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又杀疯了」by小事无C
发布时间:2025-03-26 06:00 浏览量:7
节选片段:
“殿下马术卓绝,绍兖佩服至极。”李尧止道。
萧玉融偏头看李尧止,微微扬起了下巴,也丝毫不谦虚:“那是自然。”
他们的队伍也只是一分之差,虽败犹荣。
李尧止的马术也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两队打马球,萧玉融他们默契许多。
王婉茹跟萧玉成两个人早已经跑了下来,激动万分地拉着萧玉融讲述刚刚的精彩。
萧玉歇在楼台上看着,半眯起眼睛。
“融公主生作女儿家,着实可惜。”李丞相抚须叹息。
霍照却道:“玉儿活得肆意,是楚乐最耀眼的明珠。”
柳品珏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凝视萧玉融神采奕奕的脸庞,指尖轻叩桌面。
王伏宣也在看萧玉融,她的红衣,她的挑眉,她的笑意,都像是惩罚,明媚到令人生畏。
“家主。”部下上前询问,“是否安排歌舞?”
“嗯。”王伏宣略一颔首。
舞姬歌姬纷纷而上,鼓乐齐舞,方才还热血沸腾的少年们也静坐下来观赏。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春和景明春日宴,座上宾人人绿酒一杯,观赏歌舞再一遍。
萧玉融不但赢回了夜醒,还赢了彩头,神采飞扬地走到王伏宣身边,把夜醒一递,“我赢回来了,你要什么彩头?我去取给你。”
“不必。”王伏宣弯了弯唇角,“夜醒便先放你那吧。”
“啊?”萧玉融愣住了。
王伏宣道:“就当是玉像回礼。”
萧玉融啧啧称奇:“王家主把夜醒当回礼,真是大气。”
“公主何时如此诸多忌惮了?拿着便是。”王伏宣垂眸,“你擅弓箭,若是近了身,还是多点防备的好。”
“拿夜醒给我护身,师兄待我可真是好啊。”萧玉融含了些戏谑,也没多推辞,把夜醒收入袖中。
王伏宣是王家三子,但却杀到他这一房只剩下个王婉茹,世人皆畏惧他年纪轻轻就杀伐果断,只有萧玉融知道他是个会帮她绣花的小可怜。
王伏宣微微侧过脸,轻咳一声:“先坐吧。”
萧玉融才坐下来,还燥热着,端起酒樽想要一饮而尽,被旁边兄长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
“冷酒伤身,你刚打完马球,少饮些。”萧玉歇道。
萧玉融喝了半口就讪讪地放下酒樽,李尧止无奈地笑了笑,递来一方锦帕给萧玉融擦汗。
接过帕子,听着婉转歌声乐曲,萧玉融看向李尧止,“我记着,你也会这曲子。”
“殿下若是想听,晚间绍兖弹给殿下听。”李尧止含笑。
“再拜陈三愿,绍兖三愿为何?”萧玉融挑眉。
李尧止道:“一愿殿下千岁,二愿殿下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三个都是求萧玉融的。
萧玉融听了就笑:“我身边的人里还是当属你最会说话了。”
萧玉歇侧目看向正低头笑语的二人,目光沉了沉。看这模样,李家不愿尚公主,但是李尧止本人似乎并没有抗拒意思。
王家这一场盛宴办得着实精彩,名流集聚,萧玉融不但见到了前世的故人,也拿下了马球魁首。
畅快淋漓地回了公主府,萧玉融安静下来细思片刻,觉得重中之重还是得重新手握兵权。
前世的兵权是因为萧玉歇疼她,所以默许纵容她胡作非为,让她领衔金吾卫千牛卫。兵败时刻,萧玉歇亲征前甚至将御林军也交给了她。
可前世萧玉歇是皇帝,现在还是太子呢。
萧玉融撑着下巴,出神地盯着灯火幢幢。
“殿下。”一件外衫罩在萧玉融肩膀上,她回过神,李尧止目光柔和。
“虽说已是春日,但也莫要受了风寒。”李尧止温言道。
这样的场景再现在她眼前,恍如隔世。萧玉融愣了愣,回过神,弯起唇角,“绍兖。”
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昭阳公主府你出入如无人之境,我府上的仆役见了你都规规矩矩叫声公子,勿论日夜你都能侍奉,外边都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了。知道的说你是公主府幕僚,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我面首。”
“那殿下在意吗?”李尧止半跪在萧玉融身侧,握住她冰凉的手,认真地抬眸问道。
萧玉融笑:“我不在乎这种声名,倒是你,世家公子品貌第一,却被谣言传成面首,你不委屈?”
李尧止也笑:“殿下不在意,绍兖甘之如饴。”
萧玉融难免还是会出神,说到底她和李尧止,复杂到早已经纠缠不清。
她知道李尧止不会伤害她,但前世李尧止也不想萧氏皇朝继续存在,因为皇族和世家的斗争愈演愈烈了。
她这小竹马看似温良无害,实则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在背后就能操纵棋盘,推波助澜湮灭萧氏皇朝。
只是算无遗策李尧止,也没算到最后萧玉融也随之而去了吧。
“殿下有心事。”李尧止温柔地注视着萧玉融的眉眼,“绍兖愿意分忧。”
萧玉融顿了顿,挑眉,“手谈一局?”
李尧止笑道:“是。”
于是萧玉融执棋黑子,李尧止执白子,二者对弈。
“殿下想要夺权吗?”李尧止问,这样骇人听闻的话他却说得波澜不惊。
萧玉融微不可查地扬起眉梢,“绍兖知我。”
李尧止一面说,一面下棋毫不落下风,“殿下布局,需要兵权。”
“自然。”萧玉融答。
“若是有徇私枉法、贪污受贿之事披露,殿下能自请受命查抄罪人,可收用千牛卫、金吾卫。”李尧止道。
有点意思。萧玉融落子,若有所思,“可这徇私枉法、贪污受贿之事,并没有发生啊。”
白子立刻围追堵截,封杀黑子,李尧止微笑:“殿下想要,让它发生不就成了吗?”
棋局进入困局,萧玉融蹙眉思索许久,并没有回头的路可走,只能又下一子。
落子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一步坏棋,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李尧止观察萧玉融神情,笑了一声:“殿下可以悔棋。”
“还当我小时候呢?落子无悔。”萧玉融摆了摆手。
李尧止笑而不语,年幼时下棋,萧玉融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他也总是让萧玉融七子。
不过他现在学聪明了,懂得不动声色地输掉。
再博弈几回合,李尧止抛出诱饵,被萧玉融吃掉。
“你是在故意让我?”萧玉融用手撑着下巴。
“逢危须弃。”李尧止含笑摇头,执棋,“弃子放弃早,才能及时止损。”
“绍兖,于你而言,我也是逢危须弃吗?”萧玉融道。
李尧止闻言抬眸望向她,她正垂着眼,眸光潋滟,夜色凉如水,月光洒落在她如瀑乌发上,衬得愈发白皙纤弱的病态,一片清艳。
先后诞下麟儿后便血崩而亡,所以他家殿下,身子骨一直不太好。
一时怔忡,李尧止落子迟疑。
萧玉融像是自嘲般弯了弯唇角,“你比我想象的,要更狠心。”
“可我不甘心。”她抬眸与李尧止对视,“我不甘心就这样,我要胭脂色,我要万全策,我要这天下都为我而浮沉。”
李尧止失神,白子落在了本不应该下的地方。
萧玉融又落一子,局势锁定,“绍兖,你的心乱了。”
这叫他的心如何不乱?败局已定,李尧止笑了笑:“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我本不该赢你的,只是你下错了棋。”萧玉融眼底狡黠,刚刚说的那些话,都像是为了赢棋。
李尧止仔细观察萧玉融神色,似乎并无异色,“殿下棋艺卓绝,绍兖甘拜下风。”
“一经多年,巧言令色却还是一如既往。”萧玉融侧过脸笑道,说着又探过身子,离李尧止近了些,指尖落在半空中虚虚地点了点他的鼻尖,“明月清风,绍兖生得这般玉颜色,也难怪,他们传你是我面首。”
“殿下此言,真是将绍兖架在火上烤。”李尧止笑着摇摇头,“分明殿下是玉京第一的美人,金昭玉粹。”
萧玉融凑到他面前,与他鼻尖挨着鼻尖,“再漂亮的人,日日瞧,夜夜看,也早已经厌倦了。绍兖,你该不会早就厌倦了侍奉我左右吧?”
李尧止向来礼数周全,待萧玉融却独有几分亲昵,但到头来也未曾逾矩,发乎情,止于礼。
萧玉融凑过来,李尧止便垂眸不与她对视,反而耳根发烫。
“绍兖啊绍兖,你可真是……”萧玉融笑出了声,吐露的气息馥郁。
她转身就要走了,可偏偏李尧止这时候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
李尧止将下巴轻轻抵在她肩膀上,温软的呼吸轻轻拂过颈肩,蹭过她的鬓角,“殿下为何总是捉弄我?”
萧玉融逗人的时候气势汹汹,这会李尧止认真了,却不好意思,急中生智开始秋后算账:“到底是谁捉弄谁?我早听说了,父皇透露要给你我二人指婚的意思,你便连夜病了,什么意思?看不上本宫?”
“绍兖不敢。”李尧止垂眸,低声道。
萧玉融真是气急了他这不肯解释的样子,转过身踹了他一脚,他也不躲,硬生生受了,干净整洁的衣裳上顿时多了一个印子。
“殿下想要登云梯,绍兖愿助一臂之力。”李尧止低头作揖。
他道:“殿下想要贤才,可以重金求贤,无论有没有,名头打出去,总会有人来。”
萧玉融顿时气消了,的确,把她这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名头打出去,将来还怕什么没谋士没武将?
后世各方氏族你杀我来我杀你,混战不休,四分五裂。
你方唱罢我登场,就是个皇位轮流坐,今年到我家的情况,是谁笑到最后连萧玉融都不知道。就她猜测,那十有八九估计是柳品珏。
氏族野心震主,她若是皇帝,也夜不能寐,恨不得将氏族先杀之而后快。
但是氏族根深蒂固,连根拔起就会动摇国本,倒不如还是试试看收入麾下。
萧玉融想着,便把目光放在了李尧止身上,她最亲近的氏族……
李尧止嘴角噙着温润笑意,“绍兖为殿下抚琴可好?”
李家公子连琴艺都是冠绝古今,萧玉融更是记得后世李尧止献策,以琴音指挥叛军,以连破七城。
萧玉融低眸,“本宫今日乏了,你便先回去吧。”
李尧止愣了愣,目光里有困惑也有柔软的伤心,今日里萧玉融很不一样。
但他还是拜别萧玉融:“是,殿下好梦。”
外边已经濛濛细雨,春潮带雨晚来急,清俊的少年郎没有撑伞便走进雨里,穿进了旁边的秀竹林。
“公子。”翠翠撑着伞,手里也拿着一把,追上李尧止,把伞呈上,“公主让公子注意身体,莫要染了风寒。”
李尧止低眸看着那把伞,站在竹林里,罩在身上的青衫沾了一身湿漉漉的春雨,眉目清隽毓秀。
沉默片刻,他微微抬眸望向寝宫窗口,萧玉融正在窗畔,与他对视。
萧玉融目光复杂,随后垂眸微笑,如谜底般在这一刻最是难译。
李尧止俯身一拜,一如往日模样,才接了伞转身离去。
萧玉融也收回了视线,走向内室。
有时想释怀,可又气李尧止也把她当棋盘上一子。
但是扪心自问,她何尝不是把他们都算在了棋局上,她何尝不是野心勃勃既要天下,又要他们真情?
只是她这个人凉薄,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这一夜淋雨的明明是李尧止,病倒的却是萧玉融,她反复沉浸在前世的噩梦里,寝食难安。
来来回回好几趟来了几波人看望,萧玉融病色也未见好转,反而是烧起来了。
昏昏沉沉里,萧玉融听见好几次兄长和舅舅对她这次生病的谈论。
霍照发了好几次火,从太医到侍女都被他迁怒了一堆,都被萧玉歇劝住了。
就连萧皇也来了一遭,他坐到床边,看看仍在梦中的萧玉融,“怎的还没好?太医这么说的?”
“说是融融思忧过度,梦魇缠身,这才病倒。”萧玉歇道。
“思忧过度?”萧皇皱了皱眉。
萧玉融从小到大就没受过什么委屈,想要什么非得得到,看谁不顺眼就把人当狗耍,恣意妄为。
偏生她父兄护短,犯了大错也就罚她抄个书,那书甚至还是李尧止这个伴读抄的。若是罚她绣个花,她还能去央求王伏宣帮她绣,简直是荒唐。
要说萧玉融思忧过度,确实没什么人能想到她在忧虑什么。
“朕听闻,是李家那小子来昭阳府之后,融融才病倒的。这几日,也是他在侍疾。”萧皇道,“李氏为钟鸣鼎食之家,那小子做得来吗?”
萧玉歇答:“李尧止既然是公主伴读,必然也是懂融融心思的。”
李尧止此时正在屋外守候,礼数周全,不打搅他们一家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当初为融融择伴读,本该是从世家女里头选,偏偏融融挑了为玉生准备的伴读画像,择了李尧止。”萧皇看向仍然昏睡的萧玉融,“既然我儿挑中了,那便让他入宫做伴读就是。”
提起这些陈年旧事,萧皇轻叹:“李家多有不愿,但最终还是让他入了宫。他虽文韬武略,但却如同木偶一般,温雅有余,真情不足。人无完人,他却完美到不甚真实了。”
“这种被世家大族框起来的假人,多年来却对吾儿用心至深,令人叹服。如今,又是出了怎么一回事?”萧皇撩开萧玉融额前的乱发,淡淡问道。
“父皇是觉得融融生病与李尧止有关?”萧玉歇问。
萧皇反问:“你妹妹但凡有些不顺就要闹上半天,能牵动她情绪的无非就那几人,太医说是思忧过度,你何曾见过她因为这种原因生病?”
萧玉歇顿了顿,“既如此,便让李尧止这几日别来昭阳府了,等到融融病好再议吧。”
“嗯。”萧皇不咸不淡,“再择几个太医来瞧瞧,再病下去,怕是伤了身子。”
萧皇是意思李尧止在萧玉融病好前别再来公主府了,但萧玉融还是梦魇不断。
梦里厮杀声不断,兵戈相击,扰得她彻夜难眠,全是前世的回忆。
兵败城破那日,逃的逃,死的死,萧玉融自觉无望,便自刎殉国。
反正她在乎的人,非死即伤,要么死光了,要么都背叛了她。
她点燃了公主府,提剑自刎。
大雪纷飞,火光滔天,气若游丝之时,她隐约听见了细微的呼唤声。
“殿下——殿下——”那道声音越来越近了,熟悉,又是那样的着急。
有人把她抱了起来,她看到了李尧止的泪眼,听到李尧止哽咽着叫她殿下。
恍惚中她还听到了轮椅的声音,是王伏宣吗?哦,还看到了冷硬的下半张脸,那是崔辞宁。大仇得报,他应该很开心吧,毕竟她这个罪魁祸首终于死了。
还有、还有是柳品珏的声音,忽远忽近,说了什么也听不清,只听见一声“卿卿”,掩盖过了雪落的声音。
萧玉融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是她太冷了,太痛了,也太累了,什么也说不出来,连呼吸都觉得费劲,那些血似乎都涌到她口鼻。
体温在不断地流逝,李尧止用手捂着她脖颈的伤口,血却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溢出来。
哭什么?既然要杀我,还哭什么?萧玉融想这么问他的。
也不是,李尧止虽然推波助澜,但应该也没想杀她。萧玉融用昏昏沉沉的脑子思考了一下。
但是这些也不重要了,因为她反正现在也要死了。萧玉融闭上了眼睛。
后面发生了什么,萧玉融也不知道。但是她好像听到民间的碎语,提取关键词无非是新帝登基什么的。
昭阳长公主薨,李氏长公子自戕。
什么……混沌的意识里,萧玉融更加迷茫了。
李尧止自戕,这到底是前世真事,还是她梦境里自己幻想出来的结局。
“轰——”惊雷落下,被困在梦魇里的萧玉融被倏地惊醒,喘息着平复心情,梦里那些烧杀掠夺之声却还是隐隐约约回荡在耳畔。
雷雨淅淅沥沥,满院子欲枯的芍药被打落,一地残红。
门外潇潇雨声,泠泠琴声奏响,古琴婉转悠扬,犹如飒飒风吹翠竹,潺潺入耳,逐渐掩过了那些哭喊声厮杀声。
那些讨人厌的声音被平复了,萧玉融听着熟悉的琴音,犹如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眼眶酸涩。
父皇不是说了不让他来的吗?萧玉融侧过身,闭上了眼睛。
曲调一变,又是春日宴。
长命女,春日宴。
李尧止是真盼着她长命百岁,可惜了,她偏偏瘗玉埋香。
清宁琴音在寂寥的雨夜里回响了许久,夏夜低沉的云雾里,钗横鬓乱,往事无声无息更迭一季。
忽而雷声隐隐,琴音靡靡,如她在梦里窃窃的哭泣。
潮湿了枕头的到底是她的梦,还是这场大雨。
一连数日,夜半时分李尧止都会在萧玉融寝宫外弹琴。
数日之后,萧玉融病愈。
大病初愈还是要养养,萧玉融这些日子都没去国子监,错过了结课。
萧玉融自己不以为然,她才懒得去看柳品珏眼色,烦的是国子监没课了,她自己还是柳品珏的关门弟子,并未出师。
王伏宣出师了,李尧止也早该出师了,只不过他伴读萧玉融才拖着,前不久柳品珏也给他办了出师礼。
现在就差一个萧玉融。
萧玉融不想去上柳品珏的课,巴不得装病再久些,不过病不好她自己就不能去办事,萧皇不可能把查抄这种事情交给生病的她去干。
正愁苦着呢,门外便传来声音:“大人,公主她已经歇下了……”
“怎么?她吩咐了不准人入内?”另外一道声音说。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萧玉融道:“先生来了。”
她起身相迎,邀柳品珏入内,二人对坐。
萧玉融叫人斟茶,问:“先生亲自造访,所为何事?”
“听闻学生大病初愈,我既然身为人师,也当来探望才是。”柳品珏面不改色道。
“先生说笑,旁人都是病中来探望,偏先生挑在病愈后,真是与众不同。”萧玉融阴阳怪气道。
探病的人来来回回换了多少,到了柳品珏这里,等她病愈了再上门。无事不登三宝殿,萧玉融笃定柳品珏肯定没什么好事找她。
柳品珏仍然从容不迫,“太医说你思忧过度,老梦见兵戈之声,前有李尧止夜半抚琴,后有崔辞宁命令周边巡逻的金吾卫远些,亲自巡视。上边还有你父兄舅舅寻医问药,我这个做先生的,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萧玉融懒得跟柳品珏争这问题,问:“先生此次前来,只为探访?”
“倒也不是。”柳品珏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梦见兵戈之音大多都是从沙场下来的士兵们才会有的,你一个金枝玉叶,倒也古怪。”
萧玉融一凛,差点忘记这个人是有多敏锐了,端茶掩饰:“梦见什么,又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柳品珏笑而不语。
两个人陷入沉默之中,萧玉融愈发心虚起来,捏着茶杯的手开始生冷汗,被柳品珏所注视着,似乎是一切心思都无处遁形。
片刻之后,柳品珏才不紧不慢道:“那么,你收集那些官员的贪污腐败证据,又是为了什么?”
萧玉融猛地抬起头看向柳品珏,就连这事他都那么快知道了?
萧玉融又低下头,“我只不过是想为国除害罢了。”
“当真?”柳品珏也不揭穿,神情自若地品茗茶水。
顿了顿,萧玉融定下心神,露出微笑:“倘若我是为了借此以为名,向父皇索求兵权,先生又该如何看我?”
“兵权?”柳品珏挑眉,带了几分兴味,“要来何用?”
“自然是手握兵权,来日权倾朝野了。”萧玉融坦荡荡地回答。
柳品珏眼眸犹如晕染开的浓墨,含了嘲弄,“公主真是枭心鹤貌何人觉啊?”
“乱世身如浮萍,我多些谋算不过为了自保,先生却如此刺探我。”萧玉融故作哀叹,“这才是叫我伤怀。”
“萧卿卿,你有这般的野心,你父兄知晓吗?他们知道你玲珑画皮之下呼之欲出的獠牙吗?”柳品珏用手撑着头,稍一挑眉。
萧玉融用手虚掩了一下嘴,故作惊讶,“先生怎么如此想我?我的父兄对我照顾有加,我想帮他们做些事,让他们莫要如此操劳,合情合理。”
“先生如此想我,是觉得我有心天下?”萧玉融歪了一下脑袋,往前倾身,“先生该不会以为我想做天子?啊不,若是我登上那个位置,应该是叫天女了。”
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了去都是诛九族的罪行,偏偏萧玉融居然敢在柳品珏面前说。
柳品珏再一次审视眼前自己这个学生,从他收她为徒开始,她身上那点好的坏的他几乎就已经悉数洞明。
睚眦必报,自私自利。有点天真到愚蠢的善良,只可惜了更多是薄凉。
说白了,萧玉融此人,除了那张美艳皮囊以外,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红粉骷髅罢了。
如今,却有意思多了。从腐朽的枯骨里似乎生出了血肉,尽管是冰凉的、恶臭的、野心勃勃的。
他早说了她聪明,但凡花点心思,早就一日千里。
“你可知道你舅父霍照,凡有人上奏弹劾他,他便能进御书房抽走那道折子烧了。”柳品珏说道。
他见萧玉融平静的目光,便知道萧玉融也是明白这些事情的,“崔氏一族,虽说忠于楚乐,但不忠于你父皇。李氏并不在意楚乐盛衰,而是在意家族兴亡。王氏也有意思,凡是有利可图,必定会撕咬下一块血肉。”
萧玉融认真听他讲:“先生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谁是正统,你父兄难道不是正统?那为何世家氏族能如此气焰嚣张?”柳品珏云淡风轻道,“来日你父兄若是肃清氏族,那么他们便是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奸佞当道。但若是氏族势大力沉,那你父兄就是昏君戾帝。”
柳品珏道:“成王败寇而已。”
“权力并非天赋,它薄情寡义,谁能夺取到就是谁的。”萧玉融垂着眼眸道,“既然成王败寇,我为何不可以染指朝政?难道世间只有儿郎可以搅弄风云?”
柳品珏倦怠地抬眸看她,“口气不小,心思也不少。”
“谁能登上那把椅子,谁就是正统。”萧玉融弯了弯唇角,“我若继位,先生便是帝师。”
“呵。”柳品珏笑了一声,伸手弹了一下萧玉融的眉心,“坐好。”
他起身负手而立,“在你看来,世家为何势大?”
“世家底蕴深厚,代代相承,成天把皇帝换来换去。太祖当年平定乱世,才开创楚乐王朝。楚乐存在多少年,可世家大族又存在多少年?皇室虽为正统,但却势弱。”萧玉融正襟危坐。
“不错,学聪明了。”柳品珏满意地看了她一眼,“不仅内忧,还有外患。周边蛮族虎视眈眈,封地亲王野心勃勃,但凡皇族倒了,那么乱世又要开启。”
萧玉融微微蹙眉,“既然乱世山河破碎,为什么那么多人想着乱世来临?”
柳品珏按着她的肩膀,挪步到她眼前,“混乱是权力的阶梯,权力是游戏,赢家谱写史书。”
“你若想掌握权力,为时尚早。”柳品珏轻轻嗤笑一声。
“我会走捷径,先生不妨看看,我是否能夺取到它。”萧玉融微笑。
“若是来日群雄并起,争夺天下,你觉得自己可以和那些人抗衡?”柳品珏扬眉。
“结束乱世,便需要一位能开辟混沌的君主。”萧玉融抬眸看向柳品珏,“先生觉得,这天下英才如此之多,能有几人堪比先生呢?”
柳品珏微微一怔,他们来回试探拉扯,他又借机为萧玉融吹开迷雾点拨她,你来我往。
萧玉融这一句看似奉承,实则把双方的野心都明晃晃地摆在了桌面上,让他们从师生关系转变为君臣,转变为来日可能成为的对手。
数年以来,王侯将相,只有萧玉融认为乱世必定,认为他会是群雄逐鹿的其中之一。
“萧卿卿,是我看低了你。”柳品珏笑了起来,唇角的笑像是清晨薄雨中的红叶般令人战栗,带有隐晦杀机。
“若是真有那日。”柳品珏拽住萧玉融的手腕,将人拉到面前。
他说:“这天下可逐鹿者,唯我与卿尔。”
如侵立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