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摸沉淀在岁月中的温婉
发布时间:2025-05-22 19:28 浏览量:50
作者/蒋世峰
这是我前不久以《雨铃霖·古玉》填的一首词:
松烟凝髓,溯霜蟾魄,暗锁星纬。摩挲渐生幽愫,苔痕沁处,寒泉初沸。匣底千年冻月,被松风吹碎。恍见得、青骨先民,凿破洪荒露珠坠。
时光琥珀封存未?纵无言、却抱苍溟睡。鳞波暗移夔纹,都化作、劫尘滋味。漫卷龙腥,犹带殷商暮雪滋味。且伴我、漫剔灯花,夜听昆仑泪。
凌晨,醒来后难以入眠,继续修改雕琢前几天初成的这阕词。本想以古玉为时光凝固的意象,展现中华文化深藏地脉的沧桑。通过古玉封存的历史记忆,将玉质与天地灵气交融,拓展古今对话的玄思。改着改着,不禁意绪绵绵,灵魂出窍,穿越时空,追索古今,进入古玉展示的世界,访幽探秘,乐此不疲!
当晨光漫过窗棂,飘窗大理石台面青瓷盏上那枚红山玉璧也在早晨的阳光里缓缓苏醒。握上去,掌心传来一丝微凉,像触摸到远古河流的脉搏。玉璧正面一侧有数道沁痕,恍若凝固的浪纹。每当指尖掠过这些深浅沟壑,总觉摸到了先民凿刻时迸溅的火星,触到了五千年前某位玉匠额角的汗珠。
去年深秋在赤峰访玉,遇见这块沁色斑斓的玉璧时,暮色正将草原烧成赭红。牧民摊开褪色的蓝布,玉石表面残留着朱砂浸染的痕迹,仿佛殷商祭司指尖未干的血色。摊主说此玉得自敖汉旗的河滩,便多了一份亲切,因为儿子的岳丈就在敖汉工作,也算是一个痴迷的古玉爱好者。我俯身细看,果然在凹槽间寻见细若发丝的流水纹——那是三千年河水雕琢的年轮。当指尖触到玉璧中央的钻孔,突然惊觉这浑圆孔洞或许曾穿过周天子的冕旒,听过牧野之战的号角。于是,毫不犹豫地请了回来。
博古架上的玉璋总在雨天渗出凉意。商王武丁时期的遗物,边缘残留着青铜钺劈砍的裂痕。某夜灯下细观,忽见壁身云雷纹间藏着粒粒朱砂,恍如甲骨灼裂时迸出的星火。恍惚间案头青铜爵泛起绿锈,玉璋在月光中化作通灵神物,那些蜷曲的夔纹似要破玉而出,将占卜的龟甲裂纹重新排列组合。
最喜欢、也经常带在身边摩挲的是一枚战国谷纹璧,沁色已与掌纹交融。三百枚谷粒凸起,每粒皆有三道旋纹,恰似《考工记》记载的"三才之数"。深夜把玩,常觉玉壁在掌心微微发烫,那些螺旋纹路仿佛仍在缓缓旋转,将春耕的耒耜声、秋收的禾穗香,连同列国征伐的烽烟,都旋进温润的玉髓之中。某次竟在谷纹间隙发现半粒碳化的黍米,想来必是玉匠作坊里飘落的饭食,被永恒封印在这方寸之间。
前年,亲家公从敖汉旗捎来一箱当地花海酒业有限公司生产的玉猪龙酒。这让我突然想起当年在台北故宫赏过的院藏玉猪龙,隔着玻璃也能感受到那种洪荒的气息。新石器时代的先民将宇宙密码刻进玉石:浑圆的眼是北斗悬照,蜷曲的身是地母子宫,中空的孔洞吞吐着日月精华。当讲解员说起红山先民的"玉殓葬",忽然明白为何古人要以玉塞九窍——他们相信这些大地骨血凝成的精灵,能带着灵魂穿越幽冥的河流。
前日在良渚遗址出土文物的图书中,见到过一只玉琮,四角神人纹投下细密阴影更觉神秘。五千年前的玉匠用燧石钻出直径不足两毫米的管钻孔,精确得令现代激光雕刻机汗颜。观赏着琮体十二节凸棱,突然懂得《周礼》“以苍璧礼天,黄琮礼地”的深意:这些规整的玉礼器,实则是先民丈量天地的标尺,是与神明对话的密码本。
深夜,常将藏玉铺陈案头,看月光在玉石间流淌成河。战汉的蒲纹璜泛起粼粼波光,仿佛能照见佩玉君子涉江而去的身影;宋代的衔芝玉鹿昂首向月,角梢还沾着艮岳的松露;明清的翡翠扳指绿影摇曳,隐约传来苏州琢玉坊里水凳吱呀的声响。这些凝固的时光在寂静中苏醒,彼此用沁色交谈,用包浆低语,讲述着比文字更古老的故事。
今春惊蛰又得遇半块残璧,断茬处露出玉胎深处的絮状结构,像未及诉说的心事。用丝帛包裹时,忽觉玉石在掌心跳动——许是封存太久的雷音终于找到裂缝,又或是三千年前某次祭祀的祝祷,至今仍在玉髓深处回荡。此刻窗外风雨叮咚,恍若编钟余韵,而残璧上的饕餮纹正对着春雨狞笑,将青铜时代的月光咬碎成满室清辉。这些大地经脉凝成的精灵,在掌中渐次温热。沁色是它们的语言,包浆是它们的年轮,每道砣痕都是时光的刻度。我们总以为自己在收藏古玉,却不知是古玉在驯养我们的掌心——当指纹与千年沁色重叠,当体温唤醒沉睡的玉魄,刹那间,莽莽苍苍的文明长卷在方寸间舒展,而我们不过是时光长河里,偶然停驻在玉上的蜉蝣。
再过若干年,我将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永远失去和古玉探寻交流的机会。而我收藏的、承载着我的夙愿和生命气息的古玉会依旧在无言倾诉,其隐匿的文明密码将会被未来的执玉人破译或重新解释。更确信,会有幸运之人在古玉的浸润下彻底舒展,突破生命的桎梏,在另一个温润的世界里永恒!
2025年5月17日夜·漏斋
【作者简介】蒋世峰(快乐老头),一生潦倒半生狂,恩仇快意诗酒量,卸甲米俸可养气,归隐笔墨拓新荒。人老,入不死列,余年,唱晚风歌;为赋新词不说愁,秋凉画意,与君细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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