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宧光《寒山帚谈》卷上之二十四

大家好！今天我们分享赵宧光的《寒山帚谈》卷上的第二十四部分。

下面我们来看原文：

【原文213】

近代不知书人，作态自好，一日有知，皇愧何已。古人能书无论矣，其不能书者，老实随俗而已，何尝强弄出许多丑态如今日乎！若欲作书，须以法书为舟楫，书法为棹师，无为他时自己悔恨，何但他人议其后而已。

【今译213】

近代那些不懂书法的人，装模作样，自我欣赏。一旦有一天他们真正了解了书法，会感到无比的惶恐和惭愧。古代的人，能写好书法的就不用说了，那些不擅长书法的人，也只是老老实实跟随世俗的风气罢了，何曾像如今这样强行弄出这么多丑陋的姿态呢！如果想要学习书法，必须把优秀的法帖当作渡河的船只，把书法的理论和技巧当作划船的舵手，不要等到以后自己后悔，哪里只是怕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呢。

【原文214】

学无偏好则不深，有偏好又多病。此中最难，不惟不当偏于短处，即偏于所长处，亦自褊心之疾。且如集羲之圣教序，非不字字生妍，但偏于修整，拘而可憎，宗之者一时谓之入院体。智永导其流，孟頫扬其沫，似为淳雅，实有三分俗气。

【今译214】

学习书法时，如果没有特别的偏好，就难以深入钻研；但有了偏好又容易出现问题。这其中的分寸最难把握，不仅不应该偏向于自己的短处，即使是偏向于自己的长处，也是一种心胸狭隘的毛病。就像《集王羲之圣教序》，并非不是字字都姿态妍美，但它过于偏向于工整修饰，显得拘束而令人厌恶，尊崇这种风格的人，他们的字在当时被称为“院体”。智永引领了这种风格的潮流，赵孟頫又进一步发扬，看似淳朴高雅，实际上带有三分俗气。

【原文215】

临仿法帖，字字拟古，人知之矣；笔笔自好，知者益鲜也。不拟古无格，不自好无调。无格不立，无调不成。是以有格者多，成功者少，不自好者载道耳。

【今译215】

临摹法帖时，字字都模仿古人，这一点人们是知道的；但每一笔都只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写，明白这一点的人就更少了。不模仿古人就没有书法的格调，不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写就没有书法的韵味。没有格调就无法立足，没有韵味就难以成就佳作。因此，有格调的人很多，但真正成功的人却很少，那些不只是按照自己喜好来写的人，才能承载书法的真道。

【原文216】

世人不知书法，每每自好，及至法度现前，退舍辟易者众矣。何也？知法则愧自生耳。知愧而不忘自好，方能进德；若妄与怯，皆过也。

【今译216】

世人不懂得书法的道理，常常只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写。等到真正的书法法度摆在面前时，大多数人都会退缩回避。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知道了法度之后，自然就会感到惭愧。知道惭愧但又不放弃自我追求，才能在品德和技艺上有所进步；如果是盲目自大或者怯懦退缩，都是错误的。

【原文217】

学者须虚心，自考功过，着意力为去就。即自己不辨，须凭赏识家弹射受病要害，一不得先具成心，使嘉言不入于耳。

【今译217】

学习书法的人必须保持虚心的态度，自我考察自己在书法学习中的优点和不足，用心斟酌该去除哪些毛病、保留哪些长处。即使自己不能分辨出自身的问题，也一定要凭借那些懂行的鉴赏家的批评，找出自己书法中存在的关键问题。千万不能事先就有固执的成见，使得那些有益的建议听不进去。

【原文218】

古今书法，是其功过二案；古今法帖，是其功过佐证。两造具备，无可逃避，然后逐笔考验以对症，方起其膏肓。骨弱者强之，筋缓者固之，肉浮者摋之，节解者收之，纤巧者以韵易取，流荡者以逸锻炼。

【今译218】

古今书法理论和技法，就如同记录自己书法功过的两份案卷；古今的法帖，则是自己书法功过的佐证。这两方面都具备了，就无法逃避自己的问题，然后再逐笔去审视检验，就像医生对症治病一样，这样才能治愈自己书法上的顽疾。对于字体骨力薄弱的，要想办法增强其骨力；笔画软弱无力的，要使其变得刚劲稳固；字体显得肉多轻浮的，要削减多余部分；笔画松散脱节的，要将其收紧；字体过于纤巧的，要用韵味来替换这种纤巧；笔画过于流滑飘荡的，要用超逸的风格来加以磨炼。

【原文219】

雅俗对照，欣厌自生。具有肝胆而复是非倒置，无人心者也。苟能取书法条例，采为箴砭丹石，即起死回生不难。其不治者，一在不识，一在不救耳。可不学乎！

【今译219】

将高雅和低俗的书法作品进行对照，心中自然就会产生喜爱和厌恶的情感。一个人如果有胆量和见识，却还将是非颠倒，那简直就是没有良知。如果能够选取书法的法则条例，将其当作治病的良药，那么让自己的书法起死回生也并非难事。那些书法没有长进、难以提升的人，一是因为不懂得这些道理，二是因为不愿意改正自己的问题。所以，难道能不努力学习吗？

【原文220】

书家有迟有速。迟，其本色也，古人无有急速者。急，自芝、旭、素式不过三四辈耳。虽然，也须能迟，乃妙于速。若必不迟，鄙俚野俗杂然而陈矣。

【今译220】

书法家书写速度有快有慢。书写节奏迟缓，其实是书法原本的状态，古代书法家基本不会书写得过于急促。而以快速书写出名的，从张芝、张旭、怀素开始，这类人不过寥寥三四位。即便如此，只有具备写得慢的功底，快速书写时才能尽显精妙。要是完全不懂得慢写，写出来的作品就会充斥着粗陋、低俗的气息。

【原文221】

幼学即仿佳帖，其法从骨髓中来，可令邪魔辟易，不必大加甄别，不必外取去就，尽自有冰鉴。若中岁知书，虽得换骨神丹，必须用力数翻，方能扫垢。至若老年进学，百倍加功，难追俗骨。余实蹈此，自亲其事，故言之切中，亦已晚矣。后生勉之，毋为后悔。

【今译221】

孩童在开始学习书法时，就临摹优秀字帖，这样书法的笔法和神韵能够深入骨髓，自然能抵御不良书法风格的影响。这种情况下，无需过多去辨别字帖优劣，也不用刻意在众多字帖中挑挑拣拣，自身便能做出正确判断。要是人到中年才开始学习书法，即便拥有能改变书写风格的绝妙方法，也得下大功夫反复练习，才能改掉过往书写中的陋习。至于到了老年才开始学习书法，即便付出百倍努力，也很难摆脱多年形成的世俗书写习惯。我自己就亲身经历过这些，所以说得格外真切，只是醒悟得已经太晚了。希望年轻人以此为戒，勤奋学习，别将来后悔。

【原文222】

人各有能有不能。或以小字见委，每为苦之，至于书扇，尤非所长也。常怪唐、宋而下诸家，作真草太易，作篆古太难，此以各不得其妙耳。

【今译222】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方面。有时候别人委托我写小字，我常常为此感到苦恼，至于在扇子上写字，尤其不是我的长处。我常常感到奇怪，从唐宋以来的各位书法家，他们写楷书和草书太容易，而写篆书和古代的字体却太难，这是因为他们没有掌握各自的精妙之处罢了。

赵宧光的《寒山帚谈》卷上第二十四集就到这里，请继续收听阅读下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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