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陕西师大雷敢教授的课，就是享受被征服

听陕西师范大学雷敢教授的课，绝对是超高级享受。2000年陕西师大以天水师范学院为教学点招收了一个中文本科函授班，我有幸被录取。根据暑假面授安排，雷教授只给我们讲六天课，虽然过去多年了，但那美好的六天至今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雷教授主讲中国现代文学，据说陕西师大本校的学生由此给了他一个美誉——“正直的现代老头”。看来教授对这个雅号十分满意，因为他为我们上第一节课时就很“得意”地将此告诉了我们，我们笑着报以热烈的掌声。教授确实已上了年纪，花白的头发已相当稀疏，和善的脸上有了深深的皱痕。他是退休后又被聘来上课的，但他讲课却神采飞扬，睿语迭出，充满朝气。

雷教授富有幽默感，使他的授课魅力大增。以我粗浅的人生阅历，发现智者大多幽默。雷教授的每节课上我们都会爆发出几次开怀大笑，乐不可支。现在想来，教授的幽默不是一般的风趣，比风趣要深刻得多；更不是现在某些相声小品中庸俗无聊的油滑，比油滑要庄重得多。那是智慧、哲理和机巧烹调成的一道色、香、味俱佳的大菜，让我们在大笑后往往进入一种理性的思索，后味十足。列宁曾说幽默是人的一种“优美而健康的品质”，我觉得雷教授就抵达了这样的高度。我们看得出来，那些令人绝倒的妙语，并非他事先的准备和刻意的追求，常常是讲着讲着，“一不小心”蹦出来的，连他自己都“猝不及防”，这反而使幽默更纯粹、更自然、更本真！这样，雷教授上课的几天，我们都时时沉浸在快乐之中：上课快乐，课后因回味而快乐，课前因期待而快乐。这样的感受让我想起了一位乐手称誉指挥大师祖宾·梅塔的话：“梅塔要来时，我们像一位新娘等待新郎，他一来，我们就开始度蜜月了！”

雷教授学识广博，他虽主攻中国现代文学，但对中国古典文学和外国文学以及音乐、美术等其他艺术门类都有较多的研究，在讲课时常常能适当地进行引证、对比或类比，使课堂内容丰厚而饱满。记得钱钟书先生曾用讽刺的笔调写一名眼科医生学问“专业”得只诊治左眼，不诊治右眼，但雷教授的课堂以视野开阔见长，不但精通“眼科”，还通晓“耳鼻喉科”，甚至粗通“心肝脾肺肾科”，可谓古今贯通，中外兼善，左右逢源，进退自如。不过，雷教授毕竟已过古稀之年，偶尔也有记忆不清的时候，这时他有一个习惯的动作，就是用手拍拍自己的脑门以帮助记忆，好像在那里有一群专门管记忆的细胞正在打盹或睡觉，他拍几下就会将它们惊醒而马上投入工作。这一招果然奏效，很快便能将遗忘的东西再度“唤醒”。但有时那些“记忆细胞”好像不是睡觉，而是“罢工”，教授实在拿它们没办法，只好抱歉地对我们说：“对不起，我的记忆‘搜索引擎’失灵了。”我们便报以理解和会意的笑声。

雷教授非常敬业，又非常谦逊，极富民主意识，使我们看到他温润的性情和闪光的人格。已七旬高龄的老教授，每天上六个小时的课，都不坐椅子，站着为我们讲课。他一直称呼我们这些学员为“同志们”。他本来有很高的见解，但他总说是自己“斗胆”提出来的，或说“我这样理解不知对不对”、“不知我说清楚了没有”。由于课时紧张，需要在晚上加两小时的课，教授便很不好意思地提了出来：“本来同志们白天够辛苦的了，这么热的天，但我们的课时紧张，能不能晚上……”其实我们求之不得，马上用欢快的掌声解除了教授的顾虑。那一晚，教授讲徐志摩及其《再别康桥》和《沙扬娜拉》，他深情娓娓地朗诵，鞭辟入里地解析，旁征博引，激情澎湃，那离情的美丽与忧伤，那爱情的深挚与遗憾，深深地打动了我们。窗外，皓月凝神，高树侧耳，似要与我们共同领略那美好的意境……末了，教授总结道：“徐志摩的诗就是这样，情致真纯而色调淡雅。请不要小看这个‘淡’字，大味必淡。”

美好的时光总是分外短暂，六天时间简直就是“弹指一挥间”。教授怕打扰我们，并未告诉我们他具体的归期。但当次日清早师院里的车要送他去火车站时，他一下楼，才发现我们都“码”在了楼前。他动情地说：“本想‘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没想到你们倒轻轻地来了……”我们一下子围拢过去，争着和教授握手、说话、“道一声珍重”，司机好不容易把教授抢到了车里。我们含着泪花，为教授鼓掌。亲爱的教授，我们以掌声为礼，向您致敬；我们以掌声当酒，为您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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