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法史:晚明书法美学思想,赵宧光《寒山帚谈》
发布时间:2025-05-29 19:56 浏览量:42
接上篇,这一篇,我们来介绍赵宧光的《寒山帚谈》。
晚明书法美学四种
晚明,赵宧光是较为重要的书法家,关于赵宧光的生平介绍,可以见前面第200篇。
赵宧光画像
他的《寒山帚谈》亦是一部较为独立的论书著作,所述大体为他自己关于书法的见解,所谓补“古人之未发”。由于作者的古文字学功底和擅长于篆书,所以对于书法的观照,亦有其明显的特征。如强调“真书不师篆、古,行草不师章、分,如人食粟衣丝,而不知蚕茧禾苗所出也”。可见他提倡的是与同时代人并不一样的另一复古模式。
《寒山帚谈》书影
不过赵宧光虽然将复古之源越过二王,却也主张上下贯通,诸体融化:
篆、隶不得真、草,不成名家。常谓一法不通,儒者所耻;若一体不通,亦书家所耻也。篆无隶法,不得飞动;无草法,不得古雅;无斯法,不得严肃。一篆如此,展转可推。
赵宧光论书总围绕于篆书,盖实有其特别之偏好,如其自己所言:“余不能真草而能古篆”,,即他本人精于《说文》,主擅篆书,以《天发神谶碑》为基础,自创草篆。很显然上述主张既是他自己实践草篆的理论依据,也成为他复古立场的基点。这个基点便是篆为书之本源:
何为本?字必晋、唐,晋、唐必汉、魏,汉、魏必用周、秦篆隶,篆隶必籀、斯、邕、鹄,此数家又须仿之鼎彝铭识,而后不为野狐惑乱。
在赵宧光的这条复古路线中,他似乎没有因以篆为本源,而去否定二王,并且这条复古路线中,籀、斯、邕、鹄等古代名家依然是其核心所在。我们之所以指出“名家”,是想强调,明人在学习篆、隶时始终未脱去“名家”作品的笼罩,这当然与他自己师法《天发神谶碑》、提倡最终要上追三代之鼎彝铭识而又无法定名某家是自相矛盾的。
他一方面提出自己的学“古”标准,说“学篆”,“必籀《鼓》斯《碑》”,“唐、宋而下,一字不得入吾肺腑”;“学隶”,“必锺传汉碑”,“六代(六朝)而下不得窥也”;“学正书,必欧、虞、颜、褚”,“宋人而下,不得习也”;“学行书,必二王,宋人书不得习也”……另一方面他不得不降而为“今”,说:“隶书以钟元常为法,尽阅汉碑,博采唐隶,游戏章草以及国朝名家。国朝隶书,直接汉法,未可轻也。”
由此又可看到他所自创的这一复古新路线,不仅不能自圆其说,而实际上只是在以追踪二王的线路之前,再加上一段追踪篆、隶的过程罢了。
这当然可用得上“时代所压”四字,说明他的局限。正因为此,我们很容易发现,赵宧光的思想中交叉着两种并不调和的思潮之影响。
第一种即来源于前七子的复古思想,所谓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他只是改篆必先秦、隶必锺繇、行草必二王而已。于是他在《寒山帚谈》中专列《格调》一节,以书法重弹七子之“格调论”。赵宧光略加移动,称:
夫物有格调,文章以体制为格,音响为调;文字以体法为格,锋势为调。格不古则时俗,调不韵则犷野。故籀《鼓》、斯《碑》,鼎彝銘识,若锺之隶,索之章,张之草,王之行,虞、欧之真楷,皆上格也。若藏锋,运肘,波折,顾盼,画之平,竖之正,点之活,钩之和,撇拂之相生,挑剔之相顾,皆逸调也。
这种前后七子的格调论在晚明书论中出现,本不奇怪。一方面可看到前后七子的巨大影响仍然存在,另一方面赵宧光本人确实曾受到过拟古一派的影响。赵亦为当时著名的篆刻家。在万历初年出现于篆刻界的摹古热潮中,他曾醉心摹刻古玺、秦汉印甚夥,惟妙惟肖,置之古印之中而莫能辨。(学篆刻,摹古是不可缺的功课)所以可以说他是从拟古派中走过来的人。
赵宧光篆刻的临摹与创作
第二种思想,即是反七子的思想,即赵宧光生活的时代中出现的个性解放思潮。所以他论格调,并不像李梦阳那样反对“自立一门户”。他又称:
取法乎上,不蹈时俗谓之格;情游物外,不囿于法中谓之调。
既然“不囿于法中谓之调”,则必然主张变,这正是他与“格调派”所不同之处。在《寒山帚谈》中,他亦多次谈到学古和自我的关系,主张在融会贯通的基础上形成自我面貌。
在学古和自我之间,赵宧光着重的是学古,称:“书法变幻故自妙境,若无学而变,宁不变也”,“学力到处,自然心开;未到而开者,十九野狐”。他甚至认为只要人古入得深,自然而然有自家面貌出现,所谓“学时笔笔仿古,成功字字自作”。所以他虽承认变,却是以学古的广度和深度为前提的。诚如他所主张的那样“不专一家,不得其髓;不博众妙,孰取其腴”,“学书者,博采众美,始得成家,若专习一书,即使乱真,无过假迹,书奴而已。”
两种思想的来源,我们已经讲明,赵宧光矛盾之处在既主张复古,又看到蹈袭模拟之风的危害,于是他设法自解。下面一段文字则最能看到他的矛盾心理:
诗文忌老、忌旧,文字惟老、惟旧是遵。诗文忌蹈袭,文字亦忌蹈袭,旧与蹈袭故自有分矣,格调形似之异也。
换言之,他既承认格调之价值,又反对诗文之蹈袭,他既反对诗文之蹈袭,却又怕别人说他在书法上主张“惟老、惟旧是遵”,岂不与蹈袭无异?所以他只好将旧与蹈袭分开,将格与调分开。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诗文忌老、忌旧而书法却必须“惟老、惟旧是遵”呢?他说不清了。
说到法古,他反复强调:
篆、隶必秦汉,秦汉而下不取;真、草必晋唐,晋唐而下不取。
说到“时书”,他与古代法书比较,称“时书与法书,分明别是一重世界。时帖之于古帖,分明别是一重世界”。但他又不否定当代书法之成就,论吴门四家他又说:“皆第一流书”。
我们细细品味赵宧光的古今优劣论,显然可看出他并未完全否定“时书”和“时家”。他既然说吴门四家“皆第一流书”,但又惋惜他们“不及头目髓脑”,也就是说吴门四家未能自成面目,实已反映出其崇古的内在评判标准是今不如古。
赵宧光在立论上徘徊于复古与个性解放二者之间的矛盾思想,在明未时期具有相当的代表性,晚明许多书家都存在着同样的矛盾心态,盖这些书家青年时代或曾接受过拟古、摹古思想的影响,而紧接着又受到个性解放思潮狂飚的冲击,因而两种思想必然会反映于他们的创作活动之中。
赵宧光本人的草篆,在当时亦有着强烈的个人面貌,并折射出时代光泽,而他的理论又似乎有着解释自己书风追求的特征,既然求新貌异面而不与时同,却又要说明自己从籀、斯而来,并非野狐禅。这种外部开放,而内部收缩的矛盾思想,在明末文坛则反映于竟陵派,在书坛则以赵宧光、王铎等书家为典型。
较之同时代的书论,赵宦光的《寒山帚谈》既有共性也有个性,此外也可以看到董其昌书法思想的影响。就许多具体的关于临摹、创作、鉴赏、品评的论述来说,均可看到他的独到见解,充满着睿智和洞察力,精辟之处多见辩证思维,这是应该给予充分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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