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寓惠文化:一场双向奔赴的美丽(一)

发布时间:2025-05-01 10:15  浏览量:54

2025年5月1日《羊城晚报》A12版

东坡寓惠文化:一场双向奔赴的美丽(一)

□谭银兴

引子

惠州于苏东坡而言,是一生颠沛流离的旅程中一座温暖的驿站。但苏东坡于惠州而言,却是一个意外的闯入者,是一颗不在预定轨道上的彗星,但画出了最璀璨绚丽的光芒!

苏东坡一生旅居不断,在惠寓居2年8个月时间不算短,除出生地眉州和京城汴州外,还有两度为官的杭州(4年7个月)和第一次被贬安置地黄州(4年3个月)以及同属岭南的儋州(3年),就排到惠州了。

惠州,是苏东坡人生重要一站。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东坡纪念馆

有人说,惠州这么大,历史这么长,为什么老是说苏东坡?惠州只有苏东坡吗?有这样观点的人不在少数。原因只有一个:不了解苏东坡对惠州历史文化的意义。

苏东坡寓惠一事在惠州城市发展史上处于什么地位?这样一句表述吧!

如果把历史篇幅压缩压缩再压缩,关于惠州只留下一行字的话,那一定是1094年苏东坡贬至惠州。

苏东坡寓惠对惠州文化起到什么作用?打这样一个比方吧!

如果没有苏东坡这座“飞来之山”,按照自然发育,惠州古代文化成就的海拔高度只能是“高榜山”,而不会是“罗浮山”。惠州的文化发展在苏东坡来惠时期异高拔起,而后的历朝历代发展大都受他余泽,紧跟他的脚步,脱离不了“苏东坡”话题。登临此地的文人骚客、本地的学士才俊无一不“咏东坡、念东坡、学东坡”。自此,惠州文化就有着浓浓的“苏味儿”。如果把惠州文化比着山脉的话,那东坡寓惠文化就是主峰。

虽说主峰之外有风景,但看风景须到主峰。这就是惠州文化要说东坡的答案。

如今,我们对东坡寓惠文化不是讲得太多的问题,恰恰是讲得太少、太肤浅的问题!大多数还停留在生活经历的故事上,对他在惠期间留下的587篇诗、词、书信等文学作品这一宝藏视而不见。

脱离作品讲故事,无异是“舍本逐末”。

我们醉心于讲两桥一堤故事。但是在1400多年的惠州建城史中,多少主政者有甚于“两桥一堤”功绩?留其名者又有谁?

我们醉心于讲羊脊肉、酿酒的故事,但在熙熙攘攘的过往者中,多少人更会吃、爱喝?我常调侃身边朋友:你是2/3的苏东坡,像他一样会吃、爱喝,只差一样比不上:写文章。

苏轼文学称之为“苏海”,留下2700多首诗、300多首词和4200多篇散文,虽然他在惠期间创作的作品数量占比不算很高,知名度也不是最响,但绝不是“一朵小浪花”,可以说是这大海里面重要组成部分:一系列《咏梅诗》、100多首《和陶诗》……无论在题材和艺术成就上都是“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王灼《碧鸡漫志》)。以国学大师饶宗颐的评价概括最为恰当:惠州因东坡而显名。坡公以寓惠和陶之作,千古传诵,山川荐灵,岭海生辉。(饶宗颐《挂榜阁记》)

惠州博物馆曾推出东坡文献史料特展,进一步传承利用东坡文化,图为东坡笠画像展览 王小虎 摄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东坡先生在品尝岭南佳果之余写下的名句,成为惠州城市的知名广告词。但是,不辞长作岭南人的东坡先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想的。他在惠州两年八个月里,心里经过了“飘在空中、蛮风蜑雨、忽而解脱、进退自如”等一系列波折历程。本文试图以文学作品为钥匙,“解锁”苏东坡寓惠心理历程,借此抛砖引玉,让更多人了解、关注苏东坡寓惠文学本体。

初到惠州的东坡——

三山咫尺不归去,一杯付与罗浮春

初来乍到惠州的苏东坡,心情是愉悦的、自豪的,甚至飘飘然的。因为他感受到惠州吏民老少的“厚爱”,醉心于美好的居住环境,最主要是对“北归”充满信心。

我们看他写的《十月二日初到惠州》这首诗:

仿佛曾游岂梦中,

欣然鸡犬识新丰。

吏民惊怪坐何事,

父老相携迎此翁。

苏武岂知还漠北,

管宁自欲老辽东。

岭南万户皆春色,

会有幽人客寓公。

此首诗开头的语调就是轻快的:这里的一切好像在梦里见过一样,连鸡犬都似乎是老相识了,看到诗人开心地摇尾相迎。这里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为我的遭遇愤愤不平呀,挤在码头迎接我的到来。

接下来苏东坡用了“苏武”“管宁”的典故表明自己也终将有一天会北归中原的信念。他相信自己在惠州只是一名“过客”,暂时“寓居”于此而已。此地处处春光明媚,往后的日子一定是高朋满座。

踏入惠州城的首秀,场面是“锣鼓喧天,彩旗飘飘”的。哪里是贬官的身份,那是京城来的贵客。

最体现他飘在半空的愉悦心情,还要数《寓居合江楼》一诗:

海山葱昽气佳哉,二江合处朱楼开。

蓬莱方丈应不远,肯为苏子浮江来。

江风初凉睡正美,楼上啼鸦呼我起。

我今身世两相违,西流白日东流水。

楼中老人日清新,天上岂有痴仙人。

三山咫尺不归去,一杯付与罗浮春。

我们一起来欣赏这首诗。

开篇两句:“海山葱昽气佳哉,二江合处朱楼开。”就写出了合江楼极佳的视野,可见合江楼所处的地势高,自身的楼高。身处其中,登高望远,海山景色尽收眼底。

接着两句:“蓬莱方丈应不远,肯为苏子浮江来。”眼前的蓬莱方丈仙山呀,就在不远处,为了我苏子浮江而来。这两句诗非常有画面感,合江楼放眼望去,就是隔着东江的象头山。更新奇的是写出心理上的“相对位移”:在苏东坡心中,山和水都围着他转,仙山都随他而调遣。这句诗表露出来的旷达,丝毫不亚于《念奴娇·赤壁怀古》的“大江东去”和《后赤壁赋》横江东来的孤鹤。

再接下来的两句:“江风初凉睡正美,楼上啼鸦呼我起。”可谓是写出了人生难得的小确幸。经历过世事磨练的人都深有体会,睡得如此安稳是多么的难得,更何况苏东坡是万里投荒,终于歇下脚。

紧接着的四句:我今身世两相违,西流白日东流水。楼中老人日清新,天上岂有痴仙人。我明明是身世相违,命不由己,白白消耗日子的人,但是为什么却一日比一日清新气爽,莫非真有得道之人升天居在天上。苏东坡在此自比痴迷神仙的人,就要得道羽化升天。

不过,苏东坡笔锋一转,“三山咫尺不归去,一杯付与罗浮春。”对比住在仙界做一个神仙,我还情愿呆在惠州,喝一杯罗浮春过日子来得逍遥。这里东坡用了一个“归”字,很有意思。自喻我本是谪仙人,暂居在人间。

看,此时的苏东坡不但住的地方很高,飘在半空;连心情也像一个留恋人间不肯归的仙人一样,飘在空中。

但是很可惜,苏东坡在合江楼被窝都没捂热,十月二日初到惠州,十月十八日就被赶到嘉祐寺,只住了16天。住进嘉祐寺的苏东坡才开始融入惠州。

入住嘉祐寺——

是否想起进京赶考的日子?

入住嘉祐寺对于苏东坡,打击是“毁灭性”的。这种毁灭性不是由于环境上的恶劣,而是内心深处的恐惧感。原以为,一路南下,虽然越走越荒芜,但空间上是离庙堂越来越远,受当权派的压迫感也越少。当他翻过大庾岭时,心情已从初时过惶恐滩时的“地名惶恐泣孤臣”悲叹,转为“浩然天地间,惟我独也正”的坦荡自信。到了《船至清远县,见顾秀才,极谈惠州风物之美》时,对惠州的气候和物产已充满期待。于是,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他才有闲情逸致登白云山、游南海神庙、访六榕寺、探罗浮山、寻葛洪遗迹……哪里是贬谪之行?分明是观光之旅。所以他才会兴致勃勃登上惠州的岸,才会理所当然住上合江楼。可是,短短十六天,在交通通讯极不发达的古代,是从哪里来的、什么样的“风声”传入知府詹范的耳中,迫使这么一位苏粉在离京城万里之遥的地方,改变了初衷?

细思极恐!

此时此刻,相信苏东坡一定深刻感受到惠州虽远在万里之外,但是依然深处一张看不见的“网”中,自己赶了这么远的路,转过这么多重的山,人身依旧被一根线钩着,另一端被别人牢牢攥在手上。

哪有什么世外桃源?!

刚刚入住嘉祐寺的苏东坡,心情比嘉祐寺更破旧不堪。

嘉祐,仁宗皇帝的一个年号。嘉祐,对东坡而言,本是一个意气迸发、高歌猛进的词。

嘉祐元年(1056年),19岁的苏轼与弟弟一道告别母亲,跟随父亲第一次远离家乡,前往京城汴梁参加进士考试,首战告捷,双双获选;次年参加礼部考试,留下欧阳修“避嫌”屈居第二,感叹“更三十年,无人道着我也”的佳话;参加殿试,让仁宗喜赞“我今天为子孙得了两个太平宰相!”

嘉祐四年服丧期满,举家迁往京城,顺江一路南行,父子三人逸兴遄飞,一路唱和,写下诗文100多首,编成《南行集》。嘉祐六年,破天荒考入制科第三等。宋代制科惯例,一、二等为虚设,实际最高为第三等,在此之前还没有一人得过。同年,被派任凤翔府签判一职,开始负责基层实际工作。

踏入嘉祐寺,看到“嘉祐”二字,苏东坡一定会想起那段进京赶考、名动京城,从书生到地方官华丽转身的日子。当时20多岁正值壮年时期,如今已是风烛残年(59岁)。惠州嘉祐寺具体建于嘉祐哪一年,已不可考。但苏东坡入住时,还不到40年的嘉祐寺已十分破败。

嘉祐寺及松风亭周围是一个怎样的环境?用苏过的话来说是:“乱一水兮清泠,绝尘市兮郊垌……嗟世故之迫隘兮,夫何异于圄囹。”(苏过《松风亭辞》)直白一点讲,嘉祐寺远离街市,冷冷清清,环境与坐牢没有区别。

东坡与梅花——

岂知流落复相见,蛮风蜑雨愁黄昏

慰藉苏东坡贬谪心情的灵药不是酒,而是梅花。

早在黄州时期,赏梅就是他的一大乐事,每年的固定节目。自春风岭上遇见了荆棘丛中的梅花,每到梅花盛开的季节,他便约上三五好友,出城踏春。

第二年(元丰四年1081年)正月二十,苏轼去看望他一生的挚友陈慥,三位市井朋友一直送他走了十里路,到了女王城。以前交通不便,相见不易,再见更难,尤重别离,一送便十里,路长情更长。不像现在,车门一关,摆摆手,拜拜。四人席地而坐,江柳已抽新枝,满村皆是;冰雪初融,流水潺潺从山谷传来。想起去年今日,那是天涯孤旅,梅花独开,举目无亲。苏轼不禁写下:

数亩荒园留我住,半瓶浊酒待君温。

去年今日关山路,细雨梅花正断魂。

(《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郭、古三人送余于女王城东禅庄院》)

第三年,他和三人中的两人又相约出城踏春,故地重游,忽然记起是碰巧同一天,于是用前韵,写下: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

已约年年为此会,故人不用赋招魂。

(《正月二十日与潘、郭二生出郊寻春,忽记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诗,乃和前韵》)

第四年,他们又如约相至,苏轼再用前韵,写下“长与东风约今日,暗香先返玉梅魂。”

苏轼在黄州呆了五年,梅花陪了他四个春天。

入住惠州嘉祐寺,在这语言不通、瘴气恶劣的环境下,在这蛮风蜑雨之中,在这杂树荆棘之间,苏东坡看到了“老朋友”——两株盛开的梅花,想起当年贬谪到黄州,路过春风岭上的淮南村,冰清玉洁的梅花深陷草棘之中,有感而赋诗,一晃十四年,谁知如今流落惠州又相见!多情善感的诗人不禁悲从中来,写下惠州期间最为伤感的一首诗《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

春风岭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断魂。

岂知流落复相见,蛮风蜑雨愁黄昏。

长条半落荔支浦,卧树独秀桄榔园。

岂惟幽光留夜色,直恐冷艳排冬温。

松风亭下荆棘里,两株玉蕊明朝暾。

海南仙云娇堕砌,月下缟衣来扣门。

酒醒梦觉起绕树,妙意有在终无言。

先生独饮勿叹息,幸有落月窥清樽。

梅花就像下凡的仙女一样,披着白色的素绢乘着月色而来,叩门作伴。酒醒梦觉的时分与梅花神交,这种体验真是妙不可言。先生虽一个人喝酒,又何必叹息有孤独呀?分明还有明月、梅花相伴。

全诗意境,一言概之:孤独、寂寞、冷。

苏东坡是热闹的,喜欢宴会、交友、喝酒,即使到天涯海角,朋友往来不断。

苏东坡也是孤寂的,梅花就是他的化身,高洁、清冷,相伴唯有月色。

幸有梅花相伴。在最难熬的日子里,苏东坡短短一个月中,他依旧用黄州的韵脚,连写了几首咏梅诗。一再用“魂”字作韵脚,正暗喻诗人那无处安放的灵魂。

从初次相见的意外惊喜,写下《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还不过瘾,又《再用前韵》:

罗浮山下梅花村,玉雪为骨冰为魂。

纷纷初疑月挂树,耿耿独与参横昏。

先生索居江海上,悄如病鹤栖荒园。

天香国艳肯相顾,知我酒熟诗清温。

蓬莱宫中花鸟使,绿衣倒挂扶桑暾。

抱丛窥我方醉卧,故遣啄木先敲门。

麻姑过君急扫洒,鸟能歌舞花能言。

酒醒人散山寂寂,惟有落蕊黏空樽。

这里作者自怜自己索居在江海上,好像病鹤一样,悄然无声栖息在荒芜的园子里(嘉祐寺),惟有国色天香的梅花肯相顾,还派了花和鸟与我作陪。苏东坡的诗词经常有个好玩的细节,主与客往往身份位置互换。明明是自己凑过来赏月观梅的,变成月亮和梅花专程过来作陪。这种主客互换、物我互动,体现了苏东坡超然的齐物观。

值得一提的是,苏东坡在惠州的诗词多次写到“罗浮山下”,今人很多不假思索,将现在的地理概念直接代进去,认为特指现在的罗浮山景区周边,还衍生出很多“梅花村在哪里”“东坡吃的是罗浮山周边的荔枝”等“考证”,实为谬矣。在苏东坡的诗词里,罗浮山下是大地理概念,他居住地惠州都是在“罗浮山下”,某种程度上作者用“罗浮山下”代指了惠州,甚至泛指岭南地区。因此,看到苏东坡文章的“罗浮山下”字样,惠城区乃至整个惠州大可理直气壮宣传。

后来,等梅花凋落时,又写了《花落复次前韵》:

玉妃谪堕烟雨村,先生作诗与招魂。

人间草木非我对,奔月偶桂成幽昏。

暗香入户寻短梦,青子缀枝留小园。

披衣连夜唤客饮,雪肤满地聊相温。

松明照坐愁不睡,井华人腹清而暾。

先生年来六十化,道眼已入不二门。

多情好事余习气,惜花未忍都无言。

留连一物吾过矣,笑领百罚空罍樽。

真是一唱三叹,一叹三断肠。

苏东坡还嫌不过瘾,继续写。特别是《西江月·咏梅》,是少有的回文词,描写的是月下赏梅情景。

马趁香微路远,沙笼月淡烟斜。渡波清彻映妍华,倒绿枝寒凤挂。

挂凤寒枝绿倒,华妍映彻清波。渡斜烟淡月笼沙,远路微香趁马。

尤为可贵的是上下阕虽为回文,但字句顺畅,意境相通,上阕由远及近,下阕由近及远,连贯起来是一次完整的月下赏梅过程。这带有游戏文字色彩的佳作,充分说明此时苏轼写诗心情已经从排遣内心孤闷到遣词造句雅趣之乐。

诗人在一首首咏梅诗中,排遣内心的不安与寂寞,也在这一首首的咏梅诗中,飘散的魂魄、无处安放的内心渐渐沉了下来、静了下来,找到了归宿。

再后来,绍圣三年十月,苏东坡重居嘉祐寺,还借喻梅花悼亡朝云,写下“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西江月·梅花》)之句,被评为“古今梅词,坡仙为第一”,感人至深,催人泪下。此为后话。

真正让他悟道、放下“身份”、融入惠州的是游松风亭。几乎是写下系列咏梅诗词的同时期,苏东坡写下散文名篇《记游松风亭》:

余尝寓居惠州嘉祐寺,纵步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床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由是心若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若人悟此,虽两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

东坡也许刚刚在朋友家喝了酒,微醺。穿过街市,往居住地嘉祐寺走。走到松风亭下,已爬到半坡,对一个年近花甲的人而言,这段登山回家的路程并不太友好,况且还喝了酒,颇感疲累,想着快快回到床上休息吧。抬头望嘉祐寺的屋檐还隐在松树树梢上,这段又陡又长的路程怎么走得完?暗暗发怵。忽然心里一转念:“为什么不能就在这里休息呢?这样一想,悬着的心就像被鱼钩挂住的鱼,突然得到了解脱。如果人悟到这个道理,就算是在战场上的生死存亡关头,也可以睡个安稳觉。

这篇散文切入点很小,就记了走一段路的片段,却越嚼越有味儿。这一段又陡又长的路哪是什么回家睡觉的路?分明是汲汲以求、念念不忘、看似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北归中原仕途之路。“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惠州为什么不能待呢?苏东坡放下了执念,至此也解脱了钩在心上的鱼钩。这鱼钩连着长长的线,一端在惠州,另一端在汴州,而鱼竿攥在他人手上。

至此,苏东坡的身心就像一条脱钩之鱼,无所牵挂、无所顾忌潜游在惠州,是此间的主人,忘了客的身份。

此文作于绍圣元年冬。苏东坡在惠州寓居两年八个月,如果以心路划分历程的话,来惠前三个月是一个阶段,《记游松风亭》就是一个转折点,至此之后的苏东坡完全融入了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