,轮船大概是因为装卸货物的关系,前后停泊了三天。徐先生是画家,对于风景名胜、异国风光很有兴趣,我们免不了要趁此机会到处观光。西贡的动物园和植物园都是很有名的,奇禽异兽,名花异卉,在在引人留连难舍,尤其是我们初见青葱蓊郁的热带风光,更觉得非常的喜爱。
这以后船经新加坡,入印度洋,到亚丁港,通过了东西方的交界处;驶进红海,穿越苏伊士运河,绕过西班牙、葡萄牙的南端,整整四十九天,五月八日,方始安然抵达伦敦。
船到码头,有几位留英的中国同学来迎接,使我们精神一振,高兴非凡。留英同学把我们九十五个人接到英国学生会,安顿下来。吃饭之前,负责招待的黄国梁先生,手持全套西餐餐具,站在一张凳子上面,高声向我们讲解餐具的用法,以及进餐时的规矩和礼节。他讲解得极为详细,并且还做动作示范,一再叮嘱我们吃西餐最忌发出声响,不但刀叉不能"叮当"作响,喝汤尤其不能有"嘘嘘"之声,等等,不一而足。
讲解完了,九十五个人一哄而进餐厅,上菜的都是英国女学生,头一道菜便是汤,一开动,唏哩呼噜之声四起,使接待我们的同学全都愕然失色。原来绝大多数的同学,都把黄先生刚才的一番讲解给忘了。
说来也是难怪,因为当年中国只有上海、北平、天津、广州……几处通商大埠有西餐馆,而第一批勤工俭学的同学,多数来自四川、湖南、湖北等内地各省,出国之前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对于西洋礼俗,当然一窍不通,临时讲授,实在是嫌不够。
我到伦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头发,自己不会讲英语,请一位耿先生陪着我去。因为我的头发长可及地,英国理发师大概从来没有见到过,所以对我这一头乌油油又多又长的黑发,声声赞美不置,使我感到柔长的黑发并不比蓬松的金发逊色。在伦敦住了两天,江苏无锡人陈源先生陪我们参观了皇家博物馆,他对我们夫妇俩招待得十分周到。
五月十日渡过英法海峡,转车赶到巴黎,当时吴稚晖、李石曾诸先生在巴黎设有"华法教育会",会中的几位执事先生特来照料,把我们送到一家旅馆安置。招待人员之中就有刘大悲先生,他是在欧战之前便到法国留学的。
一部分同学因为要转赴外埠,在旅馆里休息了一天就由招待人员带走,剩下来留在巴黎的同学,则被分配在好几家旅馆分别住下,这些旅馆靠近巴黎大学,也就是所谓的拉丁区。拉丁区一带像这样供给学生住用的旅馆很多,规模都不大,但是设备倒很齐全。中国留学生多半集中在这儿居住。我们最初住的那家旅馆,是在苏美拉路十三号。
旅馆里都是弹簧床,上面有一两张毛毯,包着床单,铺得平平整整的,而且把床单和毛毯的三面塞进绒垫褥底下,睡时只要掀开上端往里面一钻,天冷时加一条四方形的鸭绒被,给旅客盖在脚头。有好些同学以为那条鸭绒被才是被窝,床上铺的是被单,鸭绒被短,盖住了上身就盖不了脚,于是第二天大为抱怨,说是法国人怎么会不盖被窝的?此外,每一房间的床头柜里,总有一只瓷器的溺盆,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有一位同学肚子饿,出去买了面包回来,因为找不到容器存放,看到床头柜里有一只洁白的磁盆,也不知道是作什么用的,便拿出来盛放面包,逢人就端着请客,惹得大家掩口葫芦,笑痛了肚皮。
中国内地各省,男人的厕所多半是蹲坑。因此有一些同学用不惯抽水马桶,干脆就双脚蹲在马桶上面大便。一次竟然有人发生惨剧,大概是马桶已有裂痕,两脚一蹲,身量过重,那只马桶顿时就哗啦一阵响,四分五裂地垮了下去,这位闯祸的同学臀部被碎片割破,受了重伤。
语言不通,入境而来不及问俗,所以像这一类笑话,早期的中国留学生,发生得很多。只是当时确实也是无可奈何,刚到海外异域,什么事都要依靠自己暗中摸索。
我们在十三号住了些时,又搬到同街号的另一家旅馆,同船来的夏安修先生仍旧住在十三号,等于隔壁邻居。这些旅馆都是五层楼,那时谢寿康先生、苏希洵先生也和我们住在同一旅馆,他们的房间在后面,只是当时我们还不相识。后来据谢先生说,他当时很注意我们,说我们俩夫妻什么都好,就是徐先生走路未免太快,总是把太太抛在后头。于是谢先生曾想留个字条给徐先生,劝他以后走路不妨慢一些,因为按照西洋礼俗,男女二人同行,男士一定要好好地照拂女士,即使不挽臂搀扶,最低限度也得齐肩并步。但是徐先生始终没有改过来,和我在一起走路时,还是健步如飞,因此别人就送他一个绰号,叫做"飞毛腿"。
夏安修、沈宜甲两位先生和我们往来很密,早在由上海到英伦的船上,我们已经很谈得来。沈先生对我的外表,观感很不错,认为像我这样的女人出国,可以为中国人争面子,因为普通中国女子都生得娇小玲珑,只有我身材较高,肤色也比较白皙。夏安修先生是北京大理院长夏寿康先生的公子,系出名门,平时享受惯了,自然吃不来苦。他到巴黎不久,便得了失眠症,常常睡不着觉,夜里以数火柴棒来打发时间。此后勤工俭学的学生一批批地涌到,几乎每条从东方开来的轮船,总有中国学生。后来的一批中有一位舒之锐女士,湖南人,她父亲是革命先烈。舒女士人长得很漂亮,谈锋很健,也住在夏先生那家旅馆里。她的居间,经常是高朋满座,夏先生当然也是常客之一。
我们这一群人三天两头见面,当然我们也看得出,夏安修先生和舒之锐女士已经陷入热恋,亲亲密密,出双入对。最妙的是不久舒女士有了身孕,可是连我这个女人都看不出来,什么时候进医院,什么时候生的孩子,朋友们都被瞒在鼓里。孩子生了以后,寄养在乡下人家,隔了很久,他们才告诉我们这回事。我们之间的友谊历数十年不变。后来夏先生夫妇回国,在上海定居,我在国内的时候,每次过上海,一定会到他们家里去盘桓一番。
拉丁区是学生出入最多的地方,因为巴黎大学和其他许多学校都设立在这一区域,因此到处都是小饭店,售卖定食。法国大菜是世界闻名的,定食虽然简单,但是口味不坏,菜肴也很丰富,通常都是一汤一鱼一肉一点心,面包无限量供应,此外还有四分之一瓶红葡萄酒。像这样丰盛的一餐,当我们初去时只卖三法郎七十五生丁(一法郎合一百生丁),折合当时中国法币两角半钱,后来涨到了五法郎,可以说得上经济利便。不过当时正值第一次欧战结束,法国虽然是战胜国,然而兵燹之余,物资相当的缺乏。有许多食物,在供应不继的时候只好利用代用品,所以我们吃的牛排往往是马肉;咖啡里搁的糖,也是化学方法提炼出来的糖精;一杯咖啡放那么两小粒,放下去咖啡会突突地起泡,吃起来总觉得不是味道。
住旅馆,吃定食,虽然方便省事,可是天长日久,想想还是很不合算,于是我们租好了房子,立刻自己开伙。
早在船上,徐先生就开始教我法文字母和拼音,到巴黎住定,又请了一位法国老先生,到家里单独教我法文。从一九一九年五月抵达巴黎,直到同年冬天,足足有半年多的时间,我都在埋头勤习法文,徐先生则每天到各处博物馆看画。巴黎一地,大小博物馆林立,搜罗之丰,庋藏之富,一向闻名世界。
我们到达巴黎时,刚好法国一年一度的全国美展在市中心区的大小二宫举行,这两幢大建筑物是专供展览用的。底层是沙地,那是为了便于陈列雕塑品。国家美展展出了全国艺术创作的精华,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其展品之多,规模之大,参观者绕行一周不知道要走多少路,看一天都看不完。有多少人宁愿饿着肚皮,徘徊不忍离去。那天徐先生去参观的时候,衣服穿少了些,路上又碰到一场大雨。回家马上洗了一个澡,大概是把寒气逼进去了,因此胃部剧疼;这以后就得了胃病,时发时止,而且常常呕吐,消化不良。直到两年后去德国小住,张季才太太提醒我们,说是吃姜可以治胃寒。徐先生买了德国的糖姜吃,方始渐渐地将胃病治愈。
那年冬天,有位朋友杨仲子先生,南京人,在瑞士洛桑城学音乐,娶了一位瑞士女郎,听说我们到了巴黎,一再写信邀我们到瑞士去。瑞士早有世界公园之称,徐先生对于那里的幽美风景十分向往,便答应杨先生去盘桓几个月。杨仲子先生的金石书法,造诣非常精深,但是他的作品很少传世。
杨家住在洛桑,洛桑位于日内瓦湖北岸,群山叠翠,湖水澄清,街道依山而筑,高低参差,层次分明,尤其清洁整齐,纤尘不染,看来令人赏心悦目。
我们在瑞士整整住了半年,杨仲子夫妇非常好客,瑞士人也都殷勤和蔼,在这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中,我们过得十分愉快。唯一的遗憾是因为经济的不宽裕,没有机会欣赏一下闻名天下的瑞士雪景,只不过在附近的名胜地区走走罢了。
一九二○年春天,预备回巴黎去了。瑞士是法治国家,税制极严,政府规定外国人入境的时候,必须缴出护照,到离境之前,估计他在瑞士每个月的化费,发单课税,然后方可领回护照。徐先生接到税单,想想有点舍不得缴纳这笔税金,便跑到中国驻瑞士使馆,重新申请护照。按照规定,申请新照必将旧照缴销,可是当时我们的使馆办事还很马虎,竟又发给我们一张新的。我们拿了新护照买票离境,居然逃掉了这笔税金。这事算起来也有四十五年,恐怕我们的那张旧护照,至今还在洛桑市政府的档案中保存着呢。
回巴黎后,徐先生进了法国国立最高艺术学校,我也经过法文程度的甄试,进入当地一家女子学校五年级读书,照法国学制,五年级大约相当于我们学校的初中一年级。同班都是十二三岁的法国女孩子,唯独我这个外国人鹤立鸡群,年龄要比同学大上七八岁。好在我是外国人,又不计较学籍和文凭,我唯一的目的是把法文学好,足以应付日常的需要。
徐先生刻苦好学,努力奋斗向上的精神,是我一直都很佩服的。他进艺校之初,先在素描班画石膏,平时都是自己临摹,每星期三、六才有教授到班上来看他们的进度,并且加以指导解说,批评修改。画素描期间没有时间限制,如果教授认为程度够了,就可以升到模特儿班去画人体,模特儿有男有女,每周更换。经过了这个阶段,再从名师学绘油画。徐先生在赴法国以前,绘画艺术已有相当造诣,入学后更废寝忘食地潜心攻习。他每天上午都在学校绘画,下午学校没有课,他便去叙里昂研究所去画模特儿。研究所是私立的,雇个模特儿给作画者描摹,进去要买门票,门票每张一法郎,不限资格,人人都可以买票进去。除了上下午勤学不辍,他一有空又到各大博物馆流连徘徊,欣赏古今画苑的珍品。此外他最喜欢在回家途中绕道塞纳河边,那里是法国旧书、古版、印画的集散地,他经常游览搜求,一耽搁便是好几个钟头。
由于他既有的根底,以及他的辛勤努力,徐先生很快地完成素描和画模特儿两个阶段。那时法国艺术学校聘请的教授都是当代大师和著名画家。学校有许多大画室,每一间画室聘有一位名画家教画,而画室亦即冠以教授的名字。徐先生对名师佛拉孟极为崇拜,便选择到他的画室学习。
外国的高级学校,大都是进去容易,而毕业很难,不像我国的大学,进去很难,却没有不毕业的。巴黎国立艺术学校的绘画的部门,也很容易进去,因此有许多外国学生为了那里设备完善,环境自由,又有名师传授,所以都想进这学校去画画,不过这样的学生并不能算是正式生。艺校的正式学生,一定要经过理论科目如解剖、透视、美术史等考试及格,才算结业,而徐先生是中国学生中唯一通过理论考试的人。
国立艺术学校有许多古老的传统和有趣的故事。旧生与新生之间,根据他们的不成文法规定,新生进教室,一定要请客,把全班同学迎到咖啡馆里,美酒咖啡,饮料点心,让大家喝个痛快;这笔开销,往往相当的大。请了这一次客,还并不能够使新生获得平等的地位,因为平时在学校里面,旧生多半会装出盛气凌人的模样,把他们呼来叱去,颐指气使,新生简直就成了学徒和小工,什么事情都要替他们做,稍微反抗一下,凌辱就要来了。有一次,一位中国同学,姓赵,他个性倔强,不甘受旧生的指挥奴役,竟敢抗命,当下只听到有人大叫一声:"脱呀!"转眼之间,老资格们一涌而上,七手八脚,把他全身衣服剥得精光,拖到模特儿台上,当众展览;最谑的是一位旧生,用些黄色颜料,从他臀部直到股间,曲曲弯弯地画了一条粗线,乍看起来,就像是他在泻肚子遗矢,于是全室哄堂大笑,使得那位赵同学羞惭万分,无地自容。
还有一次,一位法国军官太太,兴冲冲地去参观艺校,不料竟被开惯玩笑的学生们把她塞进一只大空酒桶,抬上马路,摆在中央,猛踢一脚,让它一路滚去;那位太太在桶里尖声呼救命,警察看到大桶自滚,弄得莫名其妙,赶紧上前把桶拦住,一看,原来还有人在里面,赶紧把她救出来。军官太太气愤之下,声言要向法院提出控告,结果当然是无从告起,不了了之。
艺术学院的学生是这样的调皮难惹,但是徐先生在他们之中,却是较严肃的一位,他不参加同学们的那些戏谑和恶作剧,当然这些事情也不会临到他的头上。相反的,学校上下都对他表示敬重,许多老同学,纷纷地自动和他结交。
法兰西举国上下,尊重艺术,尊重艺术家,更尊重艺术家思想言行的自由。法国一年一度的美术节,通常都在五月份的某一天举行,全巴黎的艺术家如癫如狂,尽情欢乐,节日的怪诞,行径的荒谬,一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今天,都不是任何常人所可想像的。但是上自法国政府,下至平民百姓,不但不引以为怪,而且还用崇敬的目光,羡视艺术家们在那儿做惊世骇俗之举。
到了这一天,艺术家们的血管里,仿佛注入了疯狂放肆的血液,下午开始盛大壮观、多彩多姿的化装游行。所有的艺术家和模特儿一律参加,奇装异服,袒裼裸裎,有人骑马,有人骑象,人人别出心裁,装扮成古今中外各色各样的人物,总之以越新奇越好,越古怪越妙。曲线玲珑的模特儿们,干脆全身上下一丝不挂,露出丰满健美的身体,任人欣赏。有钱的艺术家订制古代帝王全套服饰,穷些的就套上纸制的彩衣,还有的就在自己身上画上许多鲜艳图案或色彩,高歌长啸,招摇过市。年年此日,巴黎万人空巷,途为之塞,市民们麇集街头,参观这一年一度最狂热的盛会。穿制服的警察跑来跑去,他们并不是忙于取缔,而是在为狂欢的游行队伍维持秩序。
晚餐的舞会,照例在巴黎最大的餐馆举行,山珍海味,征歌逐舞,醇酒美人,尽情享受。一到午夜,人人醉了光了,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有一对美国夫妇,很向往法国美术节的热烈欢腾,乘赴欧洲度假的机会,在参观了新鲜的游行以后,兴高采烈地跑到聚会地点,要求准许参加。主事者一口答应,但说必须收取门票美金若干,那位男士很慷慨地立刻照付,于是两夫妇分别被引到两个门口,男的七弯八拐,不知道被他们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女的却被带到会场,可是一进会场便有人叫她脱衣服,她大惊失色,竭力推拒,哪晓得有几位画家冲到面前,强制执行,动手便撕,直把她身上的衣服撕得寸缕不存,然后被人推入舞池,婆娑起舞。
徐先生在巴黎一住五年,他始终不敢参加这样的热闹场面。
当时有一位大画家达昂先生,徐先生对他极为崇敬,很想拜在他的门下,只是苦无机缘。最后他不计一切地登门拜访,拿出自己的画作请他指教,果然获得达昂先生的青睐,收他为入门弟子。以后每星期天便到他的画室去面聆教益,渐渐的我也成为达昂先生的座上客。那时达昂先生的一位朋友,他也是每星期天必到达昂先生的画室去的。他是巴黎和平街最大服装店的老板,他收藏达昂先生的画最多,我们曾到过他家去参观,他的整座住宅,就像是一所博物馆,徐先生曾画过一幅画,题名《远思》的,拿去向老师求教,被他看见,他立刻出一千法郎买下。
由于达昂先生的关系,我们又结识了法国当代最伟大的雕塑家邓甫脱 Dampt 先生,邓甫脱先生两夫妇都很慈蔼好客,后来这一对夫妇和我们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很欣赏盛成先生所著的《我的母亲》一书,曾在我的纪念册上写了一段,说是由于读了他的书,使他们认识了中国的文化和礼教。还有一位贝奈尔先生,他曾做过国家艺术学校的校长,也是徐先生所崇拜的。我们第二次到巴黎的时候,他已八十四高龄,我们去拜访他,他还在我的纪念册上,为我画了一幅素描像。
【蒋碧微(1899-1978),江苏宜兴人,原名棠珍,字书楣。13岁时由父母做主,与苏州查家公子查紫含订婚。17岁时,传闻查紫含企图考试作弊,伤心悔恨。同常来家中的徐悲鸿一见倾心,1917年一起私奔日本。1919年徐悲鸿获得官费留学资格,两人一起赴法国。1921年同富家公子张道藩相识,张道藩表达爱意,为蒋碧微拒绝。由于官费时断时续,蒋碧微与徐悲鸿长期生活困顿,加之徐悲鸿的疏于照顾,蒋碧微对徐悲鸿有了心理隔阂。徐悲鸿、蒋碧微在欧洲生活难以为继,1927年先后回国。回国后,徐悲鸿声誉鹊起,但由于两人的政治倾向、生活观念的歧异、徐悲鸿与孙多慈的绯闻,两人感情逐渐破裂,蒋碧微开始了同国民党要员张道藩的热恋,成为了张道藩的情人。此后徐悲鸿不为蒋碧微所见谅,长期在外飘荡,并与廖靖文结识。1945年徐、蒋离婚,徐以100幅画作和40幅古画(金钱若干)作为补偿,儿子徐伯阳与女儿徐静斐为蒋碧微抚养。1946年1月,徐悲鸿、廖靖文结婚。1948年徐悲鸿与夫人拒绝随国民党政权南迁。1953年,徐悲鸿病逝于北京。解放前夕,徐伯阳、徐静斐先后离开蒋碧微,投入了革命的阵营。1949年,蒋碧微与张道藩同赴台湾,1952年张道藩任"立法院院长"。到台湾后,张道藩将妻子与女儿安置于澳洲,与蒋碧微同居一室,但蒋碧微不能与张道藩同出于公众场所。此后两人感情逐渐平淡,难以挽回。1959年,张道藩接回妻女,蒋碧微与张道藩分离。1968年张道藩死于台湾。1978年蒋碧薇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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