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二百章 山河路穷
发布时间:2025-05-29 17:43 浏览量:47
赤心巡天 第二百章 山河路穷
“山河路穷,天不绝我。”
‘夏君撷’在狭不透光的木屋内举杯!
半透明人形在明月流银的山路走!
神侠已经无法再遁藏,很快就会被揪出来,显然不可能再布局天下,以人前的身份登顶无上,完成超脱!
但眼下有一颗“无上道果”!
姜望在观河台上... ...把自己炼成了丹。
这是前所未有的寿果,能让圣者无限靠近超脱的道丹!
尤其是对神侠这样的存在来说,他或许本来就只是差了一线契机,现在却有机会吞道果。
声音的战争先于所有战争发生!
姜望只道了一声“来”,便带起潮涌不绝的锐响!
半透明的波纹如刀轮一般荡开。
首当其冲的这座小木屋,一瞬间就支离破碎,但又瞬间恢复了!
“夏君撷”左手举杯,右手回指,以一缕文气护住墙上的灵牌:“你们打归打,不要伤害我的先生啊!”
声纹刀轮如飓风呼啸而过!
整座是非山的春草,离土如离鞘!千柄剑、万柄剑,生生将刀轮逼停,将声纹绞碎!
而那半透明的人形,已握草为剑,立锋而来!
“神侠!”
“夏君撷”的左手忽然空握,而那只形制寻常的瓷器酒杯,已经出现在半透明人形的身前,倾酒成悬瀑,阻隔了无边杀气!
不绝于耳的瀑流之声,抚平人心的悸动!
“我们的时间很充足!这或许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他坐在木屋里,看着姜望,空握的五指又端起一杯:“为什么…不谈谈呢?”
姜望站在门口,身体沐浴在月光中,面容却有些晦影,他的表情不为所见,而眼睛亮如晨星:“以前我跟张咏谈,因为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来我跟赵子谈,因为我不是她的对手!”
“我已然低头按剑,走到了这里!”
他慢慢地拔出苌剑:“我还要跟你们谈吗?”
苌相思出鞘的声音,那缓慢的、锐器刺过铁木的擦响!磨剑般的声音,绕成一只环姜望本尊而飞的青鸣!
而以鸟喙为剑,一瞬间便敲到“夏君撷”的身前!
“夏君撷”却是张口一吐,酒液作诗篇:“笔走龙蛇游孽海,杯倾玉露覆灵舟!”
“谁家春夜飞青鸟?一剑西来破画楼!”
这是历史上夏君撷写过的一首诗,是在陆以焕的丧礼上所作!
当时,他举杯读罢此诗,便提剑向祸水而去,杀至力竭,得血河宗相救,才得以活命!
今日吐酒成诗,正宗的文华手段!
声纹青鸟一个字一个字地撞杀过去,却恰当好处的和最后一个“楼”字同碎为云烟,被“夏君撷”吸入鼻腔,像抽了一袋旱烟!
从头到尾他都只展现夏君撷这个人物的力量,哪怕被姜望锁定为平等国的首领,他也不让其明确自己是昭王还是圣公!
就像到了此时此刻,走进此方岁月片段,神侠仍然是个半透明人形!
平等国是杀头的事业,对身份的保密,早已铭刻为本能!
“我很了解你,姜君!你有时候执着,有时候也聪明!强弱的确会影响你的选择,但不会改变你的本原!”夏君撷道,“我想曾经的你,确实是愿意了解平等国的!”
他的眼神里很有几分诚恳:“是什么让你改变不呢?”
半透明的神侠在那酒瀑前定身,见流瀑如帘!虽道丹在前,前路似乎触手可及,这是好不容易才谋来的机会,他也愿意停下来,静静等、静静听!
若姜望为敌,这颗道丹的确是他最后的选择,也是算穷天机后唯一的机会!但姜望如果为友,前路仍然广阔,选择还有很多,他不必在此行险!
姜望没有理会身后人,只看着面前的儒生:“韩宗师在卫国的调查有了结果,他认定出手的人是神侠,而镜世台傅东叙更是查到了一个代号‘冯申’的人!”
他问:“卫国的事情,是你们做的吧?”
“夏君撷”略略沉默了一阵:“我们……的确能说是我们!我是平等国最高领袖,我对平等国的一切事情都要负责!”
“我在平等国看到了纯粹的理想者,也看到了纯粹的复仇者,我认为平等国是一个复杂的组成,我的确对里面的一些人,和他们关乎平等的努力……产生过好奇!”
姜望慢慢地说道:“但我现在看到了纯粹的恶!”
“庄高献飨,枫林城都要借‘白骨道’等那一颗白骨真丹出炉!”
“丹国炼人丹,都只敢偷偷摸摸,一被发现就灭国!”
“景国囤人养乌龟,也要把责任推到佑国朝廷!”
他往前再走一步,“夏君撷”也再护不住,这间木屋,在他往前的瞬间,屋里的一切都崩碎,且再也无法聚回。
“你们作恶……!都不避着人了!”
苌相思已横来。
这柄天下名剑,在道历三三五七年的养木,同样可以斩绝天道,震动人间!
无论杯中酒,抑或故时诗,满怀文气也好,一心哀思也罢……皆不能当。
属于历史中“夏君撷”的巅峰力量,一生所求,根本挡不住一剑!
“与我掩面。”
整座是非山由此山裂!
苌相思像一只乘风破浪的孤舟,在历史的河流里逆行!将阻碍它的存在,全都撞碎!
以至于……“夏君撷”像一张被刺破的人皮,皮下是无穷无尽的光!
在今夜漫长的黑暗里,竟有如此纯粹的白昼的光!
他不能再以“夏君撷”的身份存在,在苌相思的锋锐之前,他至少要展现自己能够接下这一剑的根本。
昼光聚成一个高大的人形,看不清具体轮廓,也看不清面目,但给人如金似玉的感觉,伟岸、尊贵、光明。
他纯粹地用光织成,却还举着酒杯,像是还要挽留一段情道!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咱们的第三次见面。”
他叹息着说:“我们理当在一个更恰当的场合,用一种更合适的方式……真不想如此与你相见。”
他说的第一次见面,当然是在南夏官考,虽然彼时的他,未见得有看姜望一眼!第二次则是在陨仙林,他给了姜望关于天人的认知,也带走了无名者的情报!那应该不算一次糟糕的交易!
但姜望摇了摇头:“是第四次了,昭王!”
他语气平静:“我们第一次接触,应该是在星月原!那天他走在星月原,在接二连三的变故之后,开始思考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彼时有一颗方方正正的星辰,出现在夜空!来自于平等国某个存在的意志,通过星光圣楼投射力量,又以附近的一位强者为桥梁,试图影响姜望,‘更正’他的思想。往小了说,这是一次吸纳成员的‘考验’!往大了说,这是一次人格层面的谋杀。若非观衍前辈及时出手,他姜望现在是什么样子,都未可知!或许早就沦为平等国的耗材,牺牲在某一次为理想而发起的行动中!”
昭王哑然,顿了一阵后,失笑道:“记性真好!”
“其实我是猜的!”姜望说,“但我不想冒着不被你信任的风险,在你心里留下不诚实的标记!毕竟其实我们有相对一致的愿景,存在合作的可能!”
昭王做出了耸肩的动作:“你问那次是不是我,我只能回答你——是我!”
“哦,我刚刚骗了你!我非常确定星月原那次就是你!当时有资格和玉衡星君论道的,平等国只有那么三个人!”姜望淡淡地道,“今夜神侠在我身后,你就在我身前!这种二选一的问题,实在简单!何必呢?”
昭王轻声地笑,抬步向前,显出一种不可言的贵气:“一定要我走到台前来,把我从今夜的配角……逼成主角?”
夜空弯月如小船,却有一颗四四方方的星辰,恰恰地停在小船上!
方星乘弯月,一时入夜河!
自从星月原那一夜,观衍与姜望在意海里论道后,这颗星辰再也没有出现过!
却在今天,出现在道历三三五七年的夜空!
姜望站在已经被夷平的木屋旧址,仰头看了一眼星星,曾经遥不可及的星辰,现在依然强大,却不能再侵夺他的命运!
从星月原走到今天,他和昭王之间的接触,也是一变再变!
“今天下举于苌河,搏杀孽海超脱!举凡现世重地,莫不惊!”
“你若全力出手,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你若还是要遮遮掩掩,出不了全力!”
姜望看回昭王,额发轻扬:“那加不加,一个你,你是夏君撷或者昭王,又有什么不同?”
夜弯星光骤亮,玉衡、开阳、天枢、摇光,四星并耀,而后魁路蜒,勾成北斗,北斗如刀便以月为砧,将那四四方方的星辰,狠狠斩在月船上。
明月似乎为之晃动,月光因此摇荡如水!
星光圣楼即是述道于宇宙,姜望用自己的道来斩昭王的道。
道途难言高低,姜望的实力也绝不能说可以碾压昭王,但他的道可以横贯古今,他的星楼可以无畏地屹立在任何一个时空,他不怕,甚至主动要呼应现世!
昭王的星辰却只能藏在道历三三五七年,做浮光掠影。
他不仅不能完全呼应自己的道,还需要好生锁住这段历史,不使天下知姜望在此遇伏!
故而……斩下了“月舟”。
“原来你是这么控制这里……这是你的历史明月。”
姜望已经和昭王杀在了一起,似寻常武者一般斗于方寸,然而挥剑横拳间,连风都不荡起,但是光也透不进!月下像个无声的影子。
北斗七星之刀不去追逐那坠于夜海的四方星辰,而是顺势斩下来,钩住那明月,卷着它走。
明月位移,他是钩住这道历三三五七年的历史片段,在时光花河顺流而下,不要回归现世。
届时他们都会出现在是非山的现世旧址,他们之间的战斗,就再也无法掩饰!
忽有一剑纵来,快到仙念都不能捕捉,好似流星贯月,一剑扎上“月舟”,也撞上了七星之刀!
这是无法被提前察觉,绝对猝然的一剑,将这钩住月舟顺游时空的一整套“刺分”为悬天的星辰,截停了这场时空的波洞!
“我们都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都希望公平能够得到实现!仅凭你在观河台立下的那块碑,我就要将你引为知己,我绝不想杀你。”
神侠半透明的人形,虽然刺出惊天的一剑,却仍然立在酒瀑前,表现和平的意愿,以之为雷池,并不往前:“但你又在事实上为那些霸国助力,一步步将我逼到这里,令我不得不做此选择。”
“什么叫为霸国助力呢?食国之禄,为国之事!受奉天下,用剑天下,镇苌河,阻击执地藏,战迷界,吐猕知本,主持黄河之会…这些都可以算作为霸国助力!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就叫做逼迫你吗?”
“不是我把你逼到这一步,是你自己做的事情,把你逼到了这一步!”
姜望没有回头看神侠,唯有一剑快过一剑的争锋:“即便没有我走到书山来,也会有别人走上书山,我不相信你看不明白,你究竟在侥幸什么?”
他和昭王像是翩翩起舞的两个影子,坍塌的时空为他们的人形描边。
“他不是侥幸。”昭王怨羡百家之术,贯于一身,始终不见根底,也真深不可测:“他只是遗憾,我们本可以…同路而行。”
但姜望一剑快过一剑,剑网交织,倾斜了无可置疑的胜利天平——他若不拿出足以登圣的根本力量,仅凭过往昭王这个身份所展现的力量体系、力量表现,仍然不够验证。
“我相信你们有些人也确实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我们也都在往前看!”姜望压着昭王打,令他寸光不出剑围。“那么,究竟是谁走错了路呢?”
昭王被他斩成了一个压进山体的光球。
说着他又回身一剑,一条细草交织的剑龙被他一剑斩为飞尘!他就在草屑纷飞的春夜,踏剑虹向神侠而去:“神侠者,仗剑而鸣~你的剑根本不够强啊,这就是神侠吗?”
隐然时空的颤响,姜望脚步止!
一道恐怖的裂隙,从高峦蔓延至人间,当然再次,裂分了是非山,还像更远处延!
却是天上的月亮落下了,化作一爿月牙铲,剖分夜色,截断剑虹,终究拦在了姜望面前!
那半透明的人形,在酒瀑之后摇了摇头,探手像是杀进了夜幕深处,从夜幕的另一面,取出一颗光耀的太阳。
神侠推动此日,将那月牙铲,变作了日月铲!
在今夜的姜望之前,他的剑不足称道,没有办法不展现根本!所以再不能隐晦他的身份!
确实是那位悬空寺的!!!恶菩萨!
姜望沉默!
沉默之后他又前冲!
“今夜月光如水,今夜剑如虹!”
“我在观河台上说了一句三论生死!”
他提着剑,看着手提日月铲,已有几分真佛威势的神侠,感受着身后烛光已经从山体里浮起,交织成开天动地的力量!!
他只是微微垂眸光:“看来这就是我的第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