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万益对陶文创作的体会,值得每个书法人反思!

发布时间:2025-05-30 18:45  浏览量:1

我对陶文创作的体会

古陶文的研究是早于甲骨文和敦煌卷子的一门学问,一百七十多年的时间里,只是近时对篆刻发生了一定的影响,作为书法材料,极少有人问津,主要原因是文字解决的困难与风格提升的艰巨。

陶文每个陶符大部分只是一至五字,而且每字之间都不尽相同,要把这些散乱的珠子串缀成艺术作品,驾驭的困难是不言而喻的。

我开始接触陶文材料是辛未之秋到燕园学习时开始的,当时高明先生给我们上古文字学课,葛英会先生上甲骨文课。有次葛先生给我们每人发了些陶文拓片复印件,我看后十分兴奋,就利用有限的拓片资料,往自己的篆刻里渗透,收到了意外的效果。有时间就临临那些拓片,作为古文字的一个分支,以增加自己的修养,不久即找到了高明先生编的《古陶文汇编》,学习的兴趣就更加浓厚了,主要都是给自己的篆刻增加意趣,至于书法仍然没有涉猎。到了新世纪之始,我对古文字的学习有了廿多年的积淀,小篆、甲骨、金文、战国文字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铺垫,开始尝试以陶文进行书法创作,对陶文的创作,由于对其整体状况有一个明了的把握,故而没有像甲骨那样对文字的使用进行严格的约束,而是放到中国古文字的大文化背景下去操练,全方位的开放成为我最初的创作思想。在整个陶文里,我最喜欢的是工匠信手挥洒的那种作品,奔放、自由、抒情、无拘无束、一任自然,把所有的法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赤裸裸地剩下了自我。这种无法无天的表现,不仅仅强化的是工匠自身的价值,更是外露了工匠在循规蹈矩生活之中突然闪现的自我,人性在书写的那一瞬间的自由。在我们当下的境况中,中国书法走过法的重重包裹,可以说法上有法,法再无以复加了。脱去了重重袈裟,走出了森严的殿堂,回归到山野之中,一任天然,这是中国书法迭迭复复发展之后,又一种返璞归真的选择,陶文应该担当起这一放任的角色。

翟万益篆书朱熹《春日》句条幅

释文:等闲识得春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在用墨的选择上我仍然保持了以往的习惯,水墨分置两处,汲水汲墨随心所欲,不等的量必然给纸面上形成浓浓淡淡的变化,有时这种变化是强烈的,有时变化则是隐秘的,不管强烈还是隐秘总是沿着一种变化的思维在推进,等到纸上的墨干了,回观写过的笔迹,隐伏的变化都会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只欣赏这一路墨色的变化,也是行于山阴道上,自有重重复复、高高低低、深深浅浅的韵味,带给审美主体无尽的回味与遐想。

笔法消除约束,这又是一个突破性的课题,我们不要给陶文这匹无缰之马戴上世俗的笼头,让其在我们的笔下过早地丧失了野性。在笔法的提炼中,我反复地审读陶文拓片,从一张张的拓片中每个文字的细微之中找寻笔法上的异质,对其形成的过程不断加深理解,在自己的笔下放量性地生发出来,我相信陶文中每一个没有被后世利用的特异因子,都是引发陶文风格变迁的原子能量,把它们加以裂变,就可能产生艺术的核辐射。不怕这个原子、质子细小,就是害怕自己找不到,一经找到,加工提炼,促其发生作用,那惊世骇俗的结果就来临了。笔法的选择在大的区间上,我站在了陶戳文字和刻画文字的中间,倾倒于一方,自然就是一种偏颇,同时吸收这两种表现手法的笔法特点,在行笔中大胆运用露锋起笔,露锋收笔,适时加入藏锋手法,陶文的藏锋既不是颜楷的藏锋,也不是小篆的藏锋,用不用《天发神谶》碑的起止手法?我适当挪用了自己在甲骨文创作中积累的一套笔法,当使用到陶文领域时,更是把它夸张化了,在藏锋的地方,用力的度有了很大的区别,可以把笔毛用到最大限度,也可以微风细雨、轻松的表现,剧烈的手法,同时出现在一个字中,强化笔道的对比性、增加审美主体的视觉感受。藏锋起笔的路线不因袭隶书、不重蹈楷书,多路线、多手法,不同力度,不同角度、不同墨量,使变化曲尽其美,丰富多彩。为了加大抒情效应,汲墨的程式和自己草书创作一样,起笔饱汲墨,笔道渗染到了一起,连续写好多字也不汲墨,到笔出现了飞白仍不罢休,当笔头上形成干枯状态时,还是在绞转拧擦,挥洒不已,一笔墨写了一个长长的音乐节拍,起止分明,过渡舒张,韵律修长,给人一种酣畅淋漓之气概。毛笔在纸面上舞蹈,在草书情况下可以达到,陶文能不能如此,回答是肯定的。起伏的大小,起伏波段的长度,决定了书法的旋律,把调子定在平缓的节律上或者一路的狂飙,都不是书法的极致,在这一点上我自觉秉承古陶文书写的内在精神,达到气韵的舒张,灵府的自由,使情绪如海水一样无滞无碍,尽力向深处的云端流去。

翟万益篆书苏轼《新城道中》中堂

释文: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岭上晴云披絮帽,树头初日挂铜钲。野桃含笑竹篱短,溪自摇沙水清。西崦人家应最乐,烧芹煮笋饷春耕。

翟万益篆书《枕上吟》诗中堂

释文:千里祁连直接天,一线雪境霸南巅。鹰冲青云常绕道,虎穿松林啸新篇。冰融六月溪水吼,流汇万泉竞河川。青草遍地捧鲜花,松涛四季满琴弦。绿州珠联大功德,积消随意沃良田。永保丰稔造赐,守护家邦任自然。

古陶文的结构,有许多常人意想不到的奇特之处,不管它原初是妙手偶得,还是匠心独运,有了这样的奇字,我们自然是眼前一亮,会心一笑。照抄,没有限制,如此却丧失了自己的主观能动,也不免为古人所讥诮,暴露出了我们的无能。对于需要利用的字,应该是更上一层楼,在古人的基础之上,更竭尽自己的才思,使文字构形多了一层个人的主体审美思想,千年之后与古人的风神相埒。艺术需要规律,无规矩无以成方圆,艺术更害怕规律,循规蹈矩就背离了艺术的本真。走规律与非规律之间的路,向那边靠得多一些,度的问题是艺术家把握的标尺。在陶文创作中,我在字法上尽力向非规律性这边靠,但避免一边倒。因为书法发展到今天,已经是一门十分成熟的艺术,诸体皆备已千年有余,风格流变更是层楼重上,完全背离规律就成了胡作非为;秉持了规律,但使规律隐没了起来,实际上还是受规律的支使。王羲之在结体上往往是简单字写大,繁复的字写小,这也不是一个铁律,有时会反其道而行之。我在处理陶文结体的很多时候把繁复的字写大,使其更见其大,简单字写小,让其自身感到其小。一些偏旁部首根据事理物理再行加以调整。如“林”字的书写,陶文里往往是二木同致,我把它变成了二木异曲,一个木根部变小,一个木根部变大,变大变小皆合物理,并且两个木在重新组合中不平铺直叙,而是选择了险势,增加审美内涵。像“蕐”字,主要采用流线形的笔画,下垂的花添加了好多个,一个树上到底开多少花,不仅仅是三五个,增加几个装饰成分也不妨辨识,由于下垂之花的增加,使这个“花”字分外地修长。真有繁花一树之感。徐谷甫的《古陶字汇》收“匋”字一百零六个、收“万”字六十六个,数量已经够多了,这仅仅是陶文的一个数量,只是中国古文字“匋”和“万”字的部分,在其他古文字中这两个字又有了丰富的变化,由此可以看出中国文字变化得无穷尽,当我们使用这两个古陶文时,又必须赋予变化,随着创作的积累又可形成一个变化的系列。所以对古陶文文字结构的再创作是书家的天职。

翟万益篆书中堂

释文:金陵一别隔人天,魂牵梦萦已十年。肃肃仪范久益新,谆谆师训旧转酽。浊浪排空铮骨响,污泥扑面芙蓉艳。奠基百尺架棚屋,遗恨深深深九渊!

翟万益篆书《诗经·豳风·伐柯》中堂

释文: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我觏之子,笾豆有践。

陶文的章法,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在这个创作的处女地上,我们完全没有必要依赖陶文已有章法形式,因为这种依赖是有局限性的,长篇巨制就那么两种,陶诏虽然有不少的数量,章法的变化也是那么几种,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以中国书法的积淀为基础,更需要跨越式的发展,使陶文书法章法后来居上,更胜一筹。我们可以利用甲骨的章法形式,可以利用金文的章法,也可以用简牍的章法形式。陶文的精神内涵是自由开放,率真天然,那么我们用汉碑、唐碑的章法形式,就像给一个地道的农民戴上乌纱一样,庙堂化了,和他的内在又产生了矛盾。时代应该呼唤陶文在章法上有超迈古今的形式出现,大大丰富和扩展陶文的章法形式,由此来冲击中国书法的章法程式,增加无限的生气。

翟万益篆书中堂

释文:居士寻诗墨未干,杏花消息雨声寒。谁言诗到苏黄尽,万里南行眼界宽。

翟万益篆书中堂

释文:穷天地造化之初,考古今沿革之变,推极皇帝王伯之道,得汉魏晋唐长短之繇,天人之际,昭昭然可考而知也。

翟万益篆书谢觉哉《洪湖羽扇》中堂

释文:三十年前战斗湖,而今鱼鸟稻粱腴。年华许我重游访,羽扇轻摇认旧居。

翟万益篆书《清心执法》四言对联

释文:清心似镜;执法如山。

翟万益篆书王渔洋《真州即事》中堂

释文:夕阳沉沉水增绿,萍花柳花相断续。十尺长桥八幅舟,人家何似青溪曲。

翟万益篆书张林焱《望西固城》横幅

释文:汉代充吾地,当时万骑屯。河声淘旧垒,山势控平原。落日边城路,孤云林下村。苍茫千古事,难与俗人论。

翟万益篆书中堂

释文:凤毛麟角鸟虫篆,唐宋衰微少续篇。谢老精研到白首,神工鬼斧万方传。

翟万益篆书毛泽东《忆秦娥·娄山关》中堂

释文: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原载《书法》杂志202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