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复兴非文化复古：激活千年智慧，莫使其沦为新时代“裹脚布”

文化复兴非文化复古

其一、复古与复兴的本质区别

何谓复古？何谓复兴？

复古是回归旧有形式，直接将过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搬到今天。否定一切是数典忘祖，肯定一切是文化复古。复古，是把当代中国的命运交给几千年前的古人来承担，这是不负责任的，也是没有道理的。

古人早已深谙此理，比如，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孟子·尽心下》）

复兴是重塑昔日辉煌，让衰落凋零的事物重新焕发出蓬勃生机。文化复兴的本质是文明基因的持续进化，是通过汲取传统文化中的精华，为当下服务，从而让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继续生长，焕发新生。

所以，文化复兴不是文化复古，而是“师古而不泥古”，即楼宇烈教授所说的，“把优秀的传统文化拿到今天来实践，也不是完全照搬，而是要进行创造性地转化。”（《中国文化的根本精神》，楼宇烈）

近年来，“国学热”方兴未艾。如果仅仅停留在背诵经典、穿戴汉服的层面，那只是文化复古；但若能以现代视角激活传统智慧，使其焕发出当代价值，则属于真正的文化复兴。

其二、如何让传统文化焕发新生？

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论语·为政》）这句话表明，孔子认为，文化的传承是在前代文化的基础上进行增减变革，而不是全盘照搬或彻底否定。

例如，周代废除商代占卜神权垄断（损），却增加了“敬德保民”的德治思想和礼乐制度（益），实现了从“神权政治”到“人文政治”的转型。

实际上，这就是孔子的文化传承“损益”观。我们可以从中悟到让传统文化焕发新生的方法：即“损”与“益”。

①损：即筛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即荀子所说的：“循其旧法，择其善者而明用之。”（《荀子·王霸》）

文化复兴的目的不是为了传统文化本身，而是让传统文化成为当下社会的养分而非束缚，即“古为今用”。所以要对传统文化进行深入细致的甄别、精准审慎的筛选。

那么，如何区别精华与糟粕呢？

精华，就是传统文化中有用的、美好的元素，应该继续保持和发扬。

糟粕，就是传统文化中无用的、有害的元素，应该加以改造或剔除。

但这里有一个前提，首先你要懂传统文化。许多人并没有真正了解或理解它的内涵、精神与历史背景，却一口咬定传统文化毫无价值，这是何等的浅薄和无知？

诚如首都师范大学鲁洪生教授所说：“我们现在对待传统文化的态度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但实际情况呢。从五四以来到现在多少年了？一直在批判。中国人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文化特点。哪些是精华？哪些是糟粕？残酷的现实就是该继承的精华没有得到很好的继承。该摒弃的糟粕反而恶性膨胀。”（《周易应该这样读》视频教程，鲁洪生）

这正是当前文化传承中的一大困境：我们在尚未深入了解传统文化之前，就急于对其进行批判与剔除，结果往往是把其中真正有价值的部分也一并否定了。这种现象，正如西方一句谚语所说：“把孩子和洗澡水一起倒掉了（Throw the baby out with the bathwater）”。

可见，懂得传统文化是进行文化传承与发展的前提条件。

其次，精华与糟粕并非绝对

楼宇烈教授认为，我们不要花太多的精力去区分哪些是精华哪些是糟粕。怎样去运用传统文化才是根本的问题。我们要看传统文化在今天的社会能发生什么作用，如果它发生了积极的作用，就可以说它是“精华”。（《中国文化的根本精神》，楼宇烈）

而独立学者王东岳先生则认为，“实际上糟粕和精华只能这样看待：在操作层面上，你把古代文化拿来不加分辨地直接应用，再好的文化都是糟粕；在思想层面上，但凡是你把它的底层思绪拿来作为参考系，它的点点滴滴都是精华。”（《王东岳的中西哲学启蒙课》）

再次，明显的糟粕，要坚决摒弃

比如，有一些陈腐落后的陋习。

古代陋习，最残忍的莫过于女人缠足，硬是把好好的一双脚缠成“三寸金莲”，丑陋无比。小时候，我见过奶奶的裹脚，除大脚趾外，其他脚趾头折弯在脚掌下，我想，那里的骨骼应该都断了吧。作为一个有女儿的爸爸，我无法想象怎能狠心这么做。

女子缠足并非自古就有，据说它兴起于南唐后主李煜的时代，最初只是一种舞蹈装束。满清入关后，曾经下令汉人女子不得缠足，但没啥效果，直到辛亥革命的到来，这种持续千年的变态陋习才慢慢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相比起我国古代的缠足，欧洲旧时代的束腰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缠足伤害的是脚，而束腰可能伤害内脏，严重者会危及性命。

②益：即创新，与时俱进，推陈出新。

这与《周易》上所说的“损益盈虚，与时偕行”含义接近。（《周易·损卦》的《彖传》）

传统文化的本质是古人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凝练出的生存智慧，它与当时的时代背景、生存环境息息相关。

然而，世易时移，社会在不断发展变化，我们所处的时代与古代相比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其文化也需要随着生存环境的变化而不断更新，若不能与时俱进，传统文化就会失去生命力。

正如楼宇烈教授所说：“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那个时候怎么样，现在如何，都是需要把古今结合起来看。有些古代的传统是要拿到现在打磨的，是要进行创造性地转化的，有些情况，我们要还原历史，不能用现在的眼光去分析。” （《中国文化的根本精神》，楼宇烈）

因此，如果直接照搬古人的做法，不根据时代的变化对传统文化进行创新和发展，就如同“刻舟求剑”一般愚蠢。如果拿今天的标准来苛求古人，也不能比“刻舟求剑”更高明。

值得注意的是，文化的创新并不是对传统的否定，而是在理解其核心价值的基础上进行创造性转化。唯有如此，传统文化才能避免成为“博物馆里的古董”，真正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活水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