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中期一个普通的车夫(货车司机)的日常生活和收支!
发布时间:2025-03-24 16:47 浏览量:6
让我们把时光倒回乾隆四十年皖南山间的清晨。
天还没透亮,歙县城外的骡马市已经热闹起来,孙老四蹲在青石板旁往骡子背上捆货,嘴里咬着荞麦饼夹着腌蕨菜,饼皮上的齿印还沾着菜籽油的香——这是他婆娘天没亮就起来烙的,饼子上的牙印还沾着咸菜疙瘩的碎末。
车马市东头停着十来架包铜边的厢车,那是城里茶商自家养的"车队"。带头的把式穿着簇新的棉布褂子,正往车上装描着红漆的茶叶箱。
这种"大把头"手底下养着二十多匹骡马,专跑徽州到九江的茶叶线,年底结账时东家给二十八两二钱纹银,另补两千四百文草料钱,逢年过节还赏两匹杭绸。
市集西头就寒酸多了,五六个汉子围着两架掉漆的大车讨价还价,这是"行脚帮"在凑份子租车。
孙老四摸出怀里的油布包,里头裹着他们租车契,上面除了四人指印,还有骡马行金掌柜的朱砂画押:每月八钱银子租车钱。四人合运二十箱茶叶至九江,扣除租车钱,每人实得二百文。
最惨的是市集旮旯里蹲着的"单帮客"。这些多是遭了灾的庄稼汉,连租车的碎银都凑不齐,只能大清早揣着冷馍来等零活。
城门口米铺要运三袋黍子去二十里外的镇子,掌柜的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个铜板,谁接?"五六个汉子立马围上去,最后是个瘸腿的老汉抢了活——他只要二十五文。
孙老四每月往骡马会的铜匣里投二十文,若有牲口伤亡,可取用匣中积蓄。
四月账上记着"预付刘郎中三百文",那是给专治跌打损伤的土郎中塞的定钱。走惯了险峻山道的车夫都懂,说不准哪天连人带车滚下山崖,这钱就是买命的押金。
要说最来钱的活计,当属给茶商"捎私货"。明面上运的是纳税的松萝茶,暗格里塞着未贴税票的野茶。茶行伙计递过来八百文脚力钱,再悄悄往孙老四手里塞个红封:"二百文茶水钱,老哥莫声张。"
这种买卖被抓住要罚三倍货值,但抵不住来钱快。孙老四账本里"夹茶钱"的条目,从惊蛰到霜降记了十七笔。
徽州车夫的营生讲究个"三怕":怕茶叶箱受潮,怕漆器盒磕碰,怕青篾筐散架。
运细货的骡子得精细伺候:十五文一升的皖北黑豆,拌着米糠喂得油光水滑。要是贪便宜买掺沙的陈豆,保准走到半道尥蹶子。
扬州车夫运盐包就省心多了,粗麻布袋往车上一摞,牲口喂点发霉的草料也能凑合。可人家过卡子打点的银子多,十两进项要孝敬二两给各路巡检老爷。
孙老四最揪心的是腊月里那笔账:"支讼费三两"。儿子在车马行当学徒,被惊了的骡子踩断腿,东家扔了三钱碎银就要打发人。
老孙咬着牙把给闺女攒的嫁妆钱掏出来打官司,县太爷的惊堂木一拍:"县丞判东家出五两汤药钱,另按月给三百文养伤银,直至痊愈"
同一个月,城里吴记茶行的账本上记着"全年脚力钱八十两",东家却给新制的栎木马车,车辕雕着貔貅纹,光漆工就花了二十两——那雕着貔貅的车辕子,够普通车夫吃三年白面。
天蒙蒙亮出车,孙老四的午饭多是揣在怀里的冷馍。遇上雨天在茶亭歇脚,花两文钱买碗热腾腾的菜糊糊,能把冻僵的手指头暖过来。
夜里宿在车马店的大通铺,八个铜子儿能睡稻草铺,再加三文钱,掌柜的给骡子添把夜草。
有回在绩溪岭遇上大雪封山,五六个车夫凑钱买只老母鸡炖汤,那锅热气腾腾的鸡汤,成了孙老四记了半辈子的美味。
腊月二十三祭灶王,孙老四婆娘把攒了两个月的猪板油炼成油渣,包了顿白菜油渣饺子。三个娃娃围着灶台转,六岁的二小子偷吃生面团,被他爹拿赶车的鞭梢轻轻抽了下屁股。
这顿年夜饭桌上最硬的菜,是东家赏的腊蹄髈,巴掌大的一块,够炖锅冒油星的萝卜汤,够全家咂摸出半宿的年味。
咸丰年间翻修祖屋,在梁上发现个桐油浸过的竹筒,里头藏着祖父的账本。孙老四的孙子翻着账本直咂舌:原来乾隆年间的马车轱辘,转一圈要费这许多周章。
那些"保骡钱""茶水钱"的字眼,活脱脱是给盛世描金的笔锋里,藏着洗不干净的墨点子。
如今骡马市变成了物流园,包铜边的厢车换成了冷藏货车。如今查超载的罚款单,倒像极了当年货栈“抽头钱”,手机里跳出的‘延保养套餐’,与骡马会的‘保牲银’竟有几分神似"。
可车夫们算计碎银子的眼神没变,层层盘剥的门道没变,车轮上讨生活的艰辛更没变。
孙老四要是活到今天,大概也会在手机记账软件里写:三月加油二千八百,四月修车三千二百,五月打点路政二百——古今车夫的账本,原来都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本泛黄的账册最后几页,粘着片干枯的槐树叶,墨迹洇开的地方还能辨认出歪扭的字迹:"四月初八,马生驹,名之曰福宝。"这是孙老四留下的最后一笔账,福宝后来成了他孙子的坐骑,驮着第四代车夫继续在古道上讨生活。
车轮滚滚向前,带走了乾隆年号,带不走车轮上的人生百味。
- 上一篇:论黄宾虹山水画之卓越成就
- 下一篇:爱慕春夏新品系列亮相:以科技为翼,展现内衣新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