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悦圣:我所经历的“八一三”抗战
发布时间:2025-03-19 15:46 浏览量:6
引子
#本文摘自《漆园古今》蒙城文史资料第六辑(1988年9月),作者李悦圣,原标题《忆“八一三”抗战》
图文无关,仅作示意
正文
一九三七年,我在国民党武警总队一大队一中队三小队九班当战士,驻在江湾训练。训练结束后,就改驻上海市中心区(现在上海的北部)担任上海市政府的警卫工作。八月十三日夜间,在虹口机场揭开了淞沪抗战的帷幕。我们中队奉命防守虹口码头。我被抽调到大队部担任传令兵职务。当我接到命令时,换上军服去虹口码头,心情十分激动,便骑上脚踏车奔向码头,在将要进入虹口码头入口的铁门时,“叭”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头顶上穿过,我便急蹬车子进入码头。
中队长在命令簿上签字后对我说:“刚才敌人只看见你一个穿黄衣服的就打了一枪,如果看见一片穿黄衣服的时,一定要猛打一阵的,你要避开走。”果然部队刚换装完毕,密集的枪弹便向我方阵地射来。中队长立即命令还击。于是我们的机枪、步枪也一齐向敌舰开火。接着敌舰也不断向我阵地开炮。激战约半小时,方渐渐地平息下来。
我刚走出码头不远就碰到大队长率督战队来增援。向我问了情况,即命我带路进入前沿阵地。他详细检查了火力布置及阵地构筑情况之后,对中队长说:“注意小艇的活动,兵舰上打枪打炮都不要理它,无论是到舰上去,还是企图登陆搞侦察的小艇,都要狠狠地揍它,最好打沉,再给你们配个炮排。”这时,我趁空从射击孔中观察军舰,它距码头也只有二三百米远,象一幢漂浮在水面上的高大楼房。军舰上鬼子的一切活动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讲话声也能听见。当我们要离开时,忽然传来:“嗡嗡嗡”的飞机声,看到从东北方向我阵地来飞一群飞机,怪叫着俯冲下来,大家慌忙就地卧倒。霎时,弹片横飞,硝烟弥漫。估计敌机要轮番轰炸,不料它却掉头向来路飞去。我正疑惑地望着天空,忽然发现从西南方向也飞来一群飞机;旋向敌机猛烈地发射机关炮。”大家都高兴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喊:“我们的空军出动了!”在这兴奋之际,突然,敌舰向我飞机开炮,而我轰炸机为了严惩敌人;立即轰炸敌兵舰。一颗颗复仇的炮弹落到敌舰上,顿时敌舰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鬼哭狼嚎,一片混乱。我们兴奋地高喊:“打得好!”“空军万岁!”事隔五十多年的今天,我想起这个场面,还兴奋不已。
大约九月中旬,二中队接替虹口码头防务。我中队撤出休整。我回原九班当机枪副射手。不久,鬼子从吴淞口登陆,沿军工路南犯。上级命令我中队向章华浜增援,当抵水电厂时,蕴藻浜以北阵地已被日军占领。我们只好在宽十多米的浜南建立阵地。浜两岸满布树,南岸沿浜筑有一条高约两米的竹篱笆。我小队担任大路左方沿浜的防务。我们尚未散开,就遭到敌人的机枪袭击,队伍当即卧倒。敌人火力过猛,打得我们抬不起头来,机枪射手小腿带花,已退出阵地。小队长命令我接替射手,立即压制敌人火力。我一个滚身过去,抓住机枪,搜寻着敌人火力点,这时才发现是在浜北岸约五十米处的树上,居高临下,两三处轮番向我阵地射击。我试瞄时发现仰角不够,只有仰卧才能发挥火力。仰卧机枪失去支撑,命中率不高,打不掉敌人,反而暴露了自已,招来杀身之祸。但是压制敌人火力是刻不容缓的任务,怎么办?猛然心里一亮,只有用点射的办法,我可不换梭子连续射击十多次,以便修正弹着点寻找有效射击。主意己定,翻过身来,抱稳机枪,略瞄瞄就扣动板机,“达、达、达”三发射击,出乎意料,一个敌人带枪从树上滚了下来,另外两个机枪正在向散兵射击,并未发觉,在这刻不容缓之际,我抓住战机,又发两次点射,把剩下的两个敌机枪手全部打下,一共才用了七、八个点射。小队长命令迅速构筑近迫作业,机枪快速寻找有利地形,继续监视敌人火力。我便转移到后面三十米处屋子里,凭窗监视敌人火力。敌人也数次爬上大树,都被我打了下来。我们顺利地筑好对抗工事,坚守着阵地。
天黑时,友军换我队去沈家行二线为预备队。此时人都疲劳到极点,连晚饭都没人吃,都在工事里睡着了,甜蜜的美梦被一阵集合号声惊醒,睁眼一看,还一片漆黑。队伍迅速排好,队长小声命令迅速增援一线,跑步前进。走上大路才发现到处是弹坑,必须绕着走。到了前沿阵地只见竹篱笆正在冒着青烟,已大半给烧焦了。小浜两侧到处是尸体、武器,浜里漂浮着各种军用品。残酷的战争,令人惊心动魂。我们急忙修整工事,幸好一天无事。天黑我们又被换下来,绕道真茹,到上海南市高昌庙休整。
休整二十天,每天我们都充分享受到太平盛世的欢乐。除在门前站岗之外,别无任务。并且可以不用请假随便上街去洗澡、看戏、下馆子,还可以换上便服到英、法租界里去逛逛。
闸北失陷后,尚有谢晋元团的八百孤军坚守在“中、中、交、农”四行仓库的大楼里。位置紧靠苏州河北岸。在英租界的南岸,可以清楚地看到两军作战情况。我们几个战友,到苏州河畔一户人家,从窗口一眼便看见在那烟雾弥漫的楼顶上,飘扬着一面国旗,我们的血管都立刻膨胀起来。忽然不绝于耳的枪炮声从对岸传来,一群鬼子企图从大楼靠河的这面,进攻其侧门。但给打了回去。敌人的几次进攻都失败了。我们兴奋的心情,几天都未能平静。后来,每当我听到“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这支歌的时候,眼前就出现那壮烈的场面。
淞泸战役中最后一次战斗是增援文王庙途中的遭遇战。我们休整以后,曾在十六铺三号码头防守一个星期,后改编为大队的预备队,仍驻黄浦江边。一天傍晚,接到增援文王庙的命令。因有传令兵带路,故而排纵队队形前进,不过步枪都上了刺刀,机枪都脱去了枪衣,装有实夹,随时都可投入战斗,走了约二十多分钟,天已渐渐昏黑下来。突然发现前方百米左右有条横巧路,路口街垒上有一面小旗在晃动,同时发现有人影活动。队长即刻命令停止前进,并低声命令机枪向街两旁寻找有利射击位置,听到冲锋的口令即向敌开火掩护步兵。我即跳过马路。在一家店铺门口架起机枪,瞄准街堡,扣下板机的头道火,静候冲锋命令。这时,步兵也已散开,只听一声“杀”,“嗒嗒嗒”我一梭子子弹打了出去,刚换上梭子,步兵已冲进街堡。约有一个班的敌人向西南逃去。我立即跳起来,平端机枪,边追边射击。我冲到街堡边时,敌人已经退到约二百米远的店铺里向我们还击。这时天已经全黑了,敌情不明,我们也只好停止追击,在街堡里向敌射击。队长开始向敌人喊话:“我们优待俘虏!”“缴枪不杀!”此起彼伏大家喊了起来。喊了一阵子,见敌人枪不响了,我们也就停止射击在原地待命。十时左右,接到撤进租界的命令。我们就被法国人依照非作战国可收容作战双方失去战斗力人员的国际公法,给收容到法租界,驻进霞飞路青年中学里。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十二日,上海陷,淞沪会战结束。
资料来源:
《漆园古今》蒙城文史资料第六辑(1988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