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通将军 10 上 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特别爱炮

瑞金红军大学特科营学员 ( 1 9 3 4 年 3 月 — 1 9 3 4 年 6 月 )

( 一) 到 特 科 炮 营

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特别爱炮。

1930年5月间彭德怀率部在 黄石港一带击溃了敌郭汝栋部。郭部在英、美、日帝国主义兵舰掩 护下渡江逃跑。

彭总后来在《自述》中说：“当时我军无炮，对帝国主 义的舰只无可奈何，只好听之。”

1930年六七月之交，他率部队攻 占了岳州，缴获七五野炮4门和几门山炮，红军开始有了炮兵。

彭 总在《自述》中说：“占领岳州后，英、美、日兵舰仍如黄石港一样，很 猖獗，对城岸乱轰。我们隐蔽地架好了炮。当时，还只有我自己和 一个朝鲜同志武亭①会用炮。待敌舰迫近时，击了几十炮，大概10 发以上打中了兵舰，从此他们不敢抵岸射击了。

①武亭是朝鲜语的音译。武亭，1945年朝鲜独立后，担任了朝鲜人民军总司令， 中文报刊上译为吴廷。本书用“吴廷”。

在黄石港时，我们 没有炮还击它。在岳州，红军战士看到我们的炮，击中了敌军兵舰， 不约而同的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声，响彻云霄。”

这段文字反映了 彭德怀爱炮的性格。因为大炮可以长中国人的志气。

彭德怀本人就是一尊在帝国主义者、剥削者、压迫者面前威严 不屈的大炮!

彭德怀把占领岳州缴获的山炮运走了两门，以后，他带队伍第一次占领长沙的时候，又得了一门“克拉白路易式”大炮(榴弹炮)。 当成立三军团时，三军团就有了炮连，后来炮连编入了军委炮兵 团。中央苏区第二次反“围剿”时，三军团又在富田、水南缴获了3 门山炮，三军团又有了炮营。

彭德怀特别关心炮营，每次炮营参战，他都布置一个步兵营保护炮营。炮营营连级干部他都亲自过问。我是苏区子弟兵，认识几个字，又有几年实战锻炼，所以，出院后，调我去炮营，但没有到位 就接到通知，要我到设在瑞金武阳围的红军大学特科学校炮兵营去学习。

( 二 ) 我 的 老 师 吴 廷

红大特科，当时设两个营，一个是工兵营，营长是谭希林，一个 是炮兵营，营长是吴廷。

吴廷是朝鲜人，日本炮兵军官学校毕业的， 早年就献身于朝鲜解放事业，加入了共产党。近代史上朝鲜民族与 中华民族是唇齿相依，毛肤共存的两个民族。

吴廷是位国际主义战 士，从青年时代他就在中国活动。红五军创建初期，他就到了红五 军。1930年6月他和彭德怀两人，在岳阳用从国民党手中缴获的 两尊大炮，轰击洞庭湖上英、美、日的兵舰，还击帝国主义的挑衅， 表现了他掌握了现代各种炮的使用技能。

所以，红大特科学校成立 后，他就到了红大，先当教员，后来当了炮营营长。这个营长就是炮 校的最高领导，所以，也可以说是红大特科炮校的校长。

大概是由我的履历关系，我一到炮校就担任了平射炮排2班的班长。

吴廷很会讲课，讲得很实际，没有废话。我那时记忆力很好。我 们是平射炮排，但我们学了平射炮，也学了迫击炮、榴弹炮。老师们 讲课都讲得好，吴廷当然讲得更好。

老师讲的我能牢牢地记住，有的名称，我只能听音，与字词对不上号，但我仍能记住。

比方吴廷讲 克拉白路易式大炮炮筒里的构造，他指着炮的实物讲，讲得很具 体、很详细，让你听了一次课，终生难忘。

我现在仍记得他指着炮讲 课的情景，当他的教棒指着炮的某一部位时，先停一下，然后眼睛 扫射学员的眼光，如果谁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他的教棒头上，他的 目光就闪射谁一下，让你不得不盯着他的棒头。

吴廷讲得具体，让 你记得也实在。

我至今仍记得克拉白路易式炮筒内构造的部件名 称：

1.闩室，闩室就是炮筒里的炮闩部分；

2.药室；3.铅台连接 部；4.弹镗部。

讲得那样详细具体，由于他讲得好，我又记得牢，所 以进步很快。当时一边讲课一边实习，我记得有一次，关于班的进 攻讲了两小时，讲得很细。吴廷讲完，就叫我带2班去演练，演练很 成功。吴廷很高兴，把我当宝贝啦。2班还表演一些娱乐节目，政治 上也很活跃，所以2班很吃得开。

大概1班有一点疙疙瘩瘩，又叫 我去1班搞，1班搞得活跃了，又叫我到3班去搞，3班搞好了，就 叫我当平射炮排的排长。吴廷是把我当成品学兼优的学员啊!

吴廷，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参加了中国人民的八年抗日战 争。1945年“八一五”朝鲜解放后，他回国当了朝鲜人民军的总司 令。朝鲜战争爆发后，他年纪大了，以身作则，与普通的战士一样行 军作战，后来病故了。

他在中国一二十年没有结婚，在朝鲜有后人 否，我不知道。我深深怀念这位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献出了青春年 华的国际主义战士。

(三)工农子弟兵思想的升华

特科炮营一天的课排得很紧，政治课、军事课、炮技课、队列 课、地形课，还有识字课，文娱、体操课，以及校园劳动，种菜、养猪 等，一天到晚一刻也不停，不然就吹熄灯号了。

第五次反“围剿”在紧张地进行，倏忽之间，4个月就过去了。这4个月的学习，老师都 是留过学又有实际经验的能人，我不但在军事上、在炮的操作技术 上有较大的进步，而且思想认识也有很大的提高。

在连队的时候，我接触的都是些受苦工农子弟，即使俘虏过来 补充红军的人，也是些受苦受难，走投无路才被迫当兵吃粮、求条 活路的人。这些人当红军自自然然地是为着反抗剥削、反压迫、求 生存。

但在红大特科营，我接触的许多人都是有文化的大学生、留 学生、富家子弟。他们为什么跟我们一样吃苦，一样流血奋斗呢?

在 炮营学了些理论，也许是我到了思考的年龄了，我对这一问题是有 所思考的，比如天天站在讲台上的吴廷，他能够去日本留学，大概 家里是不会太穷的。他学了一身本领为什么到中国来同我们一样 吃苦。

在炮营，还是特殊照顾学员的，每人每天才16两制的14两 粮食，一日两餐，根本吃不饱，菜是自己种的，没油没盐很难咽下 口。可是吴廷一讲完课就带我们实习，有几次我真怕他会昏倒呢!

再说我们的领导人，朱毛彭黄，黄公略已长埋在我们纯化区的土地 上了。他多标标挺挺的一条汉子呀，脸上虽然有几粒白麻子，但一 双眼睛闪闪有神，非常亲近人。我当儿童团团长时多次见过他，他 对小伢也很客气。我和他相熟后，他见了我， 一双大手不是在头上 摸一下，就是掰着我的一双小手。

红三军多是吉安、吉水、泰和、安 福一带的人，凡接近过黄公略的人，都说他和蔼可亲，像位兄长，而 不像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可是他作为出身官宦世家的少爷却 在1927年当革命处于低潮时，毅然加入了共产党，参加了广州暴 动，参加了平江暴动。

彭老总虽然是穷苦人出身，讨过饭，当过堤夫子，但他参加共 产党的时候，却是湘军的团长了，他清福不享，却 闹了个“平江起义”。

毛泽东是个大知识分子，也不出身在穷人之 家。至于朱德他去德国寻求真理之前，已是一个家财万贯、过了不惑之年的云南军阀政府的旅长、财政厅长。但他毅然丢了万贯家 财，遣散妻妾，自己把自己关在船舱里把大烟戒掉，去德国找共 产党，上井冈山了，自己拿扁担挑粮。

这些人为什么都加入共产党?

当时，我对这些问题虽然还不完全明白，但一点是明白的：这些人 都是相信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相信为工农大众服务才有人生的 真正价值。

毛泽东读书读得多，看得多，学贯古今，洞察世情，他了 解中国的国情，他能洞察历史的发展方向，毅力过人，所以他就身 体力行，与工农大众同甘共苦，矢志要铲除人剥削人的制度，创造 一个新的世界! 这些人对我的影响太深了。

所以，在炮兵营通过理论学习，通过对我自当儿童团团长、入 团的回忆，通过我接触的人和事，坚定了我思想政治上的认识：跟 共产党走，誓死不变，为追求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新世界奋斗 终生。

我可以自慰的是，我这一生是这样走过来的，为了党的事业， 我没有什么私心杂念。西安事变后是这样，到了新四军5师是这 样，长征路上更是这样。活着干，死了算。整个战争年代，我总是 争取到第一线去，到人民群众中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我始终 记着一点：我们是工农子弟兵，我们要为工农大众的解放，奋斗 一 生 。

其次是我对我们的事业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经过第一、二、三、 四次反“围剿”,我们的力量不断地发展壮大，由此我相信，敌人的 军队虽然多，我们的军队虽然少；敌人虽然强大，我们虽然弱小，但 我们一定能胜利。

第五次反“围剿”虽然受了挫折，但我觉得我们虽 然有伤亡，我们这儿虽然失败了，但革命总会胜利的。

这是因为真 理在弱的一方，人民在我们的一边。为了实现这个胜利，我也学会 了为人民服务，组织人民的工作方法，如调查研究，打土豪分田地， 发展党团组织，扩大地方武装，带兵打仗等等，我都实践了，有了一 点经验。

事在人为，只要我肯干，我就能组织群众，实现胜利。一个种子丢在泥土里，就能生根发芽， 一个人呆在那里两三天，就可以 发展几个党员，成立支部。我躺在担架上，从沙县到石城，我就在担 架队员中做发展党员的工作。

再其次，人民的要求就是我信念的源泉，有了坚定不移的信 念，就会自觉地遵守铁的纪律，铁的纪律是实现信念的保证，有人 监督要遵守，没有监督也要自觉遵守，自觉地遵守的纪律就叫铁的 纪律。

比如说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就是全心全意干革命、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我们许多人当个战士很满意，要他当排长、 当班长，他生怕带不好兵打不好仗，对不起人民。当个战士叫他冲 他就冲，叫他杀他就杀，叫他撤他就撤，尽力去干，多简单。有的人 为不愿意当官还哭鼻子。

我们那些子弟兵，绝大部分不识字，我沾 点光认识几个字，所以很快地当了基层的“小官”。当官就要以身作 则，毛泽东以身作则，朱德以身作则，彭德怀以身作则，上上下下都 自觉地以身作则，遵守铁的纪律。有人在跟前是这样，没有人在跟 前也是这样。

红军队伍就是以纯洁的工农子弟兵为骨干组成的，她 以共同的信念、共同的目标和铁的纪律为行动的准则。有了铁的纪 律，才能在党的绝对领导下，去完成历史赋予我们的任务，实现我 们的人生目标。

再一个我在特科学校学会了自我批评和批评，开展思想斗争 的方法。

记得我第一次挨批评时，还哭了，因为我一直受表扬，当挨 批评时，我受不了，所以哭了。以后受到锻炼了，脸皮也厚了，也就 会运用批评与自我批评开展思想斗争了。

记得1936年我们结束了 长征到陕甘宁后，陕北一位当团政委的领导人还不知道有开展思 想斗争这个名词。

开展思想斗争，就是要提高无产阶级觉悟，就是 要树立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够最后解放自己的胸怀。我 们工农子弟兵最忌讳“农民意识”那顶帽子。农民意识就是眼光短 浅，平均主义，什么团长有马骑，我怎么没有?不平等，等等。

开口就是朱老总怎么样，毛主席怎么样，不讲工作需要，不讲条件可不 可能，都一个样。通过学习，我们批判了农民意识的平均主义，真正 明确了红军队伍内经济平等、政治平等、教育平等的内涵。

在特科学校，我在军事理论和军事技术上也有很大的提高，懂 得了战斗的目的在于消灭敌人保存自己，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辩 证关系。懂得了集中优势兵力，在运动中消灭敌人的内涵。

具体而 深刻的印象有：

1.个体战斗勇敢机智：消灭敌人保存自己，保存自己消灭敌人 的辩证关系，射击时发扬火力，保存自己，保存自己发扬火力达到 消灭敌人的目的。

2. 技术方面学了迫击炮、平射炮、克拉白路易式榴弹炮的构 造操作、使用技术和射击技术。

3. 战术学习了班排连进攻、防御、遭遇战术，十六字诀的游击 战，运动战，攻坚战。

4. 学习团级领导机关的重要性，当时生动的说法：

团参谋处 机关即团司令部等于人的头脑，团政治部机关等于人身的血液，团 供给处机关等于人身的肠胃， 一个也不能少，互为依存作用，三大 部的建设极为重要，当时对我是新颖的启发。

5. 政治课讲了中国近代史上的帝国主义的五大特点，帝国主 义就是战争，中国社会性质是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三座大山压在 中国人民身上，要推翻它打倒它。

总之，特科学校是我永远难忘的地方，我至今仍记得当年的校 歌 ：

我们都是工农红军铁的骨干。

努力锻炼，准备作战，

磨刀擦枪，上前线。(第二句重唱一遍)

这歌子多简单，但它道出了我们工农子弟兵的心愿。它告诉我 们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消灭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