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宧光《寒山帚谈》卷下之四

大家好！今天我们分享赵宧光的《寒山帚谈》卷下的第四部分。

下面我们来看原文：

【原文31】

余喜作草篆，以续飞白之脉，其任率自好，若谓前无作者。或诘之曰：大小诸篆，何有此法？既谓之篆，惟古是遵，何得改辙？余曰：有说。凡事取真不取假，用实不用浮，贵自然不贵勉然。

【今译31】

我喜欢书写草书和篆书，想要延续飞白书的脉络，这种行为是我任性率真、出于自身喜好的做法，好像觉得之前没有这样创作的人。有人质问我说：大篆和小篆，哪有这样的笔法呢？既然称之为篆书，就应该只遵循古代的写法，怎么能改变传统的路径呢？我回答说：这是有原因的。凡是做事都应该追求真实而不追求虚假，使用实在的方法而不使用虚浮的手段，看重自然天成而不看重勉强为之。

【原文32】

大小篆书必有大小篆器，今器异昔，何堪效颦。必如昔书，势必虚假勉然而后可。子言故是，但须出之蒙将军未作用前而后可。如以将军笔作丞相书，吾见其难为矣。古今兴革，故有不可知者，子姑执笔临楮，然后破我未晚也。

【今译32】

书写大篆和小篆必定有适合它们的书写工具，现在的书写工具和过去不同了，怎么能盲目地去模仿古人呢？如果一定要像古人那样书写，势必只能通过虚假、勉强的方式才能做到。你说的话固然有道理，但必须是在蒙恬将军（相传蒙恬改良毛笔）还没有对书写工具进行改进之前才可以那样完全遵循古法。就好比用蒙恬将军改进后的毛笔去书写秦朝丞相李斯（擅长篆书）那种时代的字，我看这是很难做到的。从古到今，事物的兴起和变革，本来就有一些难以预料的情况，你姑且拿起笔在纸上书写试试，然后再来反驳我也不晚。

【原文33】

作晋、汉以上书，不特今时强笔勿用，必资软毫柔颖而后可，即墨须如漆，纸须如皮，研须如盂，掌须如木鸡，一物不称，终作时俗之书而已。

【今译33】

书写晋代、汉代以上风格的书法作品，不只是现在那种硬挺的毛笔不能使用，还必须借助柔软的笔毫和尖颖的毛笔才行。而且墨汁要像黑漆一样浓稠，纸张要像皮革一样坚韧，砚台要像钵盂一样合适，手掌要像木鸡一样沉稳，只要有一样不相符，最终写出来的就只能是当下世俗风格的书法作品罢了。

【原文34】

书法云：学书宜恶笔，使后不择笔。又云：强纸用弱笔，弱笔用强纸。二说并后世人语也。案前人帖初无强笔，所谓恶笔乃败笔耳。

【今译34】

书法理论中说：“学习书法应该使用不好的毛笔，这样日后就不会挑剔毛笔了。”又说：“在质地坚硬的纸上用柔软的毛笔，在质地柔软的纸上用坚硬的毛笔。”这两种说法都是后人说的。考察前人的字帖，原本就没有硬挺的毛笔，这里所说的“不好的毛笔”其实是指破旧的毛笔罢了。

【原文35】

亦无弱纸，纸之疏弱皆后世俗工所为。宋以上无此法，况晋、唐乎！试探稍古名帖，求其字画，虽极纵逸处，用笔无有不圆熟者，结构无有不了然者；即于锋交墨互中，未始不森森楚楚，果恶笔弱纸而能如是乎！

【今译35】

也没有质地疏软的纸张，纸张质地疏软都是后世那些技艺不精的工匠造成的。宋代以前没有这样的说法和做法，更何况是晋代、唐代呢！试着探究稍微古老一些的名家字帖，观察其中的笔画，即使是在极其放纵飘逸的地方，用笔没有不圆润熟练的，结构没有不清晰明了的；即便在笔画交错、墨色相互交融之处，也从来都是整齐有序的，难道真的是用不好的毛笔和质地疏软的纸张就能写成这样的吗！

【原文36】

能书不择，谓鉴赏，非谓作用也。强弱相济，谓救时，非谓相须也。但垩帚飞白，古法莫传，后世想成，而以枯笔燥墨为之者，是乎非乎，不可知矣。是则弱纸便于白，强笔便于飞。

【今译36】

“擅长书法的人不挑剔毛笔”，这说的是在鉴赏方面，而不是在书写创作方面。“硬挺的毛笔和柔软的纸张相互搭配”，说的是一种补救的方法，而不是说它们是相互必需的。只是像用垩帚（刷墙的扫帚）写出飞白书这样的古法已经失传了，后世的人凭着想象去创作，用干枯的毛笔和干燥的墨汁来书写飞白，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就不得而知了。由此可见，质地疏软的纸张便于写出飞白的“白”，硬挺的毛笔便于写出飞白的“飞”的效果。

就世改辙，古法疏矣。强弱纸笔，遇此器即出此法。苟非我之长伎，亦须改弦易辙以勉就之。不然指器相左，心手不符，即不成书。

【今译37】

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改变书写方式，古代的书法方法就被疏远了。质地硬挺或柔软的纸张与硬挺或柔软的毛笔，遇到什么样的书写工具就要采用相应的书写方法。如果这不是自己擅长的技能，也必须改变方法尽力去适应。不然的话，手指和工具不相匹配，内心的想法和手部的动作不一致，就写不成好的书法作品。

【原文38】

今时弱纸满天下，要知古人全是强纸，全是弱笔，世俗不善用，遂谓过滑过软，不堪着墨者，因指间无有骨力，将听令于器耳。若胸中有个佳字，心能役腕，随在得意，即使与古人弱纸，亦自无妨，况强纸对名手乎！外境皆牝牡骊黄，何能碍我作用。

【今译38】

现在，质地疏软的纸张遍布天下，要知道古人用的全是质地坚硬的纸张，全是柔软的毛笔，世俗之人不善于使用，就说这些纸张太滑、毛笔太软，不能着墨，这是因为他们手指间没有骨力，只能听任工具的支配罢了。如果心中有一个好字的构想，内心能够支配手腕，那么无论在哪里都能写出满意的作品，即使给他们古人用的质地疏软的纸张，也没有什么妨碍，更何况是质地坚硬的纸张配上书法高手呢！外界的环境和工具都只是表面的东西，怎么能妨碍我的书写创作呢！

凡强纸用墨，使墨有余；浓墨用笔，使笔勿竭。饮墨如贪，吐墨如吝。不贪则不赡，不吝则不清。不赡可，不清未可，俗最忌也。

【今译39】

大凡在质地坚硬的纸上用墨书写，要让墨量充足有余；使用浓墨的时候运笔，要让笔毫的墨汁不至于用尽。吸墨的时候要像贪婪一样多吸，吐墨的时候要像吝啬一样有所节制。如果吸墨不贪婪，墨色就会不够饱满丰赡；如果吐墨不吝啬，笔画就会不够清晰。墨色不够饱满还可以接受，笔画不够清晰就不行了，这是书法创作中最忌讳的俗气表现。

赵宧光的《寒山帚谈》卷下第四集就到这里，请继续收听阅读下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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