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五”为什么叫成了“端午”?
发布时间:2025-05-31 08:52 浏览量:43
“五月五日”——这是一个知微知彰、防微虑萌的日子。
一、先正名:“端午”应作“端五”
《风土记》记载:“仲夏端五。端者,初也。”所谓“端五”,即五月的第一个“五日”。为何不说“端三、端四”?因为古人以“五日”为最小的气候时节单位。
《黄帝内经》曰:“五日谓之候,三候谓之气(节气),六气谓之时,四时谓之岁。”
因此,端五,即“五月初候”,象征仲夏之始,是古人阴阳理论中的时间关节点。明白了这一点,接下来的问题是,为什么“端五”这么被重视?仲夏在古人的认知里是一个什么存在?
《礼记》记载:“是月也,日长至,阴阳争,死生分。君子齐戒,处必掩身,毋躁。止声色,毋或进。薄滋味,毋致和。节嗜欲,定心气,百官静事毋刑,以定晏(柔和)阴之所成。”
仲夏,是阳盛极而衰的开始,是阴气开始上升的时节。具体而言,夏至当天阳盛极,阴阳争斗。阳主生发,阴主收藏,所以为“死生分”。通俗而言,端五为万物“死亡”通道开启的时间。正因为如此,古人视五月为“恶月”。也正因为这一点,古人特别重视“端五”。
二、五月为何被视为“恶月”?
《礼记》中所言“阴阳争,死生分”,即阳极而阴生,万物由盛而衰,生命的转机也成为死亡的起点。
“死生分”不仅是一种天文物候判断,更是古人对自然与命运感知的高敏锐表达。端五之日,恰是气机翻转的关隘。基于这一点,古人敬惧五月,尤忌“端五”。
西汉《史记》记载,大名鼎鼎孟尝君就是在五月五日出生,他父亲田婴说:“五月生的儿子,长到与门一般高的时候,就会伤害父母”,因此不想养活他。孟尝君的母亲不忍心将其抛弃,偷偷把他抚养成人。
东汉《论衡》中记载:“以正月、五月子杀父与母,不得举(养育)也。”意思是说,五月生的孩子会杀害父母,所以不能养。
《太平御览》记载:“王镇恶以五月五日生,家人欲弃之。其祖猛曰:昔孟尝君以此日生,卒得相齐,此儿必兴吾宗,以‘镇恶’为名。”
元朝著名文学家元好问,在他的著作《遗山集》中说:“古今俗忌,以五月为恶月,端午为恶日,赴官者顿不敢发,生子者弃不敢举(养育)。”
以上文献足以证明,近两千年来“五月”被民间视为“恶月”。尤其端五,被视为恶月中的恶日。当然,孟尝君和王镇恶的事例,足以说明这是一种迷信,但形成这种“乡愿”的社会心理因素,无疑是《礼记》中的“(五月)死生分”之说。
迷信的背后,是对阴阳变易的深层警惕和恐惧。
三、古人如何应对“恶月”?——知微知彰,防微虑萌
如果说民间的迷信是一种情有可原的“乡愿”,那古人是如何正确对待“五月”的呢?
《大戴礼记》记载:“(五月)蓄兰为沐浴。”意思是说用兰草汤沐浴,以预防疾病。后世演绎为,饮用雄黄酒、挂艾草、以五彩丝系臂,以祛除疫气、毒气、邪气。诸如此类的做法,与“蓄兰沐浴”一个逻辑——面对不可改变的“阴盛阳衰”趋势,采取“固本祛邪扶正”的自我保护方法。
而之所以,在“五月之初候”实行沐浴、挂艾草,其深刻寓意即——“禳祸于忽杪,求福于未萌”。
面对阴气初萌,必须及早防备,不能因“未显”而懈怠,不能因“尚小”而忽视。从这个角度来看,端五节是一种以节令为时机,对阴阳变化保持高度觉察的文化仪式。
重视“端五”,既是《豫卦》“介于石,不终日”的敏锐性体现,也是《坤卦》“履霜,坚冰至”顺势而为精神的实践。
四、关于端五“真义”的文献证据
西晋《风土记》中记载曰:“俗以菰(茭白)叶裹黍米,以淳浓灰汁煮之,令烂熟,于五月五日及夏至啖之。一名粽,一名角黍,盖取阴阳尚相裹未分散之时像也。”
这段话说的清清楚楚:黏米粽子,灰水煮到烂熟,寓意“阴阳紧密融合而不分离”。显而易见,这是针对《礼记》“阴阳争,死生分”的一种美好祈福。这种美好的“乡愿”,如同今天祈祷“永远年轻、时光永驻”一样,完全是人之常情。
同时,这段话的隐喻了过“端五节”的目的——祈祷“阳不衰”,预防“阴将长”。设立“端五节”的指导思想则是——防微虑萌。
吃粽子,即祈求“阳不衰”;饮雄黄酒,即预防“阴将长”。古人这套文化仪式,可谓既怀着最美好的愿望,又做着最坏、最周全的防备。
再看,曹魏时期学者如淳在《汉书注》中的记载:“五月五日,作枭羹以赐百官。以其恶鸟,故食之。”
如淳先生这段话说:枭作为吃自己母亲的恶鸟,在端五当天被皇帝做成肉羹,赐给百官食用。皇帝的寓意不言自明——要求官员“慎恶、防恶”。显而易见,皇帝的这个极具政治色彩的“端五赐粥”行为,是基于《礼记》“(五月)阴长阳消”的理论。换言之,皇帝要求百官,即使在政治、社会环境不佳的情况下,也能防恶远非,保持政治道德完好。套用今天的政治话语讲,就是——领导干部从思想上正本清源、固本培元,筑牢思想道德防线,增强拒腐防变和抵御风险能力, 时刻保持为国为民的政治本色。
如果说个人饮雄黄酒是防卫人体健康,那皇帝这碗“枭羹” 就是防卫国体健康!
五、端五,是文化系统中的“前哨日”
《周易》曰:“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
司马迁曰:“圣人预知微,使良医蚤从事,则疾可已,身可活也。”
“端五”正是这样一个节日:在阴阳互换之际,以最敏锐的感知察觉天地气机的转变;在世道未衰之时,以积极的防备维护正道的根基。“端五节”是一种深刻的文化提醒——观察未显之变,察知未起之祸,守护阳德之根。这才是节日背后的智慧本质。
六、文化反思
今日之“端午”,已经流于节日表象:吃粽子、挂艾草、赛龙舟、调休旅游,成为一种消费主义与节庆营销共同操演的节日景观。而“端五”作为一种对时令变迁的哲学感知、对阴阳消长的宇宙认知、对国家与个体修身防祸的文化制度,其本义早已在世俗热闹中沉默。
古人以“端五”为阴阳互搏、死生分界之日,正因其微、其险、其变,才设仪以祭、行礼以慎,以期“防患于未形,忧道于未乱”。这是《易经》的逻辑,是中华礼制文明以“天人之际”自我调和的典范。它提醒人们,真正的节日,不是欢愉的借口,而是对自身命运与社会秩序的再审与修补。
今日我们反思我们中华文明在时间中如何渐失其“知微知彰、知柔知刚”的敏感能力。当今天的节日只剩下粽子的甜美,而不知其寓意“阴阳融合”的美好祈愿。只知道以兰沐身、以艾驱疫,而不知道其寓含的“禳祸于忽杪,求福于未萌”的哲理。至此,我们失去的,不是形式,不是觉知能力,而是文明最珍贵的哲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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