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书法”绝迹之思

发布时间:2025-06-01 20:11  浏览量:50

邵岩“射墨”创作的这一视频,虽然只有两千多人转发,但在留言区却充斥了近六千条的各色谩骂、诋毁之声。邵岩在书法圈儿的“招人恨”,可见一斑矣。

也许有人会说,大骂邵岩的人这么乌泱乌泱的,邵岩所创造的这种艺术形式一定非常非常不好。然而,对邵岩否定的人数众多,就意味着他们真理在握了吗?显然不是,真理一向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否则也就无所谓真理了,古往今来,也就不需要有人去为追求捍卫真理而殉道了。

我们对异见从来缺乏包容,对权势则无底线迁就,一直如此,所以我们难得进步。奴隶造不出金字塔,同理,一群奴性深重的人,也创造不出辉煌的书法艺术。

老郑独禅书作

竹啸斋书作

在拙文的留言区,同样不缺乏喜欢以“大明白”身份来“教育”我的朋友,我发现这些朋友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即他们“教育”我的那些“高论”,如用在他们自己身上当最称贴切,这是不是过于讽刺和奇葩了?比如,福建的老郑独禅先生,上海的竹啸斋先生等,都属于如此类型的朋友。这些朋友也许已经写了几十年的字,就其对书法的认知而言,的确连一知半解都算不上,但他们往往又会无比自信,他们的“自信”其实是筑基于个人无知无畏的基础之上。这无疑是可悲可怜的。

书法创作和以书法为母体进行再创造的艺术形式,其风格语素越丰富越多样,那么书法创作才会生机勃勃,才会充满无尽希望。任何新生的东西,在初始阶段难免会被人极尽排斥,君不见,当要剪去男人头上的大辫子,以及放开女人裹脚布的时候,那些男人女人也曾为失去辫子、裹脚布而呼天抢地,嚎啕大哭。待时过境迁,今天回头再来看这些不可思议的场景,我们是否会多了一些新的启发?

而现代书法创作为什么会诞生于邻国日本?为什么又是日本人把书法推向了世界艺术之林?为什么当代书法创作一团死气,毫无生机?……有关于此的问题,在现时书法界对其思考的人并不多,这明显是很大的遗憾。

本文发表于一年前,今重新刊发于此,免不了又会引来无数咒骂之声,且看这群蛆*虫的拙劣表演吧。

长安居“现代书法”习作 2000年初作

“现代书法”绝迹之思

文/长安居

说一句有伤书法界同仁自尊心的话,在简*体中*文圈儿尽管多有:中国书法影响了西人印象派美术创作一类的高论,但离开简*体中*文圈儿,这种说法并不存在,这种说法犹如一种自嗨。

作为一门艺术的书法,进入世界艺术范围,并得到广泛重视,其实是基于二战以后日本书法家的卓绝努力。尤其是手岛右卿“崩坏”一作在欧洲的公开展出,才让汉文化圈儿以外的人士,感知到书法艺术的魅力所在。以致于在很长的一个时间段内,在很多非汉文化圈儿以外人的眼中,书法似乎是由日本人创造的艺术,他们并不知道书法艺术真正的母国是中国。

我想告诉读者诸君的还有,书法作为我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虽然取得了“申遗”成功,但在外人的普遍印象里,书法不过是与贵州蜡染、陕西剪纸、天津泥塑等民间工艺相类的“技艺”,与我们对书法一艺通行的认知,截然不同。于此一项,显然要求我们对之深思。

“现代书法”创作为什么会诞生于日本?传统书法为什么一直没有得到非汉文化圈儿以外人士的重视?而日本的“现代书法”创作却能被世界艺域广泛接受?这是一个宏大的学术问题,足够写一本书,这无疑是本文难以回答的问题。但是,对艺术创作“异见”的包容,应是“现代书法”创作形态首先诞生于日本的重要条件之一,而当下书坛最付缺如者,恰恰是没有包容艺术“异见”的土壤。

“改开”以来,随着国门的打开,“现代书法”创作模式自东传来,在上世纪80年代,“现代书法”创作曾盛极一时。

当代“现代书法”创作的骁将之一邵岩先生,应该是国内最早投身“现代书法”创作的作者之一,早在近40年前,他的“现代书法”创作已经在全国第二届中青年书法展中,与华人德、孙晓云、沃兴华等名家的作品同时获奖。由此可见,论及当代的“现代书法”创作,邵岩先生是一位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代表作家。

“现代书法”创作历经上世纪80年代的优胜劣汰,大浪淘沙,进入90年代后,当代的“现代书法”创作渐入理性轨道,当代的“现代书法”创作与日本的“现代书法”创作也慢慢拉开距离,当代“现代书法”创作清晰呈现出某些醒目的本土化特征。

可以这么说,上世纪90年代参与“现代书法”创作的名家蔚为大观,90年代的十年是当代“现代书法”创作的黄金十年,这得益于其时整体开放的文化环境,也得益于中国书协对艺术“异见”的包容、鼓励。素有当代书坛“现代书法”创作“三剑客”之称的杨林、邵岩、刘懿,在上世纪90年代末,以各自的“现代书法”作品,参与了迄今为止规格最高的书法展——中国巴黎书法大展,就很能说明问题。

曾几何时,当代书法创作需加强“回归传统”的说法忽然兴起,在书法圈儿内又时时听到这样的批评:“现代书法”创作都是日本书家几十年前玩剩下的东西,咱们中国书家如果还趋之若鹜,岂非捡了一个陈旧过气的“垃圾货”以标“新潮”?那种讥讽之意,颇多盛气凌人的霸道。

上述论调初听时会觉得有道理,但仔细一琢磨,马上就会发觉这种论调委实荒谬绝伦透顶。设若“现代书法”创作模式诞生于几十年前业已过时,那么那些延续了上千年的书法传统,如“二王”书风,岂不是更属于“过时的过时”?

一切艺术创作都承认模仿、借鉴是不可回避的过程,然而模仿、借鉴又不是艺术创作的全部。说到底,所有艺术创作就是“借他人杯酒,浇个人块垒”,“借他人杯酒”是手段,“浇个人块垒”才是目的。法国作家司汤达有名言曰:“浪漫主义并不劝人直接模仿莎士比亚戏剧。我们应当向这位伟大人物学习的是:对我们生活于其中的世界的研究方法,和为我们同时代人创作他们所需要的悲剧的艺术。”旨哉斯言,司汤达以上所述之语的要旨,分明是在告诉我们,依据不同时代而重建艺术规则比什么都重要,不拘常规地大胆创造种种新奇的艺术形式,充分表现艺术家个人对现时世界的理解、把握和体验,才可能赋予一门艺术崭新的生命活力。

书法创作强调“回归传统”,这本没错儿,但把对书法传统的模仿、复制当作艺术创作的终极目的,已然是作茧自缚的象征。“现代书法”创作模式被中国书协、书法“国展”打入另类,视为洪水猛兽,至少有20年以上的时间。在此20年间,全国范围内书法作者的思维、心态,也变得越来越狭隘,越来越趋于封闭和抱残守缺,固步自封成为当代书法创作的绝对主流,当代书法创作完全失去了“试错”的愿望,并自觉消灭了书法创作出新的种种可能;而“二王书法是书法史上不可逾越之高峰”、“激活唐楷”、“帖学独立”等反常识、反逻辑类型的书法口号则甚嚣尘上,并收获了数量庞大的拥趸。因而,近20年来的书坛潮流与其说是在“回归传统”,不如定义为是在“回归蒙昧”、“回归狭隘”、“回归反智”,若此者,当更为恰切。

中国艺术之所以在三千年以降生生不息又历久弥新,正是因为她从形式到内容均有非常强大的开放性和融合力,“以夏变夷”是中国文化、艺术的主流形态。

以古鉴今,放眼在当下的书法界,最为搞笑的还有,有一类书法“粉~蛆”,竟公开指斥曾翔、邵岩等书家的有益艺术探索危及了国家的“文化主权”云云,这样的说法实在让人觉得不知所云,把“领土主*权”的概念生搬硬套到书法创作领域,不唯荒唐且很容易使我们联想到秦皇修长城——长城的存在从来没有阻断过异族的入侵,起到的实际作用则是拒绝了与外界的各种交流。

在全球化文化潮流蔚成风气的今天,我们的书法家应怎样重建、认同当代书法创作的文化身份?其实近一百年前的国学大师已经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效答案。王国维先生说,“余正告天下曰:学无新旧也,无中西也,无有用无用也。凡立此名者,均不学之徒,即学焉而未尝知学者也”。学术既不分中西,书法创作必也“不分中东(日)”“不分古今”。假如从狭隘保守的珉族主义立场出发,不敢真实面对日本书家的优秀作品,而只自趾高气扬的以书法母国人自高自大,这与见识短浅的井底之蛙又有什么区别?

在上世纪90年代末、2000年初的那段时间内,我也曾尝试过“现代书法”的创作实践(即本文附图的作品),经过尝试,对此最大的体认是,“现代书法”创作的难度,比之传统书法要大得多,与传统书法创作相比,“现代书法”创作要求作者须具备更多的知识积累,以及更为宏阔的艺术视野;与之同时,还要求作者必须身处信息通畅的开放性社会,时时可以汲取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最新艺术营养,还包括书法创作大环境必须对艺术异见有所一定程度的宽容包容。以上所列这些由内而外的硬性条件,都是我所不具备的,是故,我只能浅尝辄止,一直停留于对“现代书法”创作的表象认知阶段。

“现代书法”创作的新境被日本书家捷足先登,绝非出之偶然,如读井上有一等日本杰出书法家的传记即知,他们和伟大的传统书法家如米南宫、王孟津相仿,他们都不是以下跪的姿态,来对待已有的书法杰作,他们对书法传统的汲取,注定不是从教条、定评出发,而是从自己内心的感知出发,从而在各自学习传统的过程中,呈现出一种完全独立的“注经”思维。我们欣赏井上有一临摹颜真卿楷书的作品,以及王铎对“二王”书法“拓而为大”式的临作,会很容易捕捉到他们解读书法传统的那种“注经”思维。

相较于古代、近代书法家,日本二战以后兴起的“现代书法”创作,俨然又是站在一个史上最广阔的视角来观照书法,这种“现代”意识特强的“观照”,不是强制性地用“现代”的标准去否定书法前贤,也不是牵强性地要书法前贤的创作,符合当下的审美趣味,“现代书法”创作家无不是从现代文化的国际视角,对书法创作做立体式的观照。这种思考艺术创作的方式,在文学、美术、戏剧等创作领域,早已成为惯例,二战以后的日本书家将此引入书法创作,并因此创造出一种崭新的书法模式,实为顺应时代潮流的结果,书法艺术由此会衍出更大生机。

“现代书法”创作模式几乎绝迹于当代书坛,这是当代书法创作走向衰落的重要标志,在这样一个总体大衰落的书法氛围中,每一位书法作者都将随时面临艺术营养枯竭的危机。更为可悲的在于,当代书法作者的狭隘心态愈加坚固了,当代书法创作的大多数走向匠人也将成为必然。悲哀啊!

我们一方面对艺术探索,不同观点没有一丝包容之心;另一方面则是对中国书协的诸多恶行予以无底线宽容。我觉得,从事“现代书法”创作的作者之所以越来越难得一见,其本质在于书法家“人”的退化。书法家“人”的退化正在加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