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中的教授 —— 陈寅恪
发布时间:2025-05-01 09:37 浏览量:52
原创 青山草屋 青山草屋 四川
民国是个千年难遇的时代,这个时期精英辈出,大师云集。这些大师们学识渊博,通晓古今,性格刚直,忧国忧民,但大多恃才傲物,似乎互相都瞧不上对方。然而,他们唯独对一个人几乎是一致的认可,在言行中也表现出特别的尊重。
这是一个差不多只有初中文凭,没有任何职称、学位的人,却被清华大学破格聘为教授,并名列为清华 “四大导师”。他双目失明,在生命的最后十年,竟然为一个妓女立传,写了一本 85 万字的书。
他一生不攀附,不谄媚,不屈从,以渊博学识及文人风骨,锻造了一座精神丰碑。他就是中国现代史学、文学、语言学领域泰斗陈寅恪。他著有《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元白诗笺证稿》《金明馆丛稿》《柳如是别传》《寒柳堂记梦》等。就让我们一起来了解一个真实的陈寅恪。
视野宽广 刻苦求学
1890 年,陈寅恪生于湖南长沙,字鹤寿,江西修水人。出生时祖母以其生在寅年,取名寅恪,恪为兄弟间排辈。
先来讲讲 “恪” 字的读音。陈寅恪名字中的 “恪” 字读音一直存在一些分歧。根据现代汉语,“恪” 字的标准读音为kè,意为恭敬、谨慎,常见于 “恪守”“恪尽职守” 等词中。但日常生活中,陈寅恪的 “恪” 常被读作 què,大致有几种原因:一是方言影响,陈寅恪祖籍江西修水,属客家民系,在客家方言中,“恪” 与 “què” 的发音接近;二是民国时期《国音常用字汇》中 “恪” 曾存在 què 的读音,后逐渐统一为 kè;最主要的应该是家族与个人习惯,据说陈寅恪家族习惯使用 què 的发音。所以在现实中,陈寅恪的 “恪” 发音读 kè 或者 què 应该都可以。
陈寅恪被学界公认是中国现代最负盛名的集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诗人于一身的百年难见的人物。与叶企孙、潘光旦、梅贻琦一起被列为清华百年历史上 “四大哲人”,与吕思勉、陈垣、钱穆并称为 “前辈史学四大家”。先后任职任教于清华大学、西南联大、广西大学、燕京大学、中山大学等。
首先,简单了解一下陈寅恪的家庭情况。陈寅恪出生于一官宦之家和书香门第,是个典型的官三代。祖父陈宝箴,晚清维新派政治家,曾官拜湖南巡抚。
父亲陈三立,字伯严,一字敬原,光绪十二年进士,授吏部主事。与谭嗣同、徐仁铸、陶菊存并称 “维新四公子”,也称 “清末四公子”。陈三立是近代同光体诗派重要代表人物,有 “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 之誉,著有《散原精舍诗》《续集》《别集》《散原精舍文集》等。陈三立是一个忧国忧民、有民族气节的文化人。
1901 年,清朝政府同列强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他十分气愤,写下了《晓抵九江作》:
藏舟夜半负之去,摇兀江湖便可怜。
合眼风涛移枕上,抚膺家国逼灯前。
鼾声邻榻添雷吼,曙色孤篷漏日妍。
咫尺琵琶亭畔客,起看啼雁万峰巅。
这首诗表达了对国家命运的深切忧虑和个人身世的感慨。诗中借用《庄子・大宗师》的典故,暗示国家如同一艘在黑夜中被偷走的船,失去了掌控。诗人描绘了自己的所见所感,营造出一种动荡不安的氛围,表达了知识分子对未来的迷茫和对国家前途的担忧。
1937 年 “卢沟桥事变” 后,抗日战争爆发,北平、天津相继沦陷。因陈三立的学者身份,又曾参与维新变法,辅佐过父亲推行新政,有极高的社会声誉和影响力,日本人试图拉拢他,希望能为他们效力。而陈三立坚决拒绝了日本人的诱惑,闭门谢客,最后选择以绝食 5 天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此表明绝不屈服于日本人的决心。
母亲俞明诗,字麟洲,山阴(今浙江绍兴)人。俞明诗父俞文葆曾任湖南知府,兄俞明震官至台湾布政使。俞明诗能诗好琴,号 “神雪馆主”,操琴雅室为 “神雪馆”,有《神雪馆诗》,但她的诗词已很难找到。她与陈三立育有七个子女。
根据陈三立所撰墓志铭,俞明诗十八岁时成为他的继妻。陈父 “奖其解文字,习礼晓大谊”,陈母 “悦其澹素黜华饰类我”。俞明诗除照顾婆婆外,“迭育子女,提携劬瘁;量其少长,曲施教督”。对陈三立前妻所生的长子陈衡恪,她 “屡举其行谊为诸弟率,所最笃爱者也”。陈三立平时撰著,都由她 “为细楷录副,至数十万言”。1923 年俞明诗病逝于南京,当时陈寅恪正在欧洲留学,未能回国奔丧。
这样的家庭背景,让陈寅恪一开始就赢在起跑线上。因家世显赫,他被称为 “公子中的公子”。
1900 年,祖父陈宝箴去世后,父亲举家迁居江苏金陵,在家中开办思益学堂,教授四书五经、数学、英文、体育、音乐、绘画等课程,先后聘请了国学大师王伯沆、柳翼谋、周大烈来授课。陈家两代素来倡议新政,“思益学堂” 也率先采用现代化教育。陈三立与教师相约 “一不打学生、二不背死书”,一派新作风,深得当时两江总督张之洞赞赏。
在如此家学渊源下,陈寅恪儿时启蒙学习四书五经、算学、地理等知识。他天赋异禀,爱动脑筋,当别的孩子还在学习四书五经时,他就已经能背诵儒家十三经了,而且治学严谨。有个小故事:一天,陈寅恪无意中听到爷爷跟朋友聊天,爷爷说:“我以前得了咳嗽病,久治不愈,碰巧门外有一个药贩子叫卖,他说他卖的人参专治咳嗽。我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结果买回来吃了几副以后竟然真的好了。但是仔细想想,人参可不便宜呀,而那个药贩子却能低价出售,所以我估计那应该不是真的人参,而是荠苨。”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寅恪转身就翻遍了《本草纲目》,果然查到了荠苨。爷爷见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治学严谨,认定他是块读书的料,于是欣然决定送他出国留学。
陈寅恪虽出生在官宦之家,却没有纨绔子弟的坏习气,不喜欢奢侈享乐,只喜欢读书,且对每一门学问都专注精研。这一点,让他轻松碾压大多数人。
自小除打好深厚的国学底子,他的眼界还扩及东西洋。留学日本前,他 “从学于友人留日者学日文”。1902 年,13 岁的陈寅恪随兄长陈衡恪到日本求学,在东京弘文学院,这个来自江西的少年第一次触摸到明治维新后的日本文化。他第一次见到东京帝国大学图书馆中数不清的藏书,如饥似渴地阅读。遇到一本保存完好的唐抄本《文选》,那些用朱砂批注的蝇头小楷让他如获至宝,他认真品味每一个句子和前人的批注。到了周末,他经常带着自制的饭团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整天,甚至会将日本汉学家竹添进一郎的《左传会笺》抄录下来。
1910 年,21 岁的陈寅恪到柏林大学求学。此时,他已经能够用几种语言文字进行表述和记录。在梵文系教室聆听教授讲座时,面前的笔记本上德文、梵文、藏文笔记交替出现,能一口气读懂的人寥寥无几。而不管到哪里,图书馆仍是陈寅恪的最爱。一个寒冷的夜晚,他在柏林国家图书馆发现元代畏兀儿文版的《高昌王世勋碑》拓本时,激动得整夜未眠。次日清晨,他顶着风雪跑到东方语言研究所,用冻得发紫的手指在借阅簿上写下:“陈寅恪,研究突厥碑铭比较学。”
1921 年,32 岁的陈寅恪在哈佛大学留学,与后来的国学大师吴宓成了同学、好友。一天晚上,为了一个问题,他俩在宿舍彻夜长谈。这是一本《大乘起信论》手稿,陈寅恪指着梵文原本中的一个词根说:“此处玄奘译本与真谛译本的分歧,实乃中印思维差异的镜像。” 这番见解让专研比较文学的吴宓茅塞顿开。多年后,吴宓仍感慨:“寅恪之学问,如渊海不可测。”
陈寅恪从小仿佛就继承了家族的读书基因和独立精神。十几岁开始在世界各地游学,从数学到哲学,从文学到宗教、天文学,几乎样样精通。他精通近 20 门外语,以及梵文、巴利文、突厥文、西夏文等语种。令人震惊的是,他每到一处便埋头苦学,一旦认为自己掌握了所需知识,立马换地方继续学习,从不追求学位、文凭。按严格意义上讲,他花了 23 年时间游学,却没有获得一张文凭,真是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初中”。
1925 年,陈寅恪结束游学回国。当时清华国学院长吴宓向校长曹云祥推荐他,曹云祥从未听过陈寅恪的名字,便问梁启超:“你知道陈寅恪这个人吗?他可以胜任教授吗?” 梁启超答:“完全可以胜任。” 曹云祥又问:“这个人是什么学历,有过什么著作?” 梁启超说:“没有学历,没有著作。” 曹云祥愣住了 —— 这聘的可是清华大学的教授!面对校长的质疑,梁启超生气地说:“我梁启超一个教授的著作加起来,都不如陈先生的 300 个字有价值。” 梁启超在清华、北大乃至学界声望极高,他如此推崇陈寅恪,曹云祥最终同意聘请。
事实证明,陈寅恪的课堂成为清华校园及学术界的一道亮丽风景线。他的人格魅力及浩瀚如海的学识,吸引了众多崇拜者,许多大师级人物都争先恐后来听他的课。
严谨教学 幽默风趣
陈寅恪的博学与跨学科视野是他成为学术巨匠的重要因素。他精通多个语种,融合中西学术方法,以多语言工具考据历史。他注重史料的批判性解读,提出 “伪史料中亦有真历史”,强调通过 “神游冥想” 与 “了解之同情” 还原历史情境。例如,他通过敦煌写本《常何墓志》分析玄武门之变的细节,体现了对多元史料的驾驭能力。《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等著作是他开创性学术贡献的体现,系统阐释了隋唐时期政治制度与文化交融,提出 “关陇集团”“文化染习” 等理论框架,至今仍是隋唐史研究的基石。
陈寅恪的课程内容兼具深度与广度,需多个学科支撑。他在中文系开设《世说新语研究》《唐代乐府》,在历史系讲授《魏晋南北朝史专题研究》《隋唐五代史专题研究》等,课程内容涉及文学、历史、哲学等多维度。授课中,他注重原始材料的发掘与多语言文献的互证,如通过梵文佛经考据中印文化交流史,这种方法论要求有跨界视野。
陈寅恪备课极尽细致,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周全。上课时常闭目授课,完全沉浸于讲述内容中。他要求学生对文本精确朗读,“读错一字必重读”。他涉猎的学术领域宽阔,讲课的出发点与许多教师不同,其指导思想不是单纯完成课件内容,而是注重知识的转化和运用。
一方面,他注重启发独立思想。他主张教育应培养独立思考,反对学术为政治或功利服务。在清华国学研究院,他通过中西比较与跨学科分析,引导学生成为 “通人”,而非单纯的知识接受者。他常剖析历史现象,关注现实与历史的互动。例如,通过唐高祖称臣突厥之事,他讲到隋朝崇尚红色,李渊在城上举红旗表示为隋朝安定天下;突厥人崇尚白色,李渊举白旗则表示臣服。他借此影射时局,强调民族利益不能靠一味忍让,要有原则和底线。
另一方面,他讲课注重生动与趣味性。他的课堂从来都是爆满的,因为他遵循 “四不讲” 原则:“前人讲过的不讲,近人讲过的不讲,外国人讲过的不讲,自己以前讲过的也不讲。” 仅凭这一承诺,就超越了无数教授。因此,听他的课每次都有新观点。来听课的不仅有学生,还有朱自清、冯友兰、吴宓、季羡林等教授,甚至北大的德国汉学家钢和泰也慕名前来,故有人称他为 “教授中的教授”。
陈寅恪在课堂上经常与同学们互动、调侃。有一次,课上到一半,他兴致勃勃地说:“同学们,我送一副对联给你们,上联是‘南海圣人再传弟子’,下联是‘大清皇帝同学少年’。” 毕竟是清华的学生,水平颇高,课堂上沉默几秒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副对联的意思是:“南海圣人” 指康有为,康有为的弟子是梁启超,在座的学生是梁启超的学生,故为 “南海圣人再传弟子”;“大清皇帝” 指溥仪,王国维曾是溥仪的老师,而学生们与溥仪是同龄人,故为 “大清皇帝同学少年”。
还有一次,陈寅恪在《论王维》一文中,对王维的名字进行了调侃。他认为王维的名字在梵文中的含义是 “王降伏” 和 “王恶魔”,带有讽刺意味,暗示王维在政治上的失败和文学上的成就。这种教学方式展现了他深厚的学养与灵动性。
1932 年,清华大学举行新生入学考试,国文系主任刘文典邀请陈寅恪为国文考试代拟试题。当时陈寅恪已定次日赴北戴河休养,匆匆草拟了国文试题,作文题是《梦游清华园记》,另一题为 “对对子”,上联为 “孙行者”。结果这次考试一半以上考生交了白卷,对出 “胡适之” 获满分,仅周祖谟(语言学家、北京大学教授)一人。答 “祖冲之” 的也视为符合要求,因 “祖”“孙” 尚可成对。考卷中凡答 “唐三藏”“猪八戒”“沙和尚” 等均不及格。
此考题引发争议。当时正是白话文运动发展之时,有人在报上批评清华大学食古不化,出怪题 “对对子” 考学生。而陈寅恪认为这是检验中文基本功的方式,旨在考察学生对虚实用字、平仄声律的掌握,以及知识储备和思维逻辑。他解释道:一是测试考生能否区分虚字和实字及其应用;二是测试考生能否区分平仄声;三是测试考生读书多少及语藏富贫;四是考察考生思想条理。陈寅恪的解释文章发表后,这场 “风波” 即告平息,可见他的教学智慧和名望颇能服众。
陈寅恪有个侄子陈封雄,中学时期就对他的学识佩服不已。一次,陈封雄读到一本世界史教科书,书中一张图片标注为 “刻有巴比伦文的出土碑碣”,陈寅恪立刻指出这是突厥文,不是巴比伦文,这让陈封雄深感陈寅恪学识的渊博。
哲学家金岳霖说:“陈寅恪的学问我不懂,看来其实渊博得很。有一天我到他那里去,有个学生来找他,问一个材料。他说:‘你去图书馆借某本书,翻到某一页,那一页的页底有个注脚,把你所要的材料都列举出来了,你抄下来按索引过去找其余材料。’陈寅恪先生的学识和记忆力,确实罕见!”
不论在清华校园、西南联大,还是其他大学里,凡是文史方面有疑难问题,师生们都向陈寅恪请教,且总能得到满意的答复。大家称他为 “活字典”“活辞书”。
人格魅力 家国情怀
陈寅恪身上有一种文化保守与独立的风骨。他自述思想 “介于湘乡(曾国藩)与南皮(张之洞)之间”,主张 “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但更强调文化传承的独立性。他推崇王国维的 “独立精神”,认为学术应疏离政治,但在民族大义上要立场鲜明。
1924 年,清华大学改制成立国学院。清华最初想邀请赵元任回来,赵元任当时在哈佛大学任教,向哈佛提出辞职时,哈佛大学提出条件:除非找到水平相当的人顶替。赵元任第一时间想到在德国的陈寅恪,于是写信请他来替自己到哈佛任教。陈寅恪回信说:“我对哈佛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对美国唯一的向往就是波士顿中餐馆里的龙虾。”
1937 年抗战爆发,日本人占领北平后,发现陈寅恪仍在城中,大喜过望,使用各种手段甚至丰厚待遇邀请他到日本教书。陈寅恪始终不为所动,闭门谢客,将日本人送来的大米、白面扔到门外,“宁饿死不受敌施”。为躲避日军纠缠,他偷偷离开北京,前往昆明的西南联大任教。
在西南联大,陈寅恪的课堂依旧座无虚席,他受到极高的尊敬,工资是全校最高的。号称 “民国第一狂人大师” 的刘文典是他的铁粉,刘文典研究庄子,曾高调宣称 “国内真正懂庄子的,只有两个半人,一个是庄子本人,一个是他自己,剩下半个是全部加起来的”,但对陈寅恪服服帖帖,直言 “自己的学问只是他的万分之一”。有人问他 “陈寅恪到底有多牛”,他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说:“这就是我们俩之间的差距。” 一次昆明遭遇空袭,刘文典惊慌逃跑时,突然想起陈寅恪视力不好、行动不便,立即转身跑到陈寅恪家接他,一边扶着陈寅恪一边对学生们说:“快来保护国粹。”
还有一个人始终追随陈寅恪。在动荡年代,陈寅恪成为重点批判对象,76 岁的他已双目失明、股骨骨折卧床多年,仍被多次抄家、批斗。这时,学生刘节挺身而出,主动要求代替老师受批斗。据《刘节日记》记载,当日他与学者冯乃超一同被批斗,并称此为 “陪斗”。批斗结束后,狂妄者质问刘节有何感想,他昂首回答:“能代替老师挨批斗,是我的光荣!” 此言激怒了批斗者,招致更猛烈的殴打。陈寅恪之女陈流求回忆,刘节的行为让全家人深受感动。
陈寅恪与刘节是师生,刘节自考入清华国学研究院后,始终尊陈寅恪为师。即使后来刘节任中山大学历史系主任(陈寅恪的上级),逢年过节仍行跪拜叩头之礼,旁若无人。刘节的行为被视为传统士人的 “风骨”。张求会在《陈寅恪四书》中将此事列为重要案例,凸显知识分子的道德选择。
哲学大家冯友兰在当时学界堪称上乘人物,但每次上中国哲学史课前,总十分恭敬地跟着陈寅恪从教员休息室出来,边走边听陈先生讲话,直到教室门口才对陈先生深鞠躬离开。
抗战爆发后,陈寅恪带着一家老小从北京逃到昆明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一路上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到昆明时视力几乎失明,腿脚也行动不便。尽管生活艰苦,他始终专心于学术,完成了《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和《唐代政治史述论稿》。这两部著作以独特的史学视角和考据方法,揭示了隋唐时期制度与政治变迁的深层逻辑,其学术价值与时代背景紧密交织。两书揭示了制度的生命力源于文化融合,而政治稳定取决于权力结构的动态平衡。在时局动荡的当下,这一研究不仅重塑了学界对隋唐史的认知,更是对民族危机下文化出路的思考。其 “以诗证史”“文化本位” 等方法论,至今仍是史学研究的典范。
1939 年,由于日本占领,陈寅恪及一些学者、国民政府高官困在香港。政府火速派飞机接应,明确陈寅恪是 “抢运” 名单人员。12 月 18 日,最后一架飞机抵达机场,却被孔氏家族的 “孔二小姐” 强行霸占,用来运宠物狗、拉家具沙发等。大陆师生得知真相后,认为陈寅恪在劫难逃。有人在《论坛》上发表《悼陈师寅恪》一文,文中说:“著名史学家教授陈寅恪导师,不能乘政府派去香港的飞机离港,命运似不如一条洋狗......” 此事引发西南联大及学界愤慨,师生示威游行,高喊 “打倒孔祥熙”“惩治贪官污吏”,全国迅速掀起 “反孔”“倒孔” 热潮。
陈寅恪生活简朴自律,即使生活困难也不轻易求人帮忙,更不接受无偿资助,常言 “不受无功之禄”。1947 年北平严寒,清华无力供暖,陈寅恪右眼失明,为购煤取暖,忍痛将部分藏书卖给北大,仅得 120 元。有人作词感叹 “铮铮国士名,生事困樵薪”。即便如此,他仍坚持学术,在煤炉旁完成重要著述。
当年西南联大学术界分成两派,一派是本国培养的学者,另一派是有留学经历的,两派学术观点针锋相对。本土派认为洋派不懂国情,学问再高也解决不了中国问题;留洋派觉得本土派迂腐,眼光狭隘。但无论哪一派,都不敢瞧不起陈寅恪,这在学术界堪称传奇。吴宓曾感慨:“其历年在中国文学、名学及诗之一道,所启迪、指教宓者,更仆不胜记也。”
到 1937 年,陈寅恪的工资已达 480 元,而当时清华教授最高工资以 400 元为限,在这个人才济济的大学里,竟无一人反对。
1929 年,陈寅恪兼任中央研究院史语组研究员、主任。他得知清宫流出一批内阁档案,有 8000 多麻袋,重达 6 万公斤,这些档案多为满清入关后的文书孤本,曾被当作废纸卖掉,后在收藏家李盛铎的帮助下得以保存。陈寅恪兴奋不已,立即沟通协调,以史语组名义从李盛铎手中买下档案。他如获至宝,带领教师整理、研究,并与傅斯年筹划成立 “历史语言研究所明清史料编刊会”,聘请朱祖希、徐中舒等史学家为编刊委员。编刊会对档案进行整理、分类、编目,汇编成册,取名《明清史料》,逐步将这些深藏宫中的资料公之于世,取得巨大反响。史料整理的成功,是陈寅恪那段时间最舒心、学术上最有创建的时期。
婉拒南渡 眷恋故土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学者的命运漂泊不定,身体欠佳的陈寅恪更是困难重重,但他始终没有放弃钟爱的学术和教育。
1938 年西南联大迁到昆明,陈寅恪随后也来到昆明。1939 年,他被英国皇家学会授予研究员职称,并收到英国牛津大学聘请他为汉学教授的聘书,校方明确安排汉学家休斯副教授做他的副手,这是牛津大学 300 年来首次聘请中国学者为专职教授。但陈寅恪两次推辞,后考虑到夫人唐筼的心脏病和自己的眼病,想借此机会去英国治疗,经报梅贻琦同意,准备赴任。
陈寅恪带着全家从昆明来到香港,却因二战爆发、航线中断无法前行,一家人暂居香港。他在香港大学担任客座教授兼中文系主任。
1942 年春,陈寅恪从香港取道广州到桂林,先后任广西大学、中山大学教授,不久又到燕京大学任教。
1944 年 12 月,陈寅恪左眼视网膜脱落,到成都一家医院手术,效果不佳,几乎双目失明。
1945 年抗战胜利后,陈寅恪赴英国治疗眼病,但效果不理想。听说美国眼科水平高,他托人将英国医生的诊断书带给在美国的胡适,请胡适帮忙。胡适立即拿着诊断书到哥伦比亚眼科医院咨询,院方看后直摇头,一系列治疗均告失败。
1948 年底,国民党准备撤往台湾,制定“抢救大陆学人计划”,众多教授、学者上了名单。北大校长胡适排在第一,蒋介石派大员飞抵北平劝其南下,并两次亲自发电催促,派专机接胡适等人。最终,胡适、陈寅恪等学者分乘两架飞机抵达南京,王世杰、蒋经国、傅斯年、杭立武等人在机场迎接。蒋介石设午宴为胡适接风,并在北大 50 周年校庆(胡适 57 岁生日)时,夫妇设寿宴宴请胡适。
陈寅恪随胡适到南京,但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带着家属赶往上海。在上海,他给岭南大学校长陈序经写信,表达想去该校任教的心愿,陈序经立即答应。1949 年 1 月 19 日,陈寅恪乘船抵达广州,陈序经派人迎接。次日,《岭南大学学报》报道陈寅恪到校任教的消息,轰动一时,学校大门口挤满了欢迎的人群。
直到 1949 年 6 月,国民政府教育部长杭立武多次动员陈寅恪离开大陆,甚至联合财政部长徐堪提出优厚条件:只要陈寅恪同意前往香港,国民政府立即提供 10 万港币及一套新洋房。但陈寅恪始终坚持 “不出国、不去台湾”,态度 “从未有过任何犹豫与回旋”,甚至以 “闭户高眠辞贺客” 的诗句表明心志。他通过张伯苓辞官事件,对国民党的腐败统治有清醒认知,不愿卷入政治纷争,且对故土有深厚情感,认为 “南国”(岭南)已是人生归宿。
1948 至 1949 年间,国民政府 “抢救大陆学人计划” 中,81 位中央研究院院士中有 20 余人赴台,60 余位选择留在大陆。
恩爱伴侣 生死相随
1926 年,陈寅恪游学归来回到清华,36 岁仍未结婚。开明的父亲态度急转,从口头催婚升级为拍桌子、摔杯子,对他说:“尔若不娶,吾即代尔聘定。” 陈寅恪请求父亲宽限些时日。
陈寅恪有自己的爱情观。早在哈佛大学时,他曾对吴宓阐述 “五等爱情论”:第一,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如《牡丹亭》之杜丽娘;第二,与其人交识有素,而未尝共衾枕者次之,如宝、黛;第三,曾一度枕席而永久纪念不忘,如司棋与潘又安;第四,又次之,则为夫妇终身而无外遇者;第五,最下者,随处接合,惟欲是图,而无所谓情矣。
学界还流传他关于 “娶老婆” 的言论,如 “学德不如人,此实吾之大耻;娶妻不如人,又何耻之有?”“娶妻仅生涯中之一事,小之又小者耳。轻描淡写,得便了之,可也。”陈寅恪是典型的晚婚困难户,但他不知道,此时,一位与他牵手一生的女子已出现,她就是唐筼。
陈寅恪与唐筼的相识颇具传奇色彩,源于一次学术发现。陈寅恪的同事郝更生闲谈中提及,其女友的闺蜜(唐筼)家中挂着一幅诗作条幅,末尾署名为 “南注生”。郝更生不知 “南注生” 为何人,向陈寅恪请教。陈寅恪当即指出 “南注生” 是清末爱国将领唐景崧的别号,并推测条幅主人必为唐景崧后人。此前,陈寅恪读过唐景崧的《请缨日记》,对其家族背景颇有研究,且其舅父俞明震曾在台湾辅佐唐景崧,因此对这一线索格外敏感。
在郝更生的牵线下,陈寅恪提出拜访唐筼。两人相约在中央公园见面。等候时,唐筼发现陈寅恪走路微跛。交谈中,陈寅恪坦诚自己因留学期间长期穿不合脚的皮鞋导致鸡眼、跛足,这份直率赢得唐筼的好感。
见到唐筼,口若悬河的大师竟一时语塞。而唐筼微笑着,早已对这位奇才有所了解,朋友告诉过她这个“官三代”人品好,没有坏习气。两人顺理成章地交往,1928 年在上海结婚。
唐筼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子。她生于 1898 年(戊戌变法之年),祖父唐景崧曾任甲午战争时的台湾巡抚,母亲因难产去世。唐筼自幼随养母潘氏离开广西,先后到苏州、天津的北洋女师求学,因养母任北洋女师学堂舍监并教授课程,她成为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在天津读书期间,她学习认真,成绩优秀,喜爱音乐、美术,课余练习书法,其书法曾得到书法大家赏识。《也同欢乐也同愁》曾刊登她的一幅钢笔画。后唐筼就读金陵女校体育专业,毕业后执教于北京女高师范,曾是鲁迅夫人许广平的老师。
与陈寅恪结婚后,唐筼的一生与他紧密相连。陈寅恪到哪里,家就搬到哪里,一路艰辛唯有她知。结婚第二年,唐筼怀孕,因有心膜炎,分娩时诱发心脏病,此后一生与药相伴。即便如此,只要一家人平静安稳,她便倍感幸福。她与陈寅恪育有三个女儿:陈流求、陈小彭、陈美延,姊妹三人一生过着平凡的生活。
父亲去世后,陈寅恪为父亲治丧时,右眼视力急剧下降,经检查是视网膜脱落,急需手术且需长时间住院休养,否则有失明危险。但他想到父亲宁死不屈,自己岂能当日本傀儡苟且偷生,于是放弃手术,立刻启程离开北平。
唐筼虽担心丈夫的眼睛,但更懂他的气节,于是患病夫妇拖着三个幼女在乱世中辗转,最终在香港落脚。香港被日军占领后,一家人再次逃亡,直到逃往成都。此时,陈寅恪左眼也看不清了。唐筼心急如焚,认为丈夫颠沛流离、过度劳累导致视力下降,于是当掉自己最好的旗袍,买回一只奶羊,像农夫一样割草喂羊、跪地挤奶。
1944 年底,陈寅恪彻底双目失明,在成都做了眼科手术但未成功。对学者而言,失去眼睛如同舞者失去双腿。此后,陈寅恪开始以耳代目,以口带笔,每天听报纸、练口述、习诗作,唐筼则成为他的书记官,读书、读报、代笔。
此后余生,唐筼就是陈寅恪的眼睛。陈寅恪每一部著作都让她题写封面。67 岁生日时,这位一生不善称赞人的大学者,为唐筼写下深情的诗:
《丙申六十七岁初度晓莹置酒为寿赋此酬谢》
红云碧海映重楼,初度盲翁六七秋。
织素心情还置酒,然脂功状可封侯。
平生所学惟余骨,晚岁为诗欠砍头。
幸得梅花同一笑,岭南已是八年留。
1955 年的结婚纪念日,两人赛诗。陈寅恪题诗:“同梦葱葱廿八秋,也同欢乐也同愁。” 唐筼和道:“甘苦年年庆此秋,也无惆怅更无愁。” 同年为陈寅恪祝寿,唐筼赋诗:“今辰同醉此深杯,香羡离支佐旧醅。郊外肴蔬无异味,斋中脂墨助高才。考评陈范文新就,笺释钱杨体别裁。回首燕都初见日,恰排小酌待君来。”
1962 年 7 月,陈寅恪摔断右腿股骨,自此长卧病榻,唐筼的心脏病也日趋严重。陈寅恪感激夫人的付出,留下生命中最后挽联:“涕泣对牛衣,卌载都成肠断史;废残难豹隐,九泉稍待眼枯人。” 唐筼笑着宽慰他:“放心,我在你后走。”
唐筼婚前是大家闺秀,从未做过家务。结婚后,她用柔弱的身躯撑起家庭,从做饭、养花到带孩子,样样精通,从未让陈寅恪操心。陈寅恪常对女儿们说:“我们家里,你们可以不尊重我,但不能不尊重你们的母亲。妈妈是主心骨,没有她就没有这个家,没有她就没有我们,大家要好好保护妈妈。”
陈寅恪这位旷世奇人,“中国文化的托命人”,壮年盲目,暮年膑脚,颠沛流离,受尽波折,幸运的是一直有知书达理的妻子陪伴。唐筼为支持他的事业,放弃自己的事业,将一生沉浸在柴米油盐和照顾家人中。女儿曾回忆:“母亲除了照顾失明的父亲生活起居外,还担负起书记官的任务,随时记录父亲要写的书信、诗作等。” 在动荡年代,陈寅恪的各种 “声明”“抗议书”“交代材料” 全出自唐筼手笔。陈寅恪在批判中遭受的痛苦,唐筼感受更深切。难得的是,她还会寻找机会为丈夫带来生活的快乐。
1969 年 10 月 7 日,弥留之际的陈寅恪一言不发,只是眼角流泪,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唐筼出奇平静,或许只有她能读懂他的心意。料理完陈寅恪的后事,有严重心脏病的唐筼毅然停药,仅隔 45 天,便追随陈寅恪而去。“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唐筼是追随陈寅恪去了,子女将两人合葬。对她来说,这是到另一个世界陪伴一生的偶像和爱人。
陈寅恪与唐筼的爱情,正如他对爱情等级的分类,无疑是一等爱情。
学术巨人 大师风骨
清华大学新成立的国学研究院有四大导师,每人都是一个学科领域的佼佼者:王国维开创用甲骨文研究殷商史;梁启超号称“百科全书”,是戊戌变法的核心人物;赵元任是著名语言学家;陈寅恪则是文史领域的泰斗。
陈寅恪的文史研究常突破常规认知,用常规现象阐述复杂问题。他发表过一篇文章《狐臭与胡臭》,认为腋气本由西胡人得名,迨西胡人种与华夏民族血统混淆既久之后,华人中亦间有此臭者,倘仍以 “胡” 为名,自宜有人疑为不合,因其复似野狐之气,遂改 “胡” 为 “狐”。
陈寅恪一生中的大部分精力放在中古史,尤其是文化史的研究上。他主张不以血缘区分汉人与胡人,而应通过文化判断:“凡汉化之人即目为汉人,胡化之人即目为胡人。” 他通过论述胡汉文化融合,证明中国文化在不断吸收外来文化中发展革新。
历史学家汪篯是陈寅恪的学生。1953 年,他受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和副院长李四光的委托,前往广州探望陈寅恪,劝说其出任中科院中古史研究所所长。汪篯怀揣郭沫若和李四光的亲笔信住进恩师家中,陈寅恪坚持学术独立性和自由思想,拒绝邀请。在汪篯的一再劝说下,陈寅恪提出条件:只专注学术研究,其他一概不管。但在当时的环境下,无人能答应。两人谈崩,陈寅恪生气地训斥汪篯:“你不是我的学生,你给我滚出去”。
汪篯默默离去。几天后,陈寅恪气消,念及师生之情,又把汪篯喊进家门,苦口婆心地说:“我认为学术研究最重要的就是具有自由的意志和独立的精神。如果没有自由的思想,没有独立的精神,就不能发扬真理,也不能研究学术。学说有无错误,这是可以商量的。但是对于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我认为是最重要的。我带的学生必须都要有独立精神,自由思想。”“你以前的看法是否和我相同,我不知道,但现在不同了,你不再是我的学生。”就这样,汪篯与陈寅恪断绝了师生关系。临别之际,陈寅恪叮嘱汪篯要把这番话一字不差地带给郭沫若。
没人知道汪篯被逐出师门的心情,也不知这番话是否如实传回。但在后来的时代风暴中,汪篯成为北大第一个走上绝路的教授,他在家中服下大量毒药,惨烈的哀嚎回荡在小屋。
在动荡年代,陈寅恪受到批判,所有书稿讲义被烧光,还摔断了右腿,被绑在板车上游斗。
1966 年的一天,双目失明的陈寅恪被人从家中拖出暴打,妻子唐筼用瘦弱的身躯挡在前面,大声疾呼:“你们不能打一个瞎子,要打就打我!” 但仍未能拦住疯狂的人群。接下来的三年,陈寅恪遭受各种折磨,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师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独立精神 自由思想
1953 年的中山大学康乐园,64 岁的陈寅恪在《对科学院的答复》中写下:“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这份用毛笔工楷写就的声明,成为 20 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宪章。
1949 年后,陈寅恪留在广东的岭南大学(后为中山大学)。在生命的最后 20 年,他双目失明,却以口述形式完成两本大传:《论再生缘》和《柳如是别传》。
《论再生缘》探讨了清代弹词《再生缘》的作者陈端生及其作品的艺术价值和思想内涵。陈寅恪不仅考证了陈端生的生平,还通过文本分析展现了独特的阐释学方法,这种方法受西方哲学阐释学影响,与传统乾嘉学派考证方法不同。
《论再生缘》完稿后,在海外引起轰动。陈寅恪曾将几册油印本送予章士钊。章士钊赴港后,将油印本分送给香港的朋友。后杨联升致胡适的信函中提到,台湾方面已收到《论再生缘》。
《论再生缘》是陈寅恪晚年的重要学术成果,展示了他独特的阐释学方法,在学术界引发广泛关注和讨论。通过这部作品,他倡导自由思想,并继续践行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的学术风骨。生命的最后时刻,病榻上的陈寅恪让护士扶他坐起,用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划,反复念叨 “文盲叟,文盲叟……”,这是他在校对《论再生缘》时惯用的校勘符号。
75 岁时,陈寅恪开始口述《柳如是别传》。在助手的记录本上,关于钱谦益与柳如是初次相见的考证达三万余字。他通过分析《东山酬和集》中的用典,还原了明清之际江南文人的精神世界。85 万字的《柳如是别传》出版后,引起轩然大波。有人不理解,一位大师为何用宝贵的 10 年为一个烟花女子立传。
《柳如是别传》表面上为柳如是立传,实则借人写史。柳如是是明末清初秦淮河名妓,“秦淮八艳” 之首,颇具才情且有家国情怀,身为弱女子却一直为反清复明努力。陈寅恪认为,柳如是是中国追求自由独立女性的代表,书中提出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她的爱国热忱令众多男人自愧不如。“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柳如是别传》以诗证史,展现了 “文史互证” 的巅峰境界。该书分期在上海刊出,陈寅恪的学生蒋天枢,这个治学严谨、低调寡言的教授,每次从上海来广州取手稿时,都将文稿贴身收藏,生怕闪失。1958 年,陈寅恪将出版文集的重任托付蒋天枢,蒋天枢在艰难岁月里坚持整理先生著作,最终于 1980 年出版《陈寅恪文集》《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
陈寅恪在《论再生缘》和《柳如是别传》中,不仅关注作品的艺术性和思想性,更强调倡导自由思想,二者相互呼应,共同体现了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的学术风骨。
陈寅恪是中国现代最负盛名的集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诗人于一身的百年难见的人物。他的学术成就和影响力在国内外广受认可。他的研究方法独特,“以诗证史” 在学术界影响深远。他的著作多为考证、疏证、笺证、考释类,而非系统性史述,为后世学者提供了丰富资料和新视角。傅斯年评价他:“陈先生的学问,近三百年来一人而已。”
陈寅恪的一生 “一脚跨在教育巅峰,一脚跨在学术巅峰”。他始终在历史中求史识,寻找历史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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