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端午?屈原的寂寞:最世俗的纪念与最终极的遗忘

发布时间:2025-05-29 16:04  浏览量:1

夜深人静,我行吟湖畔,仰头只见残月孤悬,星辰隐没于晦暗天幕;渊底夜鱼沉潜无声,唯余众蛙聒声四野,喧嚣而又空洞地充斥天地之间——这竟就是端午前夜了。

人们年复一年咀嚼着端午节庆,却将屈子泽畔行吟的孤影、怀沙沉江的绝响,消解于鼎沸人声与龙舟竞渡之中。所谓纪念,有时竟成了遗忘最堂皇的通行证——哈布瓦赫曾言,集体记忆常由当下需要所重构。

当水面倒映着龙舟彩旗与鼎沸人声,我们是否还能看见,那幽深水底静默千年的屈子悲影?当鼓筝响彻云霄,谁人侧耳,去聆听那天地同悲的、永恒的离骚?

当纪念的喧腾冲淡了孤愤的悲怆,诗人便成为旷野上无人倾听的呼喊者。当所有人齐声“鼓筝”,真正的悲歌反而成了最彻底的另类。

残月孤行星晦冥,夜鱼渊默众蛙声。

奈何天地同悲日,却是人间俱鼓筝。

——《端午述怀》【原创】许子枋

谁的端午?孤独‬的行吟日‬与大众的狂欢节

我凝视这首诗,“残月孤行”、“夜鱼渊默”的意象,与其说是景物描摹,不如说是诗人内心孤独投映于浩渺宇宙的倒影。这孤寂非寻常寂寞,乃是屈原式“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沉重背负,是千古文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那苍茫无依的永恒惆怅。这悲音,在历史长河里回荡不息,却终究在喧闹的现实锣鼓声中,散为无人辨识的零星碎缕。

当端午的粽影漫过千年时光,有人看见菖蒲悬门的民俗狂欢,有人听见汨罗江底沉潜的千年叹息。许子枋的《端午述怀》以诗为镜,拆解了传统节日里最具张力的精神图景。

诗的开篇,残月、孤星、晦冥的天幕,构成三重递进的孤独意象——那轮被时光啃噬的残月,恰似被现代性消解的传统精神;独悬的孤星,是坚守者茕茕孑立的身影;而“渊默”的夜鱼,以绝对的沉默对抗着“众蛙”的聒噪。这里的蛙声并非田园牧歌式的诗意,而是市井喧嚣的隐喻,当群体性的狂欢成为主流,孤独者的沉默便成为另一种清醒。

诗人深谙屈子“举世皆浊我独清”的精神基因,在端午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以"天地同悲"呼应三闾大夫的投江之痛。“奈何”二字如一声沉重的叹息,道尽孤独者的宿命:当整个世界沉浸在鼓筝之乐中,清醒者只能在天地悲悯的维度上,独自承受文化失忆的苍凉。

这种孤独不是顾影自怜的矫情,而是站在文明断层处的深沉忧思——当端午从凭吊忠魂的精神仪式异化为吃喝玩乐的消费符号,谁还能听见历史深渊里的沉郁悲吟?

诗中“却是人间俱鼓筝”一句,以极具画面感的笔触勾勒出大众狂欢的图景。诗人以“俱”字点染群体性的盲目,当所有人都在鼓筝声中沉醉,文化传承便成了孤独者的独角戏。

“奈何”与“却是”间,流露出诗人内心无尽的苍凉与无奈。这并非普通节庆的热闹,而是在本应寄予追思的日子里上演的集体性遗忘。屈原行吟泽畔的孤影,其“天问”的浩叹,在众人喧腾的鼓筝声里被推得遥远、稀薄,终至杳然。

《端午述怀》的深刻之处,在于它超越了简单的古今对比,在孤独与狂欢的张力中构建了新的精神坐标系。站在21世纪的时间节点回望,许子枋的这首小诗宛如一枚文化探针,刺入传统与现代交织的肌理。在这个大众狂欢极易沦为精神速食的时代,我们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孤独的行吟者——他们是文化长夜里的守灯人,用诗性的微光,照亮被狂欢喧嚣遮蔽的精神星空。

当鼓筝之声渐歇,这些在孤独中沉淀的诗句,终将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精神舟筏,载着文明的火种,穿越亘古的岁月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