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落人后,百步输人先”邵定三首诗作,语言简淡,富含哲理
发布时间:2025-03-14 09:30 浏览量:3
邵定,字中立,号静斋,南宋时期文人,生卒年不详。据零星史料推测,主要活动于南宋中后期。邵定以诗文见长,风格质朴清新,常寄情山水,作品多描绘自然景致与隐逸生活,反映乱世中士人的精神追求。他与当时文人交游广泛,虽未跻身显宦,却在地方文坛颇具声望。
他传世作品少,仅存《静斋集》残卷,收录诗作三十余首,内容多抒写田园之趣与人生感怀,语言简淡而意境深远。邵定推崇陶渊明、王维之风,主张“诗以言志,文以载道”,反对浮华雕琢,强调文学的社会关怀。
本文邵定的三首诗作:《山中》描绘了隐居山林的闲适与宁静,诗人于白日看云,秋雨中眠,看似无所事事,实则胸怀丘壑。《缫车》则生动地描绘了江南地区农忙时节缫丝的场景,语言朴实而富有生活气息。《渔家》以简洁的笔触勾勒出渔家临水而居的生活,表达了对自然循环的感悟与顺应天道的哲理。
白日看云坐,清秋对雨眠。
眉头无一事,笔下有千年。
邵定的《山中》一诗,短短二十字,却勾勒出超然物外的山居画卷。首句“白日看云坐”,五个字便让人看见诗人独坐山间的身影。浮云舒卷,光影流转,这般“看云”不是刻意观察,倒像陶渊明说的“云无心以出岫”,人与云同呼吸共舒展。云朵聚散本无意,诗人凝望亦无心,这般物我两忘的境界,恰似庄子笔下的“坐忘”化境。
第二句“清秋对雨眠”,镜头从白昼转向寒秋。秋雨本易惹愁绪,可诗人枕着雨声入眠,可见其心境如古井无波。这般与自然同频的安适,如王维“空山新雨后”的澄明。不过邵定笔下的秋雨更添疏朗——雨打枯荷不是寂寥的背景音,倒成了天地赠予的安眠曲。林逋梅妻鹤子的孤高,在这里化作与秋雨共枕的恬淡,红尘喧嚣在淅沥声中渐渐隐去。
后两句直抒胸臆:“眉头无一事,笔下有千年。”眉间舒展似平湖,胸中丘壑却激荡千年。这般看似矛盾的状态,实是文人理想的至高境界。东晋谢安隐居东山时,整日观云钓鱼,出山便献出淝水奇谋;北宋欧阳修谪居滁州,醉翁亭里闲饮,笔下已成就千古文章。邵定自称“六芗老人”,在庐陵植梅种竹看似避世,实则将毕生研读《周易》《春秋》的心得凝于笔端,正如龚开提品方凤诗所言:“在天地,不在古今”。这种“无为”表象下的“有为”,恰似山涧清泉,表面静谧,内里奔涌不息。
诗中“笔下有千年”最耐寻味。有人说是青史留名的抱负,但细究邵定一生,他温粹博雅却不慕荣利,倒更像是传承文化血脉。就像司马迁忍辱著《史记》,曹雪芹“十年辛苦不寻常”,真正的传世之作,往往诞生于抛却功利的纯粹状态。诗人眉间不见愁纹,只因将全副心神注入笔端,这般专注力,本身便是对生命最深的敬意。
缫作缫车急急作,东家煮茧玉满镬,
西家捲丝雪满籰。
汝家蚕迟犹未箔,小满已过枣花落。
夏叶食多银瓮薄,待得女缫渠已着。
懒归儿,听禽言,
一步落人后,百步输人先。
秋风寒,衣衫单。
这首《缫车》将南宋江南的蚕桑劳作场景写得活灵活现。诗中“缫(sāo)车”是抽丝工具,“籰(yuè)”指绕丝的竹器,“镬(huò)”乃煮茧的大锅,“箔(bó)”即蚕帘。开篇连用三个“急急作”,叠词像缫车转动的吱呀声,在耳边响个不停。东家煮茧如“玉满镬”,西家卷丝似“雪满籰”,玉色蚕茧与雪白丝线相映成趣,既是实写劳动场面,又暗含对农家手艺的赞叹。
“汝家蚕迟犹未箔”突然话锋一转,用邻里对比点出农事门道:别家都热火朝天忙生产,迟养蚕的连蚕帘还没备齐。这时候“小满已过枣花落”,既是写节气——枣花总在农历四月纷纷飘落,更是敲响时光流逝的警钟。宋代农谚说“小满动三车”,缫车、油车、水车都该转起来了。诗中“夏叶食多银瓮薄”更是精细,蚕宝宝吃桑叶越多,存粮的银瓮就越见底,把农家的精打细算写得如在眼前。
结尾的劝诫最有意思。诗人借着“禽言”——就是布谷鸟“快快布谷”的叫声,把自然声响变成生活道理。“一步落人后,百步输人先”化用《战国策》“百步而趣,不如十步之徐”的典故,却反过来强调农事要抢节气。等到“秋风寒,衣衫单”时,偷懒的苦果就藏不住了。这种把生产经验变人生智慧的手法,和范成大《四时田园杂兴》里“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的童趣画面,恰成鲜明对照。
全诗多用白描少用典,“玉满镬”“雪满籰”的比喻都从日常里来。比起苏轼《浣溪沙》“谁家煮茧一村香”的闲适,邵定更爱写劳作的紧张感。特别是“懒归儿”的称呼透着泥土气,在吴语里“归儿”常指没成家的小伙子,诗人拿这个代称懒汉,让说教变得像长辈拉家常。这种把节气、农活、生活智慧揉在一起的写法,就像明代《天工开物》里的“治丝图”,既像农事手册般细致,又满是对耕织文明的深情凝望。
渔家临水住,春尽无花开。
年年谢流水,流得好花来。
《渔家》一诗,用白描手法勾出渔家生活,藏着对天地规律的深刻领悟。首句“渔家临水住”,开门见山道出渔人的生存智慧。这和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饮酒·其五》)的笔法异曲同工,都是朴实中见真章。临水搭屋既是谋生之道,也暗合“天人合一”的老理儿。第二句“春尽无花开”看似写景,实为伏笔。春去花谢本是寻常事,可渔人脸上不见愁容,倒让人好奇下文藏着什么玄机。
后两句“年年谢流水,流得好花来”才是全诗的眼睛。诗人借渔家眼睛看天地轮回:落花随水去,新花顺水来。这般循环往复,如朱熹《观书有感》“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理趣。不过邵定更妙,他把大道理藏在渔网竹筏间——流水带走旧年残红,又捎来新春芳菲,恰似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终南别业》)的禅意。
“谢”字用得最妙,既说花瓣凋零,又道渔人感恩。这般双关语,给寻常场景镀了层诗意。全诗不见人影,可“年年”二字里藏着渔家世代守水的光阴。这意境与柳宗元“渔翁夜傍西岩宿”(《渔翁》)相映成趣,但邵定更爱写人与水的长久默契。末句“流得好花来”的“好”字,既夸春花鲜亮,又道知足常乐,和白居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问刘十九》)的闲适一脉相承。
整首诗像用流水串起的珠链,在春秋轮回里照见永恒。这般把哲理揉进日常的写法,正是宋诗“理趣”的看家本领。四句诗里三提“水”字,非但不嫌重复,反见渔家与水的情分。结尾的留白最妙,仿佛水墨画边角处洇开的墨痕,教人在朴素字句里品出百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