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方言小说:别廷芳说 我的肠子化脓了 我快球糊了
发布时间:2025-05-01 10:50 浏览量:8
《黑白别廷芳》第二十回 别廷芳衣冠冢被炸之一
别廷芳一辈子喜欢读《三国演义》,弥留之际,床头还摆了一本。
一九四零年三月十二,镇平民团司令王金铎和淅川民团司令陈重华来到西峡口,最后一次看望别廷芳。刚刚坐下来,别廷芳就说:“球了,球了,我看我是球了。”
王金铎说:“别司令,你离球了那个地步,远着哩。”
别廷芳说:“金铎啊,人快死了的时候,别人不知道,医生不知道,只有自己知道。”
陈重华说:“别司令,咱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咋能是一个球字了得,你和我们的时间还长这呢。”
别廷芳说:“没有了,没有了,没有几天了。”
陈重华拿起别廷芳床头的《三国演义》说:“别司令,你把《三国演义》都弄熟了。”
别廷芳说:“几乎是从头背到尾。一辈子不说读烂了二十本,读烂十本八本是有的。这是最后一本了,还是新的呢,我别廷芳是没有时间再读烂一本《三国演义》了。”
王金铎说:“别司令,你还能读呢,我听说杭州还有清末石印的版本,不仅字大还有插图,让人到杭州去给你买一本回来。”
别廷芳说:“啥州的版本也读不完了。《三国演义》是咋开头的?罗贯中是用杨慎的《临江仙》开头的。杨慎把《二十一史》改成了弹词,第三章是《说秦汉》,开场词就是《临江仙》,我第一次读《三国演义》,就把这个《临江仙》背下来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
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谈中。
秦汉时期那些英雄转头就空了,三国鼎立多少英雄豪杰转头就空了,咱们这些跟萝卜疙瘩坷垃粪草一样的人,可能还没有转头就空了。秦汉时期那些做过大事的人,都被后人作为笑谈;三国那些叱咤战场的人,都被后人作为笑谈,咱们一辈子没有做过大事的人,后人连笑谈都不屑于。可以说,咱们都是被后人不屑一顾的人,忽略不计的人。”
陈重华说:“别司令,想恁些弄啥哩,不屑一顾是一辈子,忽略不计也是一辈子。人啊,不论谁,都是活不了两辈子的。”
王金铎和陈重华走了,别廷芳把司令部的秘书刘香波找来,说:“香波啊,我试着这个样子,是快死了。”
刘香波是别廷芳时期西峡口年轻才俊之一,文笔老辣,出口成章,语言华丽,思维旷达,既能写白话文,与开封省府和南阳公署文字对接,也能写白文半白的文字,让别廷芳读起来觉得有点《三国演义》的味道,还能模拟古文,让来西峡口的民国老先生们击掌称赞。刘镇华驻扎南阳的时候,曾想要走刘香波,别廷芳执意不给。后来刘镇华要到安徽当省长之前,还到西峡口一趟,要刘香波到安徽省政府给自己当秘书,别廷芳还是没有放行,并且此事一直瞒着刘香波。一晃几年过去,刘镇华继续在当省长,而别廷芳却即将离开人世。刘香波看着气息奄奄的别廷芳说:“别司令,死还远着呢。”
别廷芳说:“香波啊,很近了。我看见死已经走进门了,我快要跟着死走了。”
刘香波说:“你不会死。”
别廷芳说:“香波啊,你们都是彪我的。我是个人,是个肉身子,生来就是用来死的。这几天,我能感到我的五脏六腑都快烂了,都快化成脓汤子了。”
刘香波说:“别司令,你不想着死,死就走了。”
别廷芳说:“香波啊,我要死了,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有点对不住你啊。”
刘香波说:“没有的。”
别廷芳说:“你不知道,刘镇华在南阳当豫鄂陕边去绥靖公署主任的时候,就要你去给他当秘书,我没有告诉你。他到安徽当省长,走前来到西峡口还要你去给你他当秘书,我还没有告诉你。香波,人往高处走,是我私底下拦着你,没让你往高处走。凭着你的一笔好写,刘镇华会给你一个高位的。你在南阳抗敌自卫军司令部,最高就是个秘书。我们都是拿着一把大刀掂着一杆马枪砍杀出来的,才能弄个司令副司令,弄个参谋长副参谋长,你掂个笔杆子写的再好,也就是个写公文的,我也没有给你弄个官衔。有的时候,土鳖子爱才,把人爱到旮旯沟子里去了。我就是个土鳖子,我也爱才,就把你刘香波爱到西峡口这个小旮旯里了。现在我要死了,才知道拦住你不让你走,是我别廷芳的小猫寒气,我把刘镇华要你这样大的事,埋在自己的心里,是我别廷芳的眼光狭隘。”
刘香波说:“别司令,我知道。”
别廷芳问:“你咋知道?”
刘香波说:“我到南阳,刘镇华给我提过此事。”
别廷芳说:“你咋不给我说一声,我或许就放你跟着刘镇华走了,现在说不定也混个人五人六的。”
刘香波说:“别司令,你不告诉我,我一辈子也不会问你这事。”
别廷芳说:“读书人脸皮薄,把话埋到心里,也就把自己埋到了西峡口。”
刘香波说:“别司令,人活一辈子,谁也不知道是弄个官衔好,还是不弄个官衔好。”
别廷芳艰难的笑了一下说:“西峡口有句老话说,大小当个官儿,强似卖水烟儿。只要给你个旅长团长干上,当时这个月银圆就多了一谷堆。”
刘香波说:“别司令,官也是不好当的。”
别廷芳说:“李鸿章说,官是最好干的,你连个官都当不好,你还能干啥?刘顾三都能当个副司令,还说你刘香波不能当?”
刘香波说:“车走车路马走马路,刘顾三当个副司令很好,张东壁当个图书馆长也很好,李鹏程当个《民新周刊》主笔也很好,我当个写公文写公告的秘书也很好。”
别廷芳说:“刘香波,难得你这样的年轻人有这样的看法和想法,我年轻的时候,在老家张堂,夜里睡在床上,还想着将来有一天能当个南阳的知府多好,当个河南的督军多好。到了民国,我二十九岁了,南阳的知府改叫镇守使了,我还想着弄个南阳镇守使当当多好。”
刘香波说:“别司令,你现在是南阳抗敌司令部司令,中将军衔,也相当于南阳镇守使了。”
别廷芳说:“咱相当于镇守使了,南阳镇守使又改叫河南第六区行政公署专员了。这官衔改的很快,人死的也很快,我这一辈子也就是这个球样了。”
刘香波说:“你这一辈子也算是行了,西峡口不知道多少年还能出个别司令?咱们西峡口的山川河流就这么大, 出个别司令,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都把地气拔尽了拔光了,再出个别司令就不容易了。”
别廷芳说:“香波啊,我把你拦到西峡口,就把你当司令的路给拦死了。”
刘香波说:“你不拦我,我也当不了司令。”
别廷芳说:“你不跳腾一下,咋知道自己当不了司令?其实,你把话挑明,真是要走,我也拦不住你。”
刘香波说:“杨捷三跳腾着去当河南省保安司令部第三支队副司令,不是叫刘峙给敲了。”
别廷芳说:“香波,你说的也是。你看看老鹳河边的黑柳树,做条船的,顺着河跑的很远,最后船板零散了,连个影都不见,但是没有做船的黑柳树,还在河边长着。你再看看梧桐树,长得端的放倒做了琴,说书的盲人背着琴走的很远,最后琴碎了,没有做琴的梧桐树还在长着。还有山岗上的橡树,高大的被砍下来,做成了牛车,走到远处去了,最后牛车没有了,没有做成牛车的树还在山岗上站着。”
刘香波说:“别司令,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别廷芳说:“瞎想瞎说,就说明人快死了。今天就咱们两个,我想写个遗嘱。”
刘香波说:“行。”
别廷芳说:“我一辈子做了四件事。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参加了新野唐河战役,收复了新野唐河,打死了一群老日。至于中将军衔,那是打死老日之后的副产品。你不消灭老日,就没有中将军衔。绝对不是先有了中将军衔,才去打老日。但是,人这一辈子,肩膀上扛着两个金豆总比扛着一个金豆好。要记住,第一个金豆是因为南阳抗敌自卫军有二十多万人枪换来的,第二个金豆是南阳抗敌自卫军在新野唐河战役里牺牲的四千七百多条命换来的。一将成名万骨朽,我这两个金豆也有几千个骨头朽了。但是为打老日骨头朽了,这些骨头朽的值得。
我死了,南阳抗敌自卫军,还要继续打老日,打到日落西山那一天,就是朽掉多少骨头都值得。第二件大事是,组建西峡口民团、内乡民团、宛西四县民团,最后成为南阳十三县联防主任,河南第六区抗敌自卫军司令,在这二十多年里,把西峡口的刀客土匪剿灭了,内乡的刀客土匪剿灭了,也把南阳不少大刀客大土匪剿灭了。多次来西峡口采访的记者原景信说宛西四县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有点夸大,但是相对安定也就不错了。第三件大事是,把寺庙改建为学校,让大山里的年轻人就近读书。人一辈子不读书不上学,就是良田万顷也没有啥球意思,也不会传世长久。
在西峡口办了中学,在内乡办了天宁寺师范,让会读书的人能离开老家读书。还有谁考上了北平上海南京的大学,或是考上了开封的河南大学,或是女子考上了开封女子高级师范,只要向司令部伸手,都解决学费和路费。一个西峡口人到北京读书,就有一群北京人知道河南有个西峡口。一个人到上海读书,就有一群上海人知道有个西峡口。聪明人都窝憋在西峡口,谁知道河南深山旮旯罅缝里还有个西峡口。这几年外地学校因为老日占领不得不迁移,别人不接纳我接纳,好学校来了,能让西峡口人长见识。
以前西峡口人谁知道天下还有个足球,志成中学来了,写诗的苏金伞是个体育老师,就带着学生踢足球,咱们才知道还有足球这个玩意。听说河南省政府也在四处迁移,我要活着就接纳他们,我要死了西峡口也要接纳他们,别的不说,让老百姓看看省长长得啥样子,也是个好事。你不接纳省政府,西峡口老百姓能跑到开封看看省长是个啥样子。第四个大事是治河改地,在石龙堰修了水泥坝,浇灌了一万多亩地,让西峡口人吃上了大米干饭。南阳专员朱玖莹说叫别公堰,有些夸张了。我别廷芳没有搬石头,没有浇水泥,咋能叫别公堰?别公堰浇地之后,修了发电站,西峡口安装了路灯。在老鹳河滩上栽了很多柳树枫杨树,修了从南阳到西峡口的公路,架设了南阳十三个县的电话线路。快死了,才知道一辈子是做不了几件大事的。”
刘香波说:“能做这四件大事就行了。”
别廷芳说:“我还有一件大事,也是要向你交代的。就是抗战以来,我认识了南阳地下党的郭以青、袁宝华和李益闻,别看他们年轻,却是我抗战打老日的好老师。我和彭雪枫的新四军建立了联系,新四军要我保护竹沟留守处,我就派了一个团的兵力。一九三八年共产党河南省委派刘贯一来西峡口做我的工作,捎来了彭雪枫的口信,让遵守最基本的一点,跟共产党合作抗日,不做对不起共产党的事情。在新野唐河战役的时候,袁宝华在动员两个县的民众担架队,我见到他了,都是为了抗战打老日,我们见面了就是相视一笑。
刘香波,这是我做的第五件大事,也是为我留下的一条后路,为我的名声留下的一条后路。我快死了,这条后路走不几天了,但是也算是为了我的儿子和孙子留下了一条后路。人这一辈子,不论干啥的,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给自己的儿孙留条后路。香波啊,给儿孙留条后路,比给他们留下一堆银圆好啊,银圆上没有写任何一个人的名字,谁都能花,而给自己儿孙留下一条后路,他们能四通八达。”
刘香波问:“别司令,这条写不写?”
别廷芳说:“现在不写,将来可以写的。”
刘香波说:“好的。”
别廷芳说:“我累了,我困了,我眼有些睁不开了,我要死了,你就简单写写我的遗嘱吧。”
刘香波写好之后,念给别廷芳听,别廷芳已经病入膏肓,他恍恍惚惚听见了其中一段,就把眼睛闭上了。当天夜里,西峡口最出名的医生符宛赢来到别廷芳的病床前,给昏迷状态的别廷芳把了脉说:“日子不多了,他想见谁就让他见吧,不论谁大概都是最后一眼了。他也吃不下东西了,给他熬碗太平镇的金钗汤喝吧,那是还魂草,能让别司令多活几天。”
第二天,别廷芳喝下一碗太平镇金钗汤,神志清醒了一些,两只眯缝着的小眼睛也睁开了。别廷芳悄然对刘香波说:“你让司机到南召去接袁宝华,要慎之又慎,要保密再保密。”
袁宝华到了西峡口,坐在别廷芳的床头上。别廷芳在刘香波的搀扶下坐起来,说:“宝华啊,人之将死,才知道朋友是永远的。你和郭以青是共产党,也是我别廷芳最后的朋友。”
袁宝华说:“别司令,你抗日了,你打老日了,就是我们共产党的朋友。”
别廷芳说:“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打老日了,老蒋给个中将军衔,但是,今年二月七号,国民政府把我的河南第六区抗敌司令部的司令撤了。我还能活几天,就不能让我把这个司令当到底?国民党玩短把镰,过了河就把桥拆了,磨好了面就把毛驴杀了。老蒋也不想想,都玩短把镰,谁给他割稻谷?过河就拆桥,遇到大河谁给他再搭桥?卸磨就杀驴,哪还有驴给他拉磨?”
袁宝华说:“别司令,你不当他们的那个司令,南阳抗敌自卫军的人枪不还是你的,不还是要打老日的。只要一个地方武装的司令抗日了,共产党是心里有数的。”
别廷芳说:“是的。”
袁宝华说:“我们共产党是讲情谊的,你当司令,是我们的朋友,你不当司令,还是我们的朋友。朋友是弄啥哩,就是一起走路走到底的,就是半路不拐弯的,就是跌倒了能搀扶一把的。”
别廷芳说:“请你转告你的上级,我别廷芳就是死了,也敢保证我的人枪是打老日的,我的孙辈们和共产党是有交情和感情的,我的团长和几个副司令的后代,也有几个本身就是地下党,我也是知道的。他们都跑了,我也是知道的。比如那个王子久,他的二娃子王湘武就是地下党,去年就跑了。我要是抓他,他是跑不出去的。但是跑了就跑了吧,我别廷芳不能让人家几代人在一棵树上吊死。宝华,这一点,你相信吧?”
袁宝华说:“别司令,我相信。”
别廷芳说:“归结到一句话,你们共产党相信我打老日,就是相信我别廷芳。记得我抗战,就是记得我别廷芳一辈子最值得夸口的那一点。”
袁宝华说:“我们永远记得别司令这一点。”
到了三月十三日夜,别廷芳又喝了一碗金钗汤,竟然吃下去了十一个鸡脯丸子。这是别廷芳一辈子最奢侈的东西,过年过节都要让厨子做一碗鸡脯丸子汤。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夕阳回照吧,刘香波看到别廷芳吃下去丸子后,脸上冒出了两个月少有的一点红晕。 别廷芳对刘香波说:“我和袁宝华说的话,只有你听见了,也只有袁宝华咱们三个知道。有些话不到关键时刻是不能说的,有些话是埋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能说的。香波啊,你可要你记住了。”
刘香波说:“别司令,我记住了。”
别廷芳说:“我也知道我这是回光返照,明天一大早,你就把我的两个大孙子找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别廷芳的大孙子叫别炳灵,二孙子叫别炳坤,都在外地读书。别廷芳病入膏肓回到了西峡口。他们坐到别廷芳跟前的时候,别廷芳眼睛闪烁出少有的亮光。别廷芳到临死之前,也是西峡口一个很普通的老人,有的是很普通的老人的情感。西峡口人说隔代亲,从别廷芳眼睛里的光亮就能看得出来。别廷芳说:“炳灵、炳坤,你们读书好啊,读书能让你们看到另外一个天地。”
别炳灵和别炳炳坤说:“是的。”
别廷芳说:“炳灵,你和炳坤都倾向共产党,我能看出来。”
别炳灵说:“是的。世界上的路本来就不是一条,我们走一条跟你不一样的路,是我们心甘情愿的,你拉也拉不回来。拽也拽不回来。”
别廷芳说:“我拉你们干啥哩,我拽你们干啥哩。说不定你们走的路,比我走的路宽多了。”
别炳灵和别炳坤说:“是的。”
别廷芳说:“腿在你们身上长着,你们走哪条路,是你们自己的事。我管不了,你爹也管不了。”
别炳灵和别炳坤说:“是的。”
别廷芳说:“远走高飞,或者比在西峡口当个扎地橛子好。”
两个孙子说:“是的。”
两个孙子跟别廷芳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刘香波都在听着。别炳灵和别炳坤走了,刘香波问:“别司令,你跟他们俩说的话,咋跟我说的话不一样?”
别廷芳问:“咋不一样?”
刘香波说:“你叫我像一棵橡树在西峡口当个扎地橛子,却让你两个孙子远走高飞?“
别廷芳说:“香波,你看见了吧,就是用个卡车拽,还能把他们拽回来?”
三月十三日夜,别廷芳最后一次见到了自己一辈子很贴心的人符春轩。此时别廷芳再次回到气息奄奄的状态,喝了金钗汤也无济于事了。别廷芳说:“春轩,我死了,还是要埋回去的。”
符春轩说:“莲花寺岗是个很好的地方。”
别廷芳说:“我让商恒永在阳城茧场看了一个阴宅,是个龟形地。前面有个水塘,龟能喝到水。一辈子,我最讨厌人们背地说我是个老鳖精转世,但是到死了,我倒是相信自己就是个老鳖精,就是要埋到能喝上水的龟形地里。”
符春轩说:“我知道那块地,是个老观音庙。”
别廷芳说:“坟改庙,胡球闹;庙改坟,一堆孙。我就是个阳城张堂种庄稼打野猪的男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大堆孙子,一大堆捋镢头把子的,一大堆扛枪的。我的魂灵要是能看见他们,我高兴啊。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让西峡口的阴阳先商恒永,选了这个龟形地上的观音庙当我的坟地。”
符春轩说:“不瞒你说,莲花寺岗的坟墓都选好了。”
别廷芳说:“我埋到这儿弄啥哩?魂归故里,魂归故里,你是想让我的魂灵在西峡口四处游荡哩,是想让我当个永远都不回家的野鬼哩。”
符春轩说:“在西峡口,人们好祭奠。”
别廷芳说:“符春轩啊符春轩,司令部里,你是读书不少的人,你还不知道,人死如灯灭,肉化长棵草,骨朽长棵树,谁还祭奠谁?”
符春轩说:“我们几个总是要祭奠你的。”
别廷芳说:“你们几个能比我小几岁,就是祭奠能有几年?”
符春轩说:“有一年是一年。”
别廷芳说:“埋到西峡口,看着显眼,扒着也方便。另外,老日还想打西峡口,我的坟墓埋到这里,他们的飞机炸着也方便。”
符春轩说:“老日炸你坟墓弄啥哩。”
别廷芳说:“我读过一本书,说日本人是最记仇的人。他杀你,想让你忘掉,你杀他,要记住几百辈子。你说我在新野唐河打老日,一百多门大炮轰过他们,三万多抗敌自卫军与他们作战,西峡口司令部的马枪连用李宗仁的狙击枪,像打碎狼蛋一样把小岛吉藏的骑兵联队四百多个骑兵脑袋打碎了,他们能饶了我别廷芳。”
符春轩说:“别司令,人只能管自己的现世,不能管自己的后世。”
别廷芳声音微弱的说:“你们也要管我的后世了。”
符春轩说:“是的。”
别廷芳在嗓子里咕哝了一声说:“你们半辈子都是听我别廷芳的,我死了,看来要听你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