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井：无尽的黑铁链，另一头囚禁着巨兽

汴梁城西隅有口枯井，青石井沿上缠着条碗口粗的黑铁链。

坊间传言此链自洪武年间便无人敢动分毫——前朝总兵命三十壮汉拉拽三日，井底忽涌黑水如墨，腥风裹挟着牛鸣般的呜咽声直冲霄汉。

自此，锁龙井的传说便如同附骨之疽，在华夏大地上蔓延出无数支脉。

这铁链倒像条活物，日头下泛着蛇蜕似的冷光。

有老辈人说，早年见过铁链末端挂着青铜铃铛，如今早锈成了块疙瘩，犹如给这口井套了枚哑掉的喉舌。

龙形考

史官王充在《论衡》里描画龙相，将整个牲口圈拆解重拼：鹿角驼首，兔目蛇颈，鱼鳞鹰爪，虎掌牛耳。

这般七拼八凑的怪物，偏生历代画工都循着这规矩来，倒像是真有个活模子摆着。

汴京相国寺藏有幅五代《应龙图》，那龙目中的血丝都描得纤毫毕现，好似画师真见过这活物在云中翻腾。

《左传》亦载孔甲豢龙旧事。

那刘累误杀雌龙，竟将龙肉剁成脍呈给君王。孔甲食后三月不朝，待重临朝堂时，瞳仁竟泛着层金翳。

史笔在此戛然而止，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

坠龙记

丁丑年（1934）夏，辽河口的芦苇荡里浮着具十丈长的腐尸。

田台庄的老货郎王二亲眼见那物：鹿角折了一根，鳞片间渗着黑血，肚皮下还粘着几枚带蹼的爪印。

《盛京时报》的东洋记者拍下照片，底片上却只剩团模糊的阴影。

后来军警拖走尸骸时，围观者都闻到股子硫磺混着海腥的恶臭，半月不散。

最绝不过那年七月暴雨，有僧人瞧见云层里探出个带伤的龙头。

寺里晨钟暮鼓做了三日法事，待云开雾散，庙前槐树上挂着片巴掌大的金鳞——此事载于《营口县志·异闻录》，那鳞片至今还供在龙王庙的神龛里。

锁龙术

禹王锁蛟的传说，倒暗合着治水的门道。

前年修缮应天府旧井时，工人在井底掘出九丈长的青铜链，链上每隔三尺便铸着饕餮纹。

地质局的老勘探说这是镇伏暗河的机关，可那些纹饰分明是镇压符咒的样式。

胆寒的是链尾坠着个陶罐，启封时窜出股青烟，在场七人当晚皆梦到巨蟒缠身。

京城锁龙井的看井人赵瞎子有句口头禅："铁链动三分，地脉颤七寸。"

去年夏汛，井水突然翻起血红泡沫，铁链无风自动三日。

等平息后，城西乱葬岗凭空多了座新坟，碑上无字，只刻着道镇水符。

虚实观

如今学者多言龙乃虚妄，却解释不清各地龙形纹为何如出一辙。

说锁龙井是治水机关，那井底传来的呜咽又作何解？

讲营口坠龙是鲸骨错认，可十里八乡的老渔民难道分不清海兽模样？

前清翰林院编修李慈铭在《越缦堂日记》里写得辛辣："世人谓龙属虚幻，然则十二生肖十一是实，独虚其一，岂非天道有缺耶？"这话恰似根铁钉，把诸多疑窦都楔在了光阴的裂缝里。

午夜梦回时，锁龙井的铁链总泛着层幽蓝的光。

有晚归的更夫赌咒发誓，说三更时分井底会传来铁链挣动的声响，伴着似有若无的龙吟。

这声音顺着地脉游走，在华夏大地的千百口锁龙井下此起彼伏，那条看不见的巨龙，正被无数铁链钉在九泉之下。

井沿的青苔年年复生，铁链的锈迹却始终鲜红如血。如太史公所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

这铁链锁着的，究竟是蛟龙还是心魔，是地脉还是妄念，倒成了面照妖镜，照出千百年来人心深处的城狐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