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公的“三立”与“三气”——深切怀念郑熙亭同志
发布时间:2025-04-11 09:51 浏览量:45
郑公的“三立”与“三气”
——深切怀念郑熙亭同志
郑公熙亭“大运河碑廊记”书毕,又逐字检查
惊闻郑熙亭同志病逝,我很悲痛。在这个世界上,我又少了一位可敬可亲的良师益友。因身在外地,无法到石家庄送郑公最后一程,也不能赴沧州参加老友们为郑公举办的追思会,十分痛苦,只能把心中的话写出几句呈上,借以表达对郑公的哀思。
回想起来,我与郑公相识已然四十年。我们行迹也有些相似:都是从中捷农场到沧州报社再到沧州地委,又从地委到河北省直。只不过除中捷农场我们都是劳动锻炼、接受教育、思想改造之外,其他单位都是郑公为帅而我是兵。前赶后错未能在郑公直接领导下工作,甚为遗憾。1984年,我调省委研究室(后到办公厅,又回研究室)工作两年之后,熙亭同志从沧州地区行署专员任上调省委宣传部任常务副部长,我们见面的机会来了。当年郑公单身赴任,成天在办公室工作,读书,搞调研,写文章,手脚不停。有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一人短衣布鞋找到我在省委大院西邻、一墙之隔的宿舍,爬上四楼,来看望我这个沧州小老乡,让我十分感动。
其实我在中捷农场时已从群众的舆论中"认识"了他:大才子,笔杆子,有韬略又仗义。可惜了!郑公经历了被错划右派的坎坷,直到党的政策落实,德才归位,方宏愿得展。落座无琐言,直奔主题。他问我的经历、兴趣爱好,正干什么事,在读什么书……看到我墙上挂着一幅字"金风凋朱紫,玉露滴清白",稍迟疑,便问我有什么困难。郑公眼力真是厉害!其实这两句诗是1976年我在沧州报社时写的。当时报社的领导和同志们对我很好,我心情舒畅。但是那年中秋节前我收到一封家信,思想产生了压力。遂以小诗表明心迹,题曰《有感》:
“一九七六,时近中秋。接读家书,有感而作。
四时有兴替,中秋岁岁来。金风凋朱紫,玉露滴清白。卅年业未立,千家事可哀。但得三无愧,坦荡此心怀。”
好在很快粉碎了“四人帮”,阴霾扫除,年底我即被吸收入党。但对当时那首诗我很珍惜,便择其一联请同学书写,一直随身自砺。此日竟被郑公看破,我便如实相告。
还有一联是我喜欢的,是清人的《咏炭》词中的一联:“一味黑时犹有骨,十分红处便成灰”,我到省工作后,请沧州报社刘芳廷老师隶书成幅,也置于室中。郑公看了,说道:“逆境未必是灾,顺境未必是福。咱们相约,按共产党的规矩,一生清白!要当煤炭能发热,不成灰烬变废材!”郑公的这番话,让我永记于心。
五年之后的1989年初,我调北京工作。郑公随手写出一段文字(他的记忆力惊人)赠我,是昔人读书、读史心得。我摘出其中两句,请我心目中的书法家,同事、老友康树欣兄楷书成幅,带到北京,置之座右:“善我者吾师,不善我者亦吾师。取其善者为法,鉴其恶者为戒。”郑公之嘱,伴我一生。
此后四十年间,虽天各一方,各忙各业,但总是音问不断。郑公每有新作总是随时赐我;我在一些重要课题的调研、写作中,每遇难点,总愿多方请教于师,其中的良师就有郑公。而每当与郑公探讨、切磋重大课题的过程中,他总是直抒胸臆,从不含糊其辞。他支持我勇于实事求是,不作表面文章,.....交流,探讨,多得郑公指导、鼓励。此情如昨,而良师已逝,能不心痛!
四十年的交往,让我感到,人生之“三立”,郑公给我树立了榜样。
一是立德。最大之德就是忠于党和人民,坚持"四个自信",做到"两个维护",郑公对此坚定不移。我这里讲的不是空话,而是有着充分的事实依据,是在多年来与郑公探讨,切磋重大课题的过程中得出的结论。他对党、对社会主义道路、对底层人民群众的深厚感情发自内心!作为领导干部,他做到了清正廉洁,公道正派,恪尽职守,无私奉献;对个人、对家属的要求则近乎苛刻。他自己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参加“饭局”、不交接“杂宾”,也要求儿子必须这样做。而且要求子女严守勤俭持家、自力更生、读书上进的家风。其子郑广宇谨遵父嘱,传承家风,在全国检察系统多次立功受奖,荣获“全国十佳反渎局长”和全国"检察业务专家"称号。他在部队时就是“尖子”,提干时郑公还没落实政策,因此没借老子半点力;后来转业到地区检察院,因工作出色和工作需要调到省检察院。其晋升之路是九年副处升正处,十二年正处晋副厅,全然是自己一步步走来。他在从事检察业务之外,学习、研究,从检三十多年,发表二百多篇专业理论文章,出版四部专业著作,其中《实用检察散论》获最高检"金鼎奖",并进入当年图书类前十名;《职务犯罪证据解构》被出版社列为全国基层检察院图书室必备书目,并入选律师网“年度十大好书”和北大法律信息网“不可错过的30部法律实务图书”。郑公一心为公,并未要求什么回报。然而。“有其父必有其子”,其子成才,这也是郑公立大德、益世间的一大硕果、回报啊!
郑公读书孜孜不倦,终生不休
二是立功。郑公在沧州专员任上力倡“一村一品”,借以促进农村建设、农业发展。这“一村一品”原本是日本九州大分县知事平松守彦先生在当地推行的经验。大分县属于日本的农村,穷地方。如何改变面貌加快发展?这位知事先生便鼓励每个村庄都要搞出自己的特色产业。2002年春,我曾有缘随团到那里走了一趟,听了知事先生的介绍,看了好几个村子,其实那里更多的品类就是农产品加工,由于质量好、品类多,形成规模,经济效益很好。这位县知事八十多岁,已连续被选为知事若干届,且对华友好。郑公力倡“一村一品”就是想从当地实际出发,从最易处着手,改变沧州农村面貌:搞农业也行、搞副业也行、工业项目也行。他就是想让农村快好起来,农民快富起来!
到省里工作后,在文化厅长任上,经过到基层调研,发觉河北的文化建设还有很多基础性的工作待抓待干。他看到省艺校那帮孩子们(李胜素就是其中一位)的宿舍四面透风,厕所脏得下不去脚;裴艳玲等著名演员还住着筒子楼,无处练功;画家没有画室、在家作画;珍贵文物堆在杂乱的仓库里,郭沫若题写的"河北省博物馆"牌匾竟无处存放.....看到这一切,他心中冒火,也心急如火。他下决心改变这种状况,要让河北的文化人有尊严地搞文化。他团结和带领省文化厅领导班子“一班人”,认真谋划打基础、为长远的工作,并得到省领导的关心和大力支持,宁可不搞表面热闹的“十台大戏进北京”,而集中精力、物力、财力打基础。经过艰苦努力,建成了后来的河北省博物馆、省图书馆、河北画院、演员“尖子楼”,当然省艺校的学员宿舍的问题也在他催促下得到解决。这是硬件建设。郑公还紧抓文化队伍建设,在难度最大的人事安排上,为了把好干部推到适合岗位,千方百计向省委领导陈情,争取了职数,解决了问题,推动了工作。他从没有为个人的子女亲友的工作安排、提拔等发过一句话,而为了加强文化队伍建设、提拔起优秀干部,却能日夜操劳、上下奔波。这就是一心在公的郑熙亭!他时时出以公心,不怕担是非、不怕担责任,以拼搏的精神把事业干成、干好。
省图书馆建成、开馆之日,郑公亲临现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为河北文化建设的进一步发展加油鼓劲。那天是1987年的10月4日,郑公也邀我参加,上了主席台,大家都很高兴。开馆典礼之后,郑公带领大家参观了新馆,人人交口称赞。有人开玩笑说:谁还敢说我们是“土家庄”?我们也有文化了!我有感而发,记下了当时的情况:
“河北省图书馆落成开馆,省文化厅的同志邀我们参开馆典礼。心有所感,记以备忘。
楼层层,书层层,阅室讲厅西复东。好座知识宫!
人浓浓,意浓浓,身居宝山建文明。心与读者通!”
多谢郑公,为河北文化建设立下功劳。斯人已逝,而院、馆长在!郑公本是文化人,熟悉文化,热爱文化;作为厅长,他不是当官,而是立足文化、服务文化。内行领导,堪称楷模!他在位数年,为河北文化建设办了实事,立了大功!
三是立言。这更是不待说的了!《熙亭文存》三大卷,政论(单列出)、散文、小说、诗歌、戏剧,诸种体载,样样皆通,且都有作品。他将古今中外重要知识储备于心,运用之时随手拈来。其语言通俗处(如其大多诗歌)明白如话;简古者(如《大宋河山》)则非有深厚古文功底不能为。而且,作品不论长短厚薄,皆真情书就、心血凝成,岂是一般空话、套话可比!心系家国,感时忧世,情动于中,有感而发,追求真善,弘扬正风。即使是他“居官”在位时的工作报告,也是按毛主席的要求,自己动手,不要秘书代劳。听其子广宇讲,他在担任沧州地行署专员时,要召开全区经济工作会议,却赶上闪了腰在家卧床。他要在会上讲话呀!他把秘书叫到家中,躺在床上口述,秘书坐在床前的小板凳上记录。即使病了也要自己准备自己的发言。这也是真的“立言”啊!立言之中最为难得的是他的两部长篇小说《大宋河山》(含《汴京梦断》)、《东游寻梦——苏轼传》,洋洋数十万言,构思、动笔、坚持写成,在众多同类题材中要写出新意,透出自己的思想,想想就难,何况对于一个以从政为主业的领导干部,更会难上加难啊!然而他真地写成了,写好了,可见其恒心之定、意志之坚。心血立言,虽苦犹甜!可入人心,可传久远!
4月2日在沧州举行的“郑熙亭同志追思会上”,展示了他的部分著作和相关文章。
郑公“三立”,立德以正,立功以实,立言以真,成其安身立命之基,也为我、为我们树立了做人的榜样。
进一步讲,郑公之所以成就“三立”,就在于他身存“三气”:正气,底气,锐气。
他浩然正气充溢于胸,对党和人民忠心一片。在位秉德尽责,清廉持正行事。于公于私,清净透明,无事不可对人言。外敬天地(党和人民),内省自心,诚信处世,追求完美,坦坦荡荡,至死方休,
他的底气来自于对党对社会主义的深厚阶级感情,还来自于他长期的革命工作经历和丰富经验,也来自于他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学习中获得的理论自觉。他曾亲口对我讲过,抗战末期他在本村当儿童团员,受命爬到村外路边高树上站岗放哨、警戒日伪军的情况。他从一个雇农家的孩子成长为一名党的领导干部,深深感谢党的教育和培养,坚定跟党走,九死亦不悔!他说:“没有共产党,哪有我郑熙亭,哪有你李平安!这个信念,咱们什么时候都不能变,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改!”他的底气还来自于他深厚的知识功底、高超的工作能力和出色的文字功夫。所有这些,使其底气格外坚实。
他的锐气表现在他一直保持着对党的事业的热情和关注,一直保持着求知的渴望和争分夺秒地学习新知,能和年轻人一样不断与时俱进。几年前,中共中央组织部原部长张全景同志亲自动手调研,写成长篇通讯《冀中星火——记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农村支部》,弄清了我们党的第一个农村支部就是河北省安平县台城村建于1923年8月的“特别支部”,是由李大钊亲手创建的。文中提到,在抗日战争期间,1942年日本侵略军发动野蛮、残酷的"五一大扫荡"中,我八路军冀中八分区指战员数百人在肃宁县雪村遭敌人包围,大部分壮烈牺牲,无一人投降。司令员常德善在身中数弹不能行动的情况下,拿过机枪阻击敌人,掩护部分战友突出包围,最终身中27弹壮烈牺牲。年轻的政委王远音受伤之后,自杀殉国。敌人割下常司令员的头颅,装入木笼挂到河间县城门楼上“示众”......这血海深仇激起了冀中人民更坚决的抗战,而常司令员的牺牲也惊动了在延安的中央领导。当年我曾受命跟随张全景同志参加调研,当我把这情况告诉熙亭同志时,他竟一下子把雪村战斗的情况讲得清清楚楚,而且把中央领导的话叙述得完完整整!他对家乡的党史,冀中的党史几乎烂熟于心。这位当时已近九十高龄的老人的激情深深感染了我。他的不懈锐气也来自于他对生他养他的这片大地的深沉的爱啊!他91岁还写出长文发出正声,他是多么想不停地工作下去,战斗下去,奉献下去!我也多么想依然得到郑公的点拨和指教啊!然而这奢望只能留待梦中了!
1993年郑公的《汴京梦断》问世,很快寄给我,我一口气读完,写下《读〈汴京梦断〉兼复作者熙亭师》,并作注:“这部长篇历史小说是写王安石变法的。作者郑熙亭,曾任河北省沧州地区行署专员、河北省文化厅厅长。
变法十载梦难成,一曲悲歌奏汴京。荣辱升沉何所计, 但求无愧对苍生!”
十年之后的2003年秋,郑公又写出《大宋河山》,我又是一口气读完,写下《读〈大宋河山〉再复熙亭师》,亦作注:“郑熙亭同志把他的《汴京梦断》的修订版《大宋河山》赐我。其心之苦,其志之坚,其言之精,其才之博,都令人敬佩。
英雄自古出艰辛,莫叹空留纸上尘。袞袞诸公谁记得?丰碑万代在人心!”
两首读后感,当时都呈郑公批评。第一首诗寄出不久,我即收到郑公寄来的礼物:一付墨色细石镇纸,上面洒金字写着后联:“荣辱升沉何所计”、“但求无愧对苍生”。这是我对千年前的变法者王荆公的慨叹,也是对今日作者郑公心境的理解。看来,郑公是认可了:个人荣辱何所计,但求无愧对人民啊!
郑师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