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照夜白（完）

地牢里的血腥气浸透了沈璃的睫毛，她艰难地睁开眼，腕间锁链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魔修的符咒在石壁上泛着幽蓝冷光，映得心口那道三寸长的刀痕愈发狰狞。

"师尊...救..."她咬破舌尖逼出最后一丝灵力，染血的本命玉符在掌心亮起微光。

传影术展开的瞬间，宗门大殿的喧嚣扑面而来。九百九十九盏琉璃灯映得白玉阶亮如白昼，掌门亲手将绣金披风系在小师妹肩上。沈璃看着自己亲手雕刻的碧玉簪插进苏婉发间，那本该是她的结丹贺礼。

"师姐的求救符怎么还在闪？"苏婉忽然歪着头指向虚空，杏眼里漾着天真水光，"看着好晦气呀。"

素来温润的二师兄抬手捏碎玉符，飞溅的灵光中传来沈璃压抑的闷哼。"婉婉不喜欢，毁了便是。"他笑着将苏婉鬓边碎发别到耳后，"今日是你的入门大典，晦气东西不该扰你清净。"

沈璃的瞳孔突然收缩——寒铁锁链毫无征兆地刺穿琵琶骨，魔修枯槁的手指捏着她下颌："看见了吗？你拼死传回的魔界动向，不如小丫头一滴眼泪。"

剧痛撕裂神魂的刹那，心口忽然涌起灼人的热流。沈璃看着穿透胸口的利爪，魔修惊恐的尖叫中，她的血滴在地上绽开赤金莲花。

"神凰血！"魔修踉跄后退撞翻刑架，"这不可能！上古神族明明已经——"

地动山摇间沈璃凌空而起，破碎的衣裙化作流火战甲。她伸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青铜剑，剑柄古纹与掌心胎记完美重合的瞬间，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汹涌而来。

三百里外，天剑宗正殿突然剧烈震动。苏婉惊慌失措地扑进掌门怀里，却见苍穹骤然被火光撕开裂缝。沈璃踏着火凤降临，剑尖垂落的血珠在大殿金砖上灼出青烟。

"阿璃你..."掌门下意识将苏婉护在身后。

"弟子特来恭贺小师妹入门。"沈璃轻笑，剑风扫过苏婉发顶，碧玉簪应声碎裂。藏在其中的魔种发出尖啸，在神火中现出原形。

众长老勃然变色，方才发现苏婉后颈若隐若现的漆黑咒文。沈璃看着瘫软在地的少女，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后山撞见二师兄往灵泉中滴入魔血的场景。

"其实你们早就知道。"她剑尖轻挑，苏婉腰间的储物袋裂开，滚出魔界特有的幽冥石，"收留魔种，豢养邪祟，这样的宗门..."

神火突然暴涨吞没整座山峰，却在触及藏书阁时温柔绕开。沈璃转身离去时，当年捏碎玉符的广场已化作焦土，唯有她最后斩落的剑痕泛着鎏金光华，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青铜剑在沈璃掌心震颤，剑身饕餮纹路突然泛起血光。她追着剑鸣声来到后山禁地，却见本该被神火焚尽的幽冥石正悬浮在寒潭之上，拼凑成星图模样。

"师姐还是这般敏锐。"苏婉的声音从古树后传来。少女脖颈还带着神火灼伤的焦痕，指尖却缠绕着纯净的灵气，"当年你替我挡下魔狼时，也是这般提着剑冲在最前面。"

沈璃瞳孔微缩——苏婉脚下竟浮着天品修士才有的八卦阵图，灵气流转间隐约可见被撕碎的魔纹。

"先天道体？"沈璃剑锋直指少女眉心，"你既能自行冲破魔种封印，为何..."

破空声打断质问。十二道缚仙索从星图中央激射而出，沈璃挥剑斩断的瞬间，潭水突然倒灌成镜。镜中映出的魔修首领额间饕餮印记，竟与青铜剑纹分毫不差。

"三百年前神魔大战，天剑宗首任掌门与魔尊同归于尽。"苏婉抬手触碰水镜，涟漪中现出祖师堂供奉的画像，"可若我说，当年被封印的其实是..."

"铮！"

青铜剑突然脱手插入潭底，沈璃腕间胎记灼如烙铁。无数记忆碎片在识海炸开，她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跪在祭坛上，魔尊的玄铁剑穿透掌门师尊的胸膛。

"阿璃快走！"师尊爆体前的灵识传音响彻云霄，"轮回盘在..."

滔天魔气突然吞没画面。沈璃再睁眼时，苏婉正被魔气凝成的触手拖向潭心。少女胸口浮现的轮回盘虚影与青铜剑产生共鸣，幽冥石组成的星图开始疯狂旋转。

"原来你才是钥匙。"沈璃凌空画符，神火顺着缚仙索烧向潭底。潭水蒸腾的雾气中，青铜剑发出龙吟般的剑鸣，魔尊残魂在剑身显现。

"小凤凰，你师尊当年抽你神骨炼成轮回盘时，可比本尊残忍多了。"魔魂指尖缠绕着沈璃的一缕神魂，"不然你以为，为何独独你能拔出这柄弑神剑？"

天剑宗地脉深处传来轰鸣，沈璃握着滚烫的青铜剑，看苏婉在神火与魔气交织中浮沉。少女先天道体正在吞噬魔种，额间时隐时现的饕餮印与轮回盘重叠。

"二师兄给我种魔种那日，往我灵台塞了块玉简。"苏婉突然笑着咳出血沫，从心口挖出染血的玉简抛给沈璃，"你猜我在上面看到了什么？"

留影玉简中，掌门正将沾血的轮回盘放入婴儿襁褓。沈璃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被剜出神骨，而抱着她的女修...竟与苏婉有七分相似。

"他们是你的血亲后裔。"魔魂的声音带着蛊惑，"你守护的宗门，不过是群窃取神族血脉的..."

神火骤然暴涨，沈璃的瞳孔化作鎏金色竖瞳。青铜剑穿透魔魂的瞬间，潭底升起万丈霞光，被轮回盘封印三百年的神骨呼啸着回归本体。

"本尊确实与天剑宗有仇。"沈璃踏着火凤抓起苏婉后领，"但利用小姑娘玩挑拨离间的把戏——"她剑尖轻挑，掌门种在苏婉灵台的傀儡丝寸寸断裂，"未免太下作了。"

地动山摇间，整座寒潭拔地而起。沈璃看着显现在空中的宗门禁地，终于明白历代弟子为何要在后山滴血立誓——悬浮的岛屿上，九百九十九盏魂灯组成了巨大的噬神阵。

"师姐看懂了？"苏婉擦掉唇边血迹，先天道体与魔种竟在她体内达成微妙平衡，"从你救我那日起，这局棋就..."

雷鸣般的碎裂声打断了她。沈璃的神火顺着魂灯烧向祖师堂，历代掌门牌位在火光中显现真容——每个灵位背面，都刻着相同的饕餮印记。

青铜剑在噬神阵中心发出悲鸣，沈璃突然看清魂灯里燃烧的魂魄——那些都是历代身负上古血脉的弟子。火凤长啸着撞向阵眼，却见苏婉化作流光抢先扑入烈火。

"师姐当年替我挡了魔狼七口噬心。"少女在烈焰中绽开笑容，先天道体迸发的清光竟将魔气凝成琉璃，"这次换我..."

噬神阵突然停滞，九百九十九盏魂灯齐齐转向沈璃。她看见自己三百年前碎裂的神骨正在阵中沉浮，每片骨殖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魔魂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现在明白为何你总对这小丫头心软了？"

神火突然不受控地倒流回体内，沈璃喉间涌上腥甜。苏婉破碎的衣角从眼前飘过，带着当年她们在后山埋下的桂花酿香气。电光石火间，她突然翻转剑锋刺入自己心口。

"你疯了？！"魔魂在剑身中惨叫。

鎏金血液顺着饕餮纹路灌入剑柄，青铜剑表层寸寸剥落，露出内里冰晶般的剑体。沈璃握剑的手在颤抖，剑灵浮现的眉眼分明是三百年前抱着婴儿的自己。

"原来轮回盘是这么用的。"她将染血的手按在剑灵眉心，时空在指尖产生涟漪。噬神阵中飘散的神骨突然重组，化作流光没入苏婉即将消散的魂魄。

天地寂静了一瞬。

沈璃再睁眼时，正跪在三百年前的祭坛上。魔尊的剑尖距离师尊心口仅剩半寸，而她腕间胎记滚烫——这是当年神骨尚未被剥离的时刻。

"阿璃快走！"师尊的传音再次响起。

这次她没逃。

青铜剑穿透时空刺入魔尊后心，沈璃在众人惊骇目光中接住坠落的掌门。白发老者胸口的饕餮印记正在消退，怀中掉出的双鱼玉佩裂成两半——另一半赫然挂在魔尊颈间。

"双生咒。"沈璃碾碎玉佩，看着两具尸体同时化作飞灰，"难怪噬神阵要烧三百年..."

时空开始崩塌，她抱着昏迷的小苏婉跌回现世。祖师堂轰然倒塌，暴露出地宫深处冰棺里相拥的双生兄弟。悬浮的噬神阵寸寸碎裂，那些被吞噬的魂魄化作星河照亮夜空。

"师姐..."苏婉的魂体从星光中走出，指尖缠绕着神骨重塑的金线，"我的先天道体里，有你的半根肋骨。"

沈璃忽然想起成为剑灵的那个自己。三百年来循环往复的时光里，原来她每次心软救下的小姑娘，都是亲手种下的因果。

火凤清啼声中，青铜剑彻底化作齑粉。沈璃握住苏婉的手，看着朝霞刺破宗门上空盘桓三百年的阴云。焦土中钻出嫩绿新芽，恰好生在她当年留下的剑痕之上。

晨露从新生的梧桐叶滚落，沈璃看着自己映在露珠里的影子。鬓角那道被魔修划出的伤痕正在消退，皮下血肉里流转着细碎的金芒——这才是真正的神凰骨相。

"师姐的桂花酿。"

苏婉捧着粗陶坛从废墟后转出来，发间别着嫩柳枝。先天道体与魔种融合后，她每走一步都会在青砖上绽开半黑半白的莲纹。沈璃接过酒坛时，瞥见她腕间浮动的金线正与自己的神骨共鸣。

地宫冰棺的位置升起通天光柱，七十二峰长老跪在焦土上，捧着历代掌门的罪己书。沈璃仰头饮尽辛辣的酒液，忽然将空坛掷向光柱中央。

"出来吧。"

碎片纷飞中显出一袭玄衣，本该魂飞魄散的魔魂正握着半块轮回盘。他身后浮现万千冤魂，皆是三百年来噬神阵吞噬的神血后裔。

"小凤凰当真无情。"魔魂抬手接住飘落的梧桐叶，"这些可都是你的..."

寒光乍现。

苏婉的柳枝洞穿魔魂咽喉，魔气凝成的血液溅在沈璃衣摆，瞬间被神火烧成青烟。少女歪头轻笑时，眼底流转着与沈璃如出一辙的鎏金暗芒："先天道体克尽邪祟，这话还是您教我的。"

魔魂身形溃散的瞬间，沈璃袖中飞出三百道缚神锁。锁链碰撞声宛如编钟清鸣，将四散的魔气钉成星斗阵图。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声响，七十二峰同时亮起传承剑阵——那些沉寂百年的古剑，此刻全都剑锋朝外。

"你早知我在利用噬神阵养魂？"魔魂在阵法压制下逐渐显露出真容，竟是天剑宗初代掌门的模样。

沈璃指尖燃起神火，将轮回盘熔成金液："当年你与胞弟共分神骨，他承了仙门风骨，你得了永生秘法。"金液流淌成河，映出三百年前双生子在祭坛互换命格的画面，"噬神阵真正要吞的不是神血，而是后悔。"

最后一字落下时，魔魂胸口突然钻出青铜剑残片。剑灵虚影自金液中站起，腕间缠着与沈璃相同的红绳——那是三百年前她亲手为襁褓中的苏婉系上的长生缕。

朝阳刺破云层时，笼罩宗门三百年的阴霾终于散尽。沈璃转身走向山门，身后跟着蹦跳数琉璃莲纹的苏婉。晨光将她们的影子投在白玉阶上，恍惚又是当年鲜衣怒马的大师姐，牵着新入门的圆脸小师妹。

"师姐接下来去哪？"

"去寻真正的照夜白。"沈璃弹了下苏婉发间将坠的柳叶，新生宗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山门。

三百里外荒村客栈，说书人正讲到精彩处："却说那神凰仙子抬手间焚尽十万魔修，最奇的是她剑痕所化焦土上，竟生出了能破心魔的照夜白..."

角落里的斗笠女子轻笑搁下茶钱，腰间玉佩闪过鎏金光华。窗外山坡上，白衣少女正提着裙摆追逐随风摇曳的银白花株，发间柳枝沾着夜露，在晨光中亮如星子。

茶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说书人的脸，沈璃指尖摩挲着粗陶杯沿。客栈梁柱突然簌簌落下灰尘，追逐照夜白的苏婉撞开木门，发间银白花瓣沾着诡异血珠。

"后山坟茔..."少女抓起茶壶猛灌两口，袖口露出的腕间金线竟泛着黑气，"那些花是从死人天灵盖里长出来的！"

沈璃倏然起身，腰间玉佩撞在桌角发出清响。她捏诀点在苏婉眉心，神火顺着金线烧灼，逼出三缕缠绕着怨气的魔息。客栈烛火骤暗，方才还口若悬河的说书人蜷缩在柜台后，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龟裂。

"好狠的噬心咒。"沈璃剑指挑起说书人下巴，看着那张脸褪去伪装——赫然是当年在魔窟剜她心脉的魔修，"三魂七魄当灯油，倒是比噬神阵精妙。"

魔修喉间发出咯咯怪笑，眼珠突然爆开。苏婉挥袖卷起罡风，却见爆裂的血肉在空中凝成篆文：申时三刻，往生渡。

窗外山坡传来凄厉鸦鸣，成片的照夜白在暮色中泛起幽蓝。沈璃碾碎染血的篆文，忽然抓住苏婉后颈跃上房梁。客栈地砖应声炸裂，无数白骨手臂攀着幽冥石爬出，每具骸骨心口都盛开着妖异的银白花株。

"装神弄鬼。"沈璃并指抹过剑锋，鎏金血液滴落的瞬间，骸骨们突然齐刷刷转向东方跪拜。苏婉扯下发间柳枝掷向虚空，沾血的枝条竟化作青龙虚影，撕开夜幕露出藏在水雾后的画舫。

舫中飘出熟悉的桂花香。

沈璃瞳孔骤缩——三百年前师尊自爆金丹时，她闻到的就是这般掺着血腥的甜香。画舫珠帘无风自动，露出端坐抚琴的素衣女子。那人抬头刹那，苏婉突然闷哼着捂住心口，先天道体凝出的莲纹爬满脖颈。

"阿婉可还记得为师？"女子指尖勾断琴弦，魔气凝成锁链缠住青龙虚影，"当年为师把你从乱葬岗捡回来时，你心口的照夜白才开三瓣。"

沈璃的青铜剑突然发出龙吟，剑锋却迟迟落不下去。女子颈间晃动的双鱼玉佩，与三百年前祭坛上碎裂的那块完美契合。苏婉的尖叫刺破夜空，她后颈浮现的饕餮印记与女子额间纹路同时亮起。

"看来小凤凰想起来了。"女子拂袖震碎画舫，漫天木屑化作血色蝴蝶，"当年若不是你心软，这孩子的道体本该..."

神火暴涨吞没未尽之语，沈璃的剑却穿透虚影刺入虚空。苏婉趁机咬破舌尖，混着道体精血的法诀印上女子眉心。天地间响起琉璃碎裂声，幻象褪去后露出真实景象——哪有什么画舫，分明是噬神阵里那九百九十九盏魂灯悬在头顶。

"师姐看脚下！"苏婉突然惊呼。

沈璃垂眸，见自己正站在三百年前神骨被剥离的祭坛阵眼。脚下血槽蜿蜒成双鱼纹路，与她手中嗡鸣的青铜剑产生共鸣。魂灯中飘出历代掌门的残魂，每个魂魄心口都生着妖异的照夜白。

"你以为轮回盘为何独独眷顾你？"女子的声音从每盏魂灯中传来，"从你救下苏婉那刻起，就注定要成为..."

剑光劈开魂灯组成的星图，沈璃在纷飞的碎片中抓住真相——苏婉灵台深处埋着半块轮回盘，而另外半块正嵌在她自己的神骨之中。三百年的因果闭环在此刻显现，那些照夜白根本不是破心魔的灵药，而是轮回盘生根发芽的触须。

"原来如此。"沈璃突然轻笑，反手将青铜剑刺入自己丹田。神血喷溅在苏婉额间饕餮印上，魂灯中的照夜白瞬间枯萎。女子凄厉的尖叫中，沈璃握住苏婉的手按向心口："现在，把轮回盘取出来。"

苏婉指尖没入血肉的刹那，整片天地开始颠倒。她们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站在光阴两端，神骨与轮回盘在时空中相撞，爆出的强光吞没了噬神阵所有冤魂。当最后缕黑气消散时，沈璃手中的青铜剑化作了支沾露的照夜白。

照夜白在沈璃掌心化作光尘，苏婉的指尖还残留着神血余温。祭坛突然龟裂，显露出下方冰封的往生河，河中沉浮的竟都是历代身负神血的弟子尸身。沈璃颈间长生缕无风自动，系着红绳的铜钱突然映出三百年前的光影。

"师尊？"苏婉突然抓住沈璃手腕。

冰河中浮起的女修面容清冷，正将半块轮回盘放入婴儿心口。沈璃看着那女修转身迎战魔尊，被玄铁剑贯穿的瞬间，袖中掉落的双鱼玉佩恰好落在婴儿襁褓上——正是苏婉随身佩戴的那枚。

"原来你才是..."沈璃话音未落，整条往生河沸腾如煮。历代弟子的尸身睁开空洞双眼，将她们团团围住。苏婉发间柳枝暴涨成藤，却在触及尸身时开出血色桃花。

"这些是轮回盘的养料。"虚空传来初代掌门的叹息，冰棺中相拥的双生子缓缓升空，"当年我与胞弟各持半块轮回盘，他种因，我食果。"

沈璃突然轻笑，鎏金竖瞳映出天地间纵横交错的因果线。她拽断颈间长生缕，三百年前系在苏婉腕间的红绳突然显现——此刻正牢牢缠在初代掌门神魂上。

"难怪你非要阿婉入局。"神火顺着红绳焚毁冰棺，沈璃在烈焰中抓住苏婉的手，"先天道体不是容器，是镜子。"

两人掌心相贴的刹那，噬神阵中所有照夜白同时绽放。苏婉灵台深处的半块轮回盘浮出，与沈璃神骨中的碎片相撞。强光中现出天地初开的景象，初代掌门发出不甘的嘶吼——他们兄弟二人不过是神魔交战溅落的血珠所化。

"该醒了。"沈璃并指为剑，斩断连接古今的因果线。苏婉的先天道体迸发清光，将双生子神魂吸入轮回盘裂痕。

天地骤然寂静。

沈璃再睁眼时，正躺在后山桂树下。苏婉枕着她膝盖酣睡，发间沾着晨露的照夜白随风摇曳。七十二峰方向传来晨钟，没有噬神阵，没有魂灯，山门外小贩的叫卖声混着桂花香飘来。

"师姐又偷懒！"新入门的小弟子抱着剑谱跑过，胸前玉佩闪着熟悉的光。

沈璃低头看着完好无损的掌心，腕间胎记化作金纹没入肌肤。苏婉迷迷糊糊睁眼，腕间红绳系着的铜钱叮当作响："师姐，我梦见你变成火凤凰..."

残阳将她们的身影拉得很长，通往山门的青石路上，三百年前留下的剑痕开满照夜白。藏书阁顶楼，初代掌门的画像无端多了道裂痕，恰好斩断画中人额间的饕餮印记。

夜风拂过经卷，无人知晓的角落，半块轮回盘正安静地躺在星砂匣中，表面覆着层薄薄的夜露。

星砂匣上的夜露还未干透，藏书阁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沈璃按住腰间嗡鸣的青铜剑残片，看着月光在青砖上投出蛛网状阴影——有人正在用傀儡丝翻动禁书。

"东南角第三列，《神魔纪年》缺了半页。"苏婉的声音混着桂花香飘来。少女赤足踏过窗棂，腕间铜钱串无风自动，先天道体的清光映出梁上人玄色衣摆的饕餮暗纹。

沈璃剑锋轻挑，瓦砾间突然暴起十二道神火。黑影凌空翻转，掌风震碎的书页如蝶纷飞。苏婉广袖一卷，破碎的文字在虚空重组成句："...轮回盘现世当晚，烬余峰必有天火。"

"朱雀阁的探子越发不长进了。"沈璃碾碎纸蝶，看着火星在来人靴尖烙出焦痕，"三更半夜的，就为给本座送预言？"

黑影闷哼着扯下面罩，露出布满魔纹的脸。苏婉突然轻笑，指尖凝出琉璃莲花："上个月在往生渡，我亲手烧了你的本命灯。"莲花穿透修士丹田的刹那，藏书阁烛火尽灭，只余星砂匣泛着幽幽蓝光。

"小心！"沈璃旋身将苏婉护在怀中。匣中轮回盘碎片冲天而起，在穹顶撕开血色裂缝。七十二峰警钟长鸣，沈璃却望着裂缝中的星图怔住——那分明是三百年前她与魔尊同归于尽时的天象。

苏婉突然闷哼一声，先天道体在星图下显出诡异纹路。她腕间铜钱串寸寸断裂，落地竟化作三百年前的宗门令牌："原来如此..."少女瞳孔泛起鎏金色，"师姐当年留在轮回盘里的神识，一直在等我..."

震耳欲聋的凤鸣打断话语。裂缝中伸出白骨利爪，攥着半块染血的轮回盘。沈璃的青铜剑残片突然灼如烙铁，她看到利爪腕间系着褪色的红绳——与她当年系在苏婉腕间的长生缕一模一样。

"阿婉闭眼！"沈璃并指划破眉心，神血凝成火凤撞向裂缝。苏婉却先一步跃入星图，发间照夜白在魔气中绽成莲座："这次轮到我了，师姐。"

时空在尖啸中扭曲。沈璃抓住苏婉衣角的刹那，星砂匣轰然炸裂。她们跌进三百年前的战场，正看见另一个沈璃将神骨刺入魔尊心口。鲜血溅上苏婉眉心时，今昔两道轮回盘终于完整契合。

"这才是真正的因果闭环。"苍老声音自尸山血海传来。初代掌门的残魂拄着断剑，脚下踩着七十二峰弟子的尸首，"当年你若不心软..."

"当年我若不心软，便不会在乱葬岗捡到阿婉。"沈璃突然笑了，神火顺着剑痕烧向天际，"更不会发现你们兄弟互换命格的把戏。"

苏婉的尖啸与凤鸣同时响起。完整的轮回盘在她心口转动，将战场亡魂尽数吸入。初代掌门在惊骇中消散，血色裂缝开始坍缩。沈璃抱住脱力的苏婉，看着三百年前的自己化作星光。

晨光刺破云层时，她们跌坐在现世的藏书阁废墟上。苏婉掌心跳动着完整的轮回盘，七十二峰弟子的本命灯却在此刻尽数熄灭。

"师姐..."苏婉拽住沈璃衣袖，眼底鎏金与魔气交织，"他们在轮回盘里。"她指向后山新生的照夜白花海，每株花蕊中都浮着盏琉璃魂灯。

沈璃碾碎飘落的灰烬，突然想起说书人那句"照夜白可破心魔"。山风卷着星砂掠过残垣，在焦土上拼出最后预言：涅槃九转，烬里生春。

琉璃魂灯撞碎在照夜白花蕊的刹那，苏婉腕间铜钱突然悬浮成星斗阵。沈璃看着轮回盘在她掌心裂成九瓣，七十二峰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漫山焦土竟在须臾间开满冰蓝色凤尾花。

"涅槃九转..."苏婉指尖拂过花瓣，露珠映出她眉心血色凤纹，"师姐你看这些花脉。"

沈璃瞳孔微缩。每片花瓣的经络都勾勒着宗门剑诀，花心蜷缩的赫然是弟子们消散的魂魄。后山突然传来钟鸣，初代掌门亲手铸造的警世钟无风自响，青铜表面浮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装神弄鬼。"沈璃并指斩向古钟。剑气触及钟身的瞬间，整座山峰突然倒悬，她们坠入钟内乾坤——三百丈高的经卷堆成祭坛，每卷都浸着干涸的血迹。

苏婉忽然踉跄着按住心口，轮回盘碎片从她指缝渗出金光："这些是...罪己书？"

经卷应声展开，浮现的却不是文字。沈璃看着卷中幻象：初代掌门将婴儿按进往生河，魔尊在噬神阵中剜出自己心脏，而三百年前的沈璃始终站在阴影里，腕间红绳系着块残缺的轮回盘。

"原来如此。"沈璃突然挥袖焚毁经卷，火光中走出个浑身缠满傀儡丝的老者，"您还要演到几时？"

老者皮肉簌簌脱落，露出初代掌门的白骨。他下颌开合间，七十二峰弟子的声音重叠着涌出："若非你当年心软，轮回盘早该..."

"早该什么？"苏婉的尖啸震碎傀儡丝，先天道体爆发的清光里浮出往生河倒影，"你当年把我扔进往生河时，可料到我会带着你的半块神骨重生？"

白骨突然暴起，指骨直刺苏婉眉心。沈璃的剑气却比他更快，鎏金火焰顺着脊柱烧透三百六十处关节。在初代掌门凄厉的哀嚎中，她们看见每块骨头上都刻着同样的篆文——窃命者。

警世钟轰然炸裂，纷飞的青铜碎片化作暴雨。沈璃撑开神火结界，看着碎屑在火光中重组成剑。苏婉突然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虚空画符："乾坤借法，魂归来兮！"

七十二峰同时亮起光柱，沉睡在照夜白中的魂魄御剑而来。新弟子们惊恐地发现，自己佩剑正不受控地飞向后山，剑柄处都嵌着粒幽冥石。

"这才是真正的噬神阵。"沈璃剑指苍穹，云层中浮现出覆盖整个修真界的星图，"以万千修士为皿，养一朵照夜白。"

苏婉的裙摆突然无风自动，发间凤尾花化作王冠。她踏着星斗走向沈璃，脚下绽开的冰蓝色花朵皆呈跪拜姿态："当年师姐在往生河捞起我时，可曾看见河底铺满的轮回盘碎片？"

沈璃的答案被凤鸣淹没。她们在流光中看到真相：所谓神魔大战，不过是初代掌门兄弟为融合轮回盘演的三百年大戏。而那些消散的弟子，此刻正在照夜白中睁开鎏金瞳孔。

"烬里生春..."沈璃突然轻笑，斩断苏婉心口最后一根傀儡丝。初代掌门残留的执念在尖啸中消散，七十二峰弟子却突然朝着后山跪拜——每人体内都开出了冰蓝色的凤尾花。

晨光刺透云层时，沈璃握着苏婉的手按向心口。完整的轮回盘从她们相贴的掌心浮出，三百年前种在往生河底的照夜白种子，终于在这一刻开遍三界。

山门外石碑上，当年沈璃留下的剑痕悄然变化，最终凝成四行偈语：

「烬中观花始见春，

轮回盘外已黄昏。

莫问初心归何处，

照夜白开即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