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民散文:江湖儿女的倔强与救赎——读《枫桥莫千》宿命与温情
发布时间:2025-05-07 18:57 浏览量:19
江湖儿女的倔强与救赎
——读《枫桥莫千》的宿命与温情
文/李以民
(一)孤独者的江湖:医道与人性的双重隐喻
莫千的传奇始于一场宿命般的“倒置”——早产时手先出母体,似乎预示了他一生与“手”的纠葛:既是治病救人的“神手”,又是被世俗眼光反复揉捏的“异类之手”。他的医术如武侠小说中的隐世绝技,专攻褥疮这类“难登大雅之堂”的顽疾,却暗合了中医“治未病”的哲学——在最肮脏溃败处寻求生机。这种矛盾性让人联想到《聊斋志异》中的异士,如画皮者藏妖于形、种梨人幻术通玄,莫千则以血肉之躯在溃烂与愈合间书写医者的慈悲。
他的孤僻与厌女,恰似张爱玲笔下“樟脑的香,甜而稳妥”的回忆,是童年创伤与世俗压力凝结的痂。广州漂泊的五年,不仅是地域的迁徙,更是一场自我放逐的仪式。而最终拜师谭鑫源,与其说是学医,不如说是对生命意义的重新锚定——正如《京瓷哲学》所言,“极度认真地工作能扭转人生”,莫千在药石与疮痂的反复研磨中,完成了从“丧家犬”到“神医”的涅槃。
(二)红尘劫:爱情作为救赎的暴力美学
罗女的“逼婚”堪称荒诞喜剧,却暗藏东方伦理的深意。她以溃疮为媒,用泼辣与执着撕开莫千的孤傲外壳,宛如《聊斋》中狐妖对书生的主动纠缠。这场“女追男”的拉锯战,实则是两种生存哲学的较量:莫千的“不将就”是对纯粹性的执念,罗女的“死缠烂打”则是市井智慧的野蛮生长。谭师灌醉弟子促成姻缘的桥段,恍若《西厢记》中红娘的设计,将礼教与人性置于微妙的平衡点。
有趣的是,这场婚姻的圆满以莫父猝死为代价,暗合中国文学“大喜大悲”的叙事传统。莫千的泣血绝食,不仅是孝道与愧疚的爆发,更是对命运无常的激烈反抗。而罗女从“赖皮求嫁”到“持家育子”的蜕变,恰似张爱玲笔下新旧时代女性的糅合——既有“倾城之恋”的算计,又有“半生缘”的坚韧。
(三)枫桥寓言:世俗传奇中的存在主义
故事结尾的“北大之子”与“丰腴绝色”,构成极具反讽意味的世俗圆满。莫千从被嘲笑的“异类”变成传奇的缔造者,枫桥人的态度转变恰如鲁迅笔下看客的变脸——从前是“笑料”,如今是“佳话”。布衣文末的判词“烈马雄鬃贯秋风”,将个人命运置于天地苍茫之间,让人想起《庄子》中“材与不材”的辩证。
莫千的一生,恰似中医治疗褥疮的过程:在溃烂处清创,在腐肉下培元。他的倔强不是英雄主义的孤勇,而是小人物在时代褶皱中的自愈力。这种“向下扎根”的生命力,比《江南》杂志中常见的宏大叙事更贴近民间史诗的本真。
余韵:我们都在治愈自己的“褥疮”
读罢此文,忽觉人人心中皆有“褥疮”——或是羞于示人的创伤,或是结痂的执念。莫千的医道,何尝不是对现代人精神创口的隐喻?当我们在名利场追逐“体面人生”时,是否也需要一个“莫千”,敢于直面溃败,在腐臭中培植新生?故事结尾罗女的“皮肤似雪”,或许正是告诉我们:救赎往往始于对溃烂的坦然接纳,而非对完美的虚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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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诗:
(七绝)
题莫千奇缘
文/李以民
莫千挥药显奇功,孤影征南技始通。
罗女痴心终不弃,龙门跃鲤慰秋风。
附原文:
新聊斋:枫桥莫千
文/江南布衣
莫千者,美称莫一手,枫桥宋河庄人也。其人有一长技,善治各种溃疡褥疮,凡背腰及臀部所患褥疮者,莫千大刀阔斧肆意挥药手到病除,被誉为枫桥第一奇人。
其父生莫千,正值冬季,滴水成冰。莫千既是早产又是难产,手先伸出,惊吓产婆,后费尽时间终得安宁无恙。少时孤僻,其形多有异人之处,如喜去医院,总好穿来穿去,不知其意若何?成年后,见女人就腼腆绕道而走,见漂亮女人就慌不择路急步而走,众皆笑之久矣!
俗语云:男不入川女不入藏老不入广。莫千二十五岁即闯荡广州,五年后一事无成,只学个半生不熟难已入耳的广州话。后遇一女老板,说,她有一父现已八十岁,需要请人护理照料,问莫愿低就否?莫初始不允,后沉思良久,思人生苦短,年已而立却浑浑噩噩,心高气傲还囊中羞涩,只得把脸皮撕下应承前往。
老者行为荒诞脾气特臭,动不动就说年轻时怎样怎样,再又如何又如何?发言稿如何激情澎湃,喝酒又如何力压群芳,更为甚者,说有女情十三人,个个倾国倾城颜容了得云云。莫初听始奇之,再听就烦之,三听就厌倦之。天天上演一回,莫千大倒胃口,几次三番想一走了之。后老者生病卧床三月不起,臂部生一褥疮,酒杯口大,臭气熏天,令人作呕也。
莫千束手无策,老板叫苦不迭,只得将老人送医治疗。辗转数月,老者终于不治身亡。莫千由此认识老中医谭鑫源,谭中医世家,尤善治褥疮。莫千思前想后,倒头就拜,从此五年不离不弃谭之左右,终于否极泰来,学得神医在手,这年他三十五岁。
回枫桥后,众邻皆笑之一贫如洗,十年闯广东,落得如丧家之犬,且是单身,真是枫桥一大笑料耳。
莫不动声色,月余后即挂牌行医,专治褥疮。众多病患,瞻前顾后,半信半疑,门口张望,议论徘徊,皆无人问津。
莫半杯酒一支烟,企脚高卧云淡风轻者也。后有就医者若干例,皆病愈出院,恢复如初,由此声名鹊起。许多女人皆欲牵线搭桥,让老莫脱离无妇之苦海,莫严词拒之。
莫不善空谈,尤厌女色,令人称奇。其父已七十岁,常忧愁哀叹:莫家不幸,生此逆儿,钱再多何益?不及儿孙满眼之快乐也。莫是孝子,下跪再拜,只有诺诺而退。
翌年秋,来一女患,三十二岁,相貌中上,丰满略露,惟臀部生一疔疮,已成溃败之势耳。
莫细心照料,药石俱进,月余痊愈。女患本该出院,却赖着不走,扬言毁人三观令人惊呆:本姑娘已被看光,无隐私之可遮也,除非莫千娶之百年好合,否则不会善罢甘休云云。莫千险些厥麻昏倒,众人笑喷,林大鸟奇人性难测,真是无奇不有也。
此女罗姓,剩女光明正大在线,急寻良木而栖之。莫千坚决不允,宁愿医药费全免,亦绝不将就,并誓言之:宁可关门歇店粗茶淡饭,也不娶此罗女也。
此后两年,两人纠结拉扯不休,罗女天天来莫家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孝敬公婆任劳任怨,莫老僧面壁视为无物不动声色久矣。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枫桥人茶余饭后,无不添油加醋绘神绘色传为笑谈也。
是年冬,莫千欲关门去广拜会恩师,偷偷上车。正进站之时,不料罗女已候多时,手拿皮箱,换洗衣服俱全,意欲不离不弃也。
莫厌之久矣,终无可奈何。又半月后,恩师将莫千灌醉,使罗女宽衣服侍,终将使莫低头屈服。谭师曰:真一头幸福的犟驴也,如此良辰美景,天赐良缘,岂可违天理绝人欲耳。
莫罗之怨由此土崩瓦解,莫惟有高举白旗请降。两人相敬如宾,不复往事之恩怨也。回枫桥后,再办婚礼,镇政府送匾祝贺,街坊四邻鞭炮齐鸣丰礼以进,莫父高兴举杯畅饮,不料物极必反昏然倒地身亡。莫大悲,泣泪以血,一月不进食,差点瘦成干猴。罗百般劝说无果,继而叉腰跳脚大骂,后莫稍缓之。
妇生一子,天赋异禀,那年考上北大,此事又一次轰动枫桥。罗女脸相大变,布衣曾见之,差点学莫少时绕道而奔,真皮肤似雪丰腴绝色也。
布衣曰:古今奇缘皆有定,任尔反复折腾中。轻易放下为过客,烈马雄鬃贯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