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上三更雨,别是人间一段愁”赵长卿三首词作,清丽婉约
发布时间:2025-03-12 06:05 浏览量:4
赵长卿是南宋词人,生卒年不详,字师有,号仙源居士,江西南丰人,为宋宗室后裔。他虽出身显赫宗族,但家道中落,一生未入仕途,长期隐居乡野,以诗词自娱。
其存词三百余首,数量居宋代词人前列,题材涵盖闺情、咏物、节序、羁旅等,风格清丽婉约,语言通俗浅显,善于捕捉日常生活中的细腻情思与自然景致。其作品既有"绿阴庭院卷帘迟,啼莺唤梦回"的婉转意境,亦有"怀故国,空陈迹,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的苍凉感怀,展现出雅俗交融的独特审美。
本文赵长卿的三首词作:《一丛花·杏花》以细腻笔触描绘杏花之美,赞其清雅脱俗,婉媚动人,并借杏花寄托了词人淡泊自守的志趣,展现了文人雅士的高洁品格。《南乡子·月转水晶盘》则以月夜为背景,抒发人生感慨,通过描写月夜的清冷意象,反思借酒消愁的无奈。《一剪梅·秋雨感悲》着重描绘秋雨之景和羁旅之愁,通过梧桐夜雨、残灯孤馆等意象,渲染悲秋的氛围。
柳莺啼晓梦初惊。
香雾入帘清。
胭脂淡注宫妆雅,似文君、犹带春酲。
芳心婉娩,媚容绰约,桃李总消声。
相如春思正索索。
无奈惜花情。
曲栏小槛幽深处,与殷勤、遮护娉婷。
姚黄魏紫,十分颜色,终不似轻盈。
《一丛花·杏花》是赵长卿创作的一首咏物词,以杏花为载体,勾勒出一幅婉约清丽的春日画卷。全词虽未刻意雕琢,却处处显露出对自然美的细腻观察与深情爱护,也隐含了文人雅士淡泊自守的志趣。
开篇“柳莺啼晓梦初惊”一句,用清晨莺啼唤醒春梦,引领读者步入那朦胧的春日情境。帘外“香雾”缥缈,帘内“胭脂淡注宫妆雅”的杏花宛若卓文君般清雅,再配上“犹带春酲(chéng)”的微醺状态,使花枝显出拟人化的慵懒情态。此处巧妙引用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典故,既为下文“相如春思”埋下伏笔,又借历史人物的风韵衬托出杏花的婉约,使静态的花朵平添几分动感和妩媚。“芳心婉娩(wǎn wǎn),媚容绰约(chuò yuē)”二句,通过叠韵描绘出杏花内敛柔美的气质,相较于桃李的艳俗,更显脱俗,就像苏轼所赞王维诗画中的“天工与清新”。
下阕则由赏花转向惜花。“相如春思正索索(suǒ suǒ)”一句呼应上文的文君意象,将词人对杏花的惜爱与司马相如缠绵的思绪交织。曲栏深处“遮护娉婷”的描写,不仅是对杏花的细心呵护,更似对美好事物虔诚的守护。末句“姚黄魏紫,十分颜色,终不似轻盈”堪称点睛之笔——牡丹虽贵为花中之王,却不及杏花那天然灵动的风姿。这种审美取向与宋徽宗赵佶笔下“裁剪冰绡,轻叠数重”的杏花既有相似之处,又各具神韵:赵佶词中的杏花承载着亡国之君的沉痛,而这里的杏花则渗透着隐士超然物外的闲适,正如陶渊明“采菊东篱”的悠然自得。
全词最妙之处在于“以人喻花”与“以花写人”的双向交融。杏花时而似微醺的卓文君,时而宛如被精如林逋“梅妻鹤子”的佳话,但比起那种孤高,更显温润。词中“桃李总消声”的对比和“终不似轻盈”的评判,并非贬低他花,而是借助烘云托月之法凸显杏花独有的清雅。
值得一提的是,词人虽身为宋室宗亲,却厌倦朱门奢华,这份甘于清贫、寄情山水的志趣,使得笔下杏花洗净了浮华的尘埃。这种审美追求与北宋文人画中“萧散简远”的意境相承,在“姚黄魏紫”盛行的宫廷审美之外,开辟出属于文人雅士的一隅天地。
月转水晶盘。
楼上初闻一鼓残。
又是去年天气好,栏干。
风动梅梢玉斗寒。
无奈壮情阑。
对酒如何欲强欢。
谁道破愁须仗洒,君看。
酒到愁多破亦难。
《南乡子·月转水晶盘》是一首以景寄情的佳作。全词以月夜为背景,通过古今对比和自然意象,将人生感慨娓娓道来。
开篇“月转水晶盘”一句,用晶莹剔透的玉盘比喻明月,既呼应了李白“望水晶帘外”的清澈意境,也暗合了宋代文人喜用雅物比喻明月的传统。月光流转之间,鼓声渐息,夜色渐深,独坐楼头的孤寂悄然显现。词人特意写下“又是去年天气好”,看似随笔,实则暗藏玄机——相同的明月、同样的梅香,因心境不同而引发愁绪。
上阕末句“风动梅梢玉斗寒”,以北斗星映照寒梅的景象,将天地间的清冷巧妙串联。“玉斗(dǒu)”即指北斗,寒星与疏梅在风中摇曳,既描绘了初春夜晚的凛冽,也隐喻了高洁却孤傲的心境。这样的以景寓情,如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的孤山梅韵,不过赵长卿更添了“栏干(gān)独倚”的动感,使静态的星月和梅枝也因人物的凝望而生动起来。
转入下阕,“无奈壮情阑”五字道尽中年的感慨。往日的豪情壮志宛如渐暗的烛火,想借酒重燃,却终究只能“强欢”。这里反用“借酒消愁”的俗套,直言“酒到愁多破亦难”,与李白“举杯消愁愁更愁”遥相呼应。更耐人寻味的是,词人以“君看”二字呼唤读者,仿佛与人对坐交谈,将个人愁绪升华为普世的人生体悟。这种直白而含蓄的表达,正似李清照“怎一个愁字了得”的耐人寻味,在宋词中独树一帜。
整首词最动人之处,在于清冷意象与温情思绪的交织。水晶月、玉斗寒、梅梢风,这些冰清的景物构成了透明如琉璃的意境,而“欲强欢”“破亦难”的挣扎,则在冷色调中透出人性的温暖。赵长卿虽身为宋室宗亲,却选择隐居江南,这种“在庙堂与江湖之间”的矛盾心境,正如他笔下既清绝又含暖意的月夜图卷。词末对酒与愁的辩证,更隐合禅宗“破执”的智慧——当愁绪如藤蔓缠绕心扉时,也许唯有像词人那样静看星月、细嗅梅香,才能在无解处获得自在。
霁霭迷空晓未收。
羁馆残灯,永夜悲秋。
梧桐叶上三更雨,别是人间一段愁。
睡又不成梦又休。
多愁多病,当甚风流。
真情一点苦萦人,
才下眉尖,恰上心头。
霁(jì)霭(ǎi)迷蒙的清晨,词人推窗远望,见宿雨未收的檐角和残灯摇曳的羁(jī)馆。永夜悲秋的思绪,如蛛网般层层铺开。赵长卿这首《一剪梅》以秋雨梧桐为经、以羁旅愁思为纬,在宋代文人细腻的笔触中,织就一幅沁透寒意的秋思图卷。
上阕中“梧桐叶上三更雨”的意象,如白居易“秋雨梧桐叶落时”的苍凉与李清照“梧桐更兼细雨”的凄楚。然而,赵长卿的笔触更显空寂:三更冷雨敲打着桐叶,与羁馆孤灯的光晕交织,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段“人间愁”。
“睡又不成梦又休”的辗转,如李商隐“夜吟应觉月光寒”的失眠,但赵长卿的失眠却透出浓浓的市井气息。他自称“多愁多病”,那一番自嘲暗合柳永“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洒脱;而在“当甚风流”的反问中,文人风流的外壳逐渐剥落,露出真情萦绕的赤子之心。此种自我解嘲,既似李清照“怎一个愁字了得”的欲说还休,又多了几分宋人特有的理趣。
结句“才下眉尖,恰上心头”的愁绪流转,显然脱胎于易安“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只是用“恰”字取代“却”,使得愁思的起承转合更显绵密,如秋雨般无隙可乘。这具象化的愁绪描摹,与李后主“剪不断,理还乱”那种直抒胸臆形成对照,为愁思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
全词最动人之处,在于将秋雨的景致与生命的感受融为一种独特的审美意境。从温庭筠“梧桐树,三更雨”的夜雨怀人,到纳兰性德“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的秋窗风雨,梧桐夜雨始终是文人寄情的经典意象。而赵长卿以“别是人间一段愁”七字,开创了个人化的抒情空间,使千年后的读者依然能触摸到那秋夜冰凉雨丝的感受。这种跨越时空的情感共鸣,正如张炎所言“情景交炼,得言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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