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为者常成,行者常至
发布时间:2025-07-08 00:40 浏览量:35
司马光在煌煌巨著《资治通鉴》中,以千年兴衰为墨,书写了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为者常成,行者常至。”
历史的长河奔涌不息,淹没无数虚妄的豪言,却始终托举着那些脚踏实地、躬身入局的身影。
它告诉我们,真正的功业不在空谈的蓝图里,而在一次次跌倒又爬起的泥泞脚印中。
那些穿透时光尘埃的名字,无不是用行动在命运的铜墙铁壁上凿出光亮。
人这一生,唯有去做,去行,才能在无常的洪流中立定脚跟,抵达彼岸。
战国风云际会,赵国的平原君赵胜,门下食客三千,名动天下。
他曾踌躇满志地派遣使者向楚国求援合纵抗秦,以为凭借自己的声望必能马到功成。
然而他精心挑选的十九位能言善辩之士整装待发,却始终凑不满最后那关键的第二十人。
一个名叫毛遂的门客,默默无闻地站在人群中已经整整三年。
看着主君焦虑的面容,毛遂主动上前一步,平静地说:“请让遂备员而行。”
面对平原君“锥处囊中,其末立见”的质疑,毛遂的回答掷地有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颖脱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
这份沉寂三年后爆发出的自信,源于无数个无人问津的日子里对学识与辩才的苦练。
在楚国的殿堂上,面对楚王的犹豫不决和平原君的束手无策,正是这位“备员”毛遂,按剑历阶而上。
他直视楚王,以“十步之内,王之命悬于遂手”的凛然气势,结合利害剖析,直击要害。
楚王最终被其胆识与言辞折服,当场歃血为盟,出兵救赵。
毛遂的“脱颖而出”,绝非侥幸的昙花一现,而是无数个日夜默默积累、在挫败感边缘依然打磨自身这把“锥子”的结果。
《资治通鉴》记下这一刻,昭示着:机会常伪装成困境的模样,唯有在挫败的磨刀石上反复淬炼心志与能力,才能在命运真正需要你“处囊中”时,锋芒毕露,一举功成。
每一次看似徒劳的努力,都在为最终的“颖脱而出”积蓄着破壁的力量。
东汉初年,名将冯异,为光武帝刘秀平定天下立下汗马功劳,尤以“披荆斩棘”平定关中闻名。
他坐镇长安,威名赫赫,却始终谦恭退让,路上遇见其他将领的车驾,必引车避道。
每次军队休整扎营,诸将常聚在一起夸耀战功,争得面红耳赤。
唯有冯异,总是独自默默走到大树下,不参与任何争论。
士兵们因此亲切地称他为“大树将军”。
然而,功勋与低调并未能屏蔽所有的恶意。
关中之地,位置要害,冯异治理得井井有条,深得民心。
这引起了朝中一些大臣的深深忌惮。
他们不断向光武帝刘秀进谗言,诬陷冯异“威权至重,百姓归心,号为咸阳王”,暗示他有割据自立之心。
流言如毒刺,一次次射向远离京师的冯异。
当光武帝将这一箩筐的谤书转交给冯异本人时,空气仿佛凝固。
冯异读着那些指控自己谋反的奏章,惊骇万分,汗流浃背。
他立刻上书谢罪,剖白心迹:“臣本一介书生,遭遇乱世,得遇陛下,托身军旅,蒙受大恩……只思报国,怎敢生异心?”
光武帝的回复展现了一位明君对人心的洞察:“将军之于国家,义为君臣,恩犹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资治通鉴·汉纪三十五》)。
冯异得以善终,其“大树将军”的美名流芳百世,正得益于他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至理。
他面对猜忌时的极度谦抑和光武帝最终的信任,共同诠释了《资治通鉴》的深刻警示:功高不矜,位显不骄,洞悉人性幽微处的嫉妒之火,以谦退为甲胄,以忠诚为明证,方能在权力的风暴眼中全身而退。
背叛的寒意,往往是让人看清世情、修炼通达智慧的冰冷课堂。
东汉班超,最初不过是兰台令史手下的一名文书,日日与笔墨简牍为伍。
看着边境烽烟不断的军报,他愤然投笔于地,慨然长叹:“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研间乎?”(《资治通鉴·汉纪三十七》)。
旁人的嘲笑未能动摇其心志,他毅然踏上通往西域的漫漫长路。
建初五年,班超率三十六名勇士抵达鄯善国。
初始,鄯善王礼敬甚备,不久却忽然疏远冷淡。
班超敏锐地察觉到匈奴使团已至,鄯善王正摇摆不定。
生死存亡之际,班超召集随行吏士,置酒高会。
酒酣耳热,他激问众人:“卿曹与我俱在绝域,欲立大功,以求富贵。今虏使到裁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如今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为之奈何?”
众人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
班超决然道:“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当夜,他率众顺风纵火,前后鼓噪。
吏士们舍命突击,斩杀匈奴使臣及随从三十余人,余众百余人皆被烧死。
次日,班超持匈奴使者首级示于鄯善王,举国震怖。
鄯善王当即表示归附汉朝,纳子为质。
此后三十年,班超仅凭非凡的胆略、智慧和对“行”的执着,以夷制夷,纵横捭阖。
他威服五十余国,重开丝绸之路,官至西域都护,封定远侯。
《资治通鉴》记载班超的功业,正是对“行者常至”最铿锵的注脚。
再宏伟的志向,若只悬于口舌,终是镜花水月。
唯有像班超那样,将“投笔”的决心化为每一步踏实的脚印,在风沙与血火中力行不辍,才能跨越看似不可逾越的绝域,将不可能变为彪炳史册的传奇。
行动,是连接梦想与现实的唯一桥梁。
东晋太元八年,前秦天王苻坚率百万之众,号称“投鞭断流”,大举南侵,直逼淝水。
建康城内,人心惶惶,晋室江山危如累卵。
肩负国家存亡重任的宰相谢安,此时却在东山别墅与友人悠然对弈。
前线军情如火,驿马飞驰送来紧急战报。
谢安展信阅毕,默然无语,随手将信放在榻旁,继续专注于棋局。
友人按捺不住焦灼,探问军情。
谢安只是淡淡回答:“小儿辈遂已破贼。”(《资治通鉴·晋纪二十七》)。
棋罢归家,过门槛时,木屐的齿绊竟被生生折断——这微小的细节,悄然泄露了他内心如岩浆奔涌般的激荡与狂喜。
淝水之战,谢安运筹帷幄,其侄谢玄、弟谢石以八万北府兵,大破苻坚百万雄师,创造了历史上最著名的以少胜多战例。
谢安面对倾国危机的这份异乎寻常的平静,绝非冷漠,而是深知在滔天巨浪面前,统帅的方寸若乱,则举国必溃。
《资治通鉴》透过这“折屐齿”的瞬间,揭示了一个深刻哲理:越是惊涛骇浪,越需心如止水。
“为者”并非总是风风火火,有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静守”,本身就是一种更强大、更深沉的力量。
它源于对全局的洞悉,对部署的自信,以及对“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一境界的彻悟。
静水流深,方能承载万钧,力挽狂澜于既倒。
这份临危不乱的静气,是成就大事者不可或缺的深厚底蕴。
司马光著《资治通鉴》,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终归于“为者常成,行者常至”八字真言。
班超投笔绝域,以力行拓开万里山河;谢安弈棋定策,以静气镇住倾国狂澜。
历史从未许诺坦途,它只嘉奖那些在挫败中淬火、在背叛中明心、在志向下力行、在危局中守静的灵魂。
平原君门下的冷遇,磨亮了毛遂的锋芒;大树将军的谦退,消融了谗言的冰刃。
《资治通鉴》如一面冷冽的明镜,照见兴衰更替,也映出成事铁律:空谈误身,实干兴业。
与其困坐愁城,不如起身而行;与其畏惧风波,不如修炼静水深流的气度。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
但只要心志笃定,步履不停,纵使长夜如磐,亦能走出属于自己的黎明,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刻下虽微渺却坚实的航迹。
行动,永远是穿越迷茫、抵达光明的舟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