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宧光《寒山帚谈》卷上之十四

大家好！今天我们分享赵宧光的《寒山帚谈》卷上的第十四部分。

下面我们来看原文：

【原文118】

字有四法，曰骨，曰脉，曰格，曰调。方圆肥瘦，我自能主，谓之骨；缓急从意，流转不穷，谓之脉；取法乎上，不蹈时俗，谓之格；情游物外，不囿法中，谓之调。字有四病，曰拘，曰稚，曰俗，曰野。为法所系谓之拘，为笔所使谓之稚，为墨所使谓之俗，为手所使谓之野。

【今译118】

字有四种法则，叫做骨、脉、格、调。对于字的方圆、肥瘦等形态，自己能够掌控，这就叫做骨；书写的快慢能够随心所欲，笔画流转变化无穷，这就叫做脉；学习取法于上等的书法作品，不追随当时的世俗风格，这就叫做格；书写时情感能够超脱于外物之上，不被书法的法则所局限，这就叫做调。字也有四种弊病，叫做拘、稚、俗、野。被书法的法则所束缚叫做拘，被笔的特性所左右而不能灵活运用叫做稚，被墨的特性所影响而不能自如表现叫做俗，被手的习惯所支配而缺乏思考和变化叫做野。

【原文119】

笔法尚圆，过圆则弱而无骨；体裁尚方，过方则刚而不韵。笔圆而用方，谓之遒；体方而用圆，谓之逸。逸近于媚，遒近于疏。媚则俗，疏则野。惟媚与疏，即未入恶道，亦野俗之滥觞乎！预防其流毒，斯不为魔中。

【今译119】

笔法崇尚圆转，然而过于圆转就会使字体柔弱而缺乏骨力；字体的体裁风格崇尚方正，可要是过于方正就会刚硬而缺少韵味。笔画圆转但运用时带有方笔的意味，这就叫做“遒劲”；字体形态方正但运用时融入圆转的笔法，这就叫做“飘逸”。飘逸接近柔媚，遒劲接近疏放。柔媚就会流于俗气，疏放就会显得粗野。即便只是柔媚和疏放，就算还没有堕入糟糕的书法境界，恐怕也是俗气和粗野的开端吧！预先防范这种不良的影响，才不会被错误的书法观念所左右。

【原文120】

书法云：点不变谓之布棋，画不变谓之布算。正有不必拘者，如欧氏作飞字四点如一，作灵字八点无差。以至结构对偶，画画未尝改易，而亦未始不善。若虞氏作书字，则上二画下三画俱平，中三画抑左扬右，便符前法，此有得于王氏。作三字则二画相从，下画别出；作佳字其左圭上如士，下如重点。

【今译120】

书法界有这样的说法：点画没有变化就像是排布棋子，笔画没有变化就像是排列算筹。但也有不一定要拘泥于此的情况，比如欧阳询写“飞”字时，四点写法完全一样，写“灵”字时，八个点也毫无差异。甚至在结构的对偶方面，每一笔画都未曾改变，可写出来的字也依然很好。像虞世南写“书”字，上面两横画和下面三横画都很平，中间三横画则是左边低右边高，这就符合前面所说的法则，这是从王羲之书法中有所领悟。写“三”字时，上面两横画相连，下面一横画单独写出；写“佳”字时，左边的“圭”，上面部分像“士”，下面部分像两个重叠的点。

【原文121】

或上画先作，中二联绵，此下画仰承之法也。故知各有所取，无往不善。除是无学，不可与言虞、欧师徒也，故比量说之。

【今译121】

有时候上面的笔画先写，中间两笔连绵书写，下面的笔画向上承接，这就是下笔的方法。所以可知，不同的书法家各有自己的特色和长处，无论怎样写都能写出好字。除非是没有学识的人，否则是可以和他谈论虞世南、欧阳询师徒书法的，因此在这里对他们的书法进行比较分析。

【原文122】

真、草虽并有挑踢，大半从飞白得之，或引带过脉，无一笔虚设。虚设可已，可已不已，已非高格。至若世俗稚笔，全然借挑踢以补其阙漏，即不能除，谓之救药可耳。若惟此是务，未是书也。

【今译122】

楷书和草书虽然都有挑笔和踢笔的笔法，大多是从飞白书的笔法中借鉴而来的，有的笔画起到引带和过渡的作用，没有一笔是多余无用的。如果一笔是多余无用的，那本就可以不写，如果可以不写却还是写了，那就称不上是高格调的书法了。至于那些世俗的、幼稚的书法笔法，完全是借助挑笔和踢笔来弥补笔画的缺失和不足，即便不能完全去除这种写法，最多也只能说是补救的方法罢了。如果只专注于这些挑踢笔法，那就不能称之为真正的书法了。

【原文123】

笔发于上，意先在下；字起于左，心先在右。假如真书草头作萑，草敛其足，穴头作邃，遂束其首；篆书水傍作满，水让右䓣，水傍作江，水浸右工，心意不先，何以措置？故曰：胸中具个完字。

【今译123】

运笔时笔锋从上面开始起笔，意念却要先放在下面；写字时字从左边开始起笔，心思却要先考虑到右边。比如楷书里草字头写“萑”，草书时要收敛草字头的笔画；宝盖头写“邃”，要收束宝盖头的笔画。篆书里三点水写“满”字时，三点水要避让右边的“䓣”；写“江”字时，三点水的形态要好像浸润到右边的“工”字。如果心意不先有所谋划，又怎么能安排好笔画呢？所以说：胸中要有一个完整的字的形态。

【原文124】

难者曰：江满并出，将异结乎？通篇章法，古今不然也。曰：此中最难。须全然锻炼一翻，自有个生息。苟不诸体备具，涵漾于胸中者，未可轻议也。庄周云：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其间必有游刃之地，满志藏刀，故曰得意。

【今译124】

有人会提出疑问说：“江”和“满”一起出现，难道要写出不同的结构吗？从通篇章法来看，古今的书法都不是这样的。回答是：这其中的变化是最难把握的。必须要对书法进行全面的研习锻炼，自然会有新的生机和领悟。如果没有具备各种书体的知识，没有将各种书体的精妙融会贯通在心中，是不可以轻易对此发表议论的。庄周说过：“每当碰到筋骨交错聚结的地方，我看到那里很难下刀。”但其中必定会有可以运刀自如的空间，能够心满意足地完成切割后收起刀，这就叫做“得意”（领会到了其中的精妙）。

【原文125】

结构名义，不可不分。负抱联络者，结也；疏谧纵衡者，构也。学书从用笔来，先得结法；从措意来，先得构法。构为筋骨，结为节奏。有结无构，字则不立；有构无结，字则不圆。结构兼至，近之矣。

【今译125】

结构的“结”与“构”，含义不同，必须加以区分。笔画相互依托、关联连贯，这就是“结”；笔画间距的疏密、布局的纵横变化，这就是“构”。从用笔入手学习书法，首先要掌握“结”的方法；从构思立意入手学习书法，首先要掌握“构”的方法。“构”如同字的筋骨，决定字的骨架形态；“结”如同字的节奏，赋予字动态韵律。只有“结”而没有“构”，字就缺乏骨架，立不起来；只有“构”而没有“结”，字就缺少连贯，不够圆润。若能将“结”与“构”完美融合，就离书法的高境界不远了。

赵宧光的《寒山帚谈》卷上第十四集就到这里，请继续收听阅读下一集。

如果本专辑对您有所帮助，欢迎转发、分享，让更多的朋友受益。如果您对其他相关内容有兴趣，希望听到更多的书籍专辑，请留言告诉我，我会逐步进行制作发布的，感谢您的阅读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