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一出即顶峰，人间再无描写战争的诗词

战场诗痕，自古不绝。

李白叹“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道尽征伐之痛；

杜甫书“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摹写行军之艰；

王昌龄绘“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刻印将士之志。

然战火硝烟中，文人笔下多悲声：

李贺“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写尽绝境森然；

岑参“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仅见杀伐之烈；

范仲淹“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徒留凄凉余韵。

至若“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忆秦娥·娄山关》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毛泽东此句一出，如惊雷裂空，一扫千年战诗的哀婉之气。

词人以血为墨，以铁为骨，将娄山关一战铸成革命史诗：

既含“苍山如海”的天地悲怆，更有“残阳如血”的信仰灼灼。

1935年2月，红军二渡赤水后，疾行军直扑娄山关。此役是遵义会议后首次大捷，亦是长征途中生死攸关的转折。毛泽东立于硝烟未散的关隘，见残阳如血，马蹄声碎，挥毫写下《忆秦娥·娄山关》。

1962年，毛泽东回忆此战：“娄山关一役，红军以寡敌众，踏碎‘围剿’铁壁。词中‘雄关漫道真如铁’，非虚言也。”

1976年，《诗刊》重刊此词，附周恩来手记：“此作字字凝血，句句含铁，乃红军精神之碑铭。”

全词仅46字，却凝缩战争史诗。

上阕以声造势：“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用“烈”“叫”二字撕开黎明寂静，凛冽之气扑面；“霜晨月”三字叠冷意，暗喻征途艰险。下阕“马蹄声碎，喇叭声咽”更以“碎”“咽”拟音，将急行军之紧迫、战士之悲壮凝为金石之音。

转笔处“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如惊雷破空。前句以“铁”喻敌阵森严，后句“迈步”“越”字如铁蹄踏碎枷锁，尽显破局之志。末句“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以天地为幕布，将惨烈战场升华为哲学图景——革命之路，终将穿越血海，拥抱新生。

此词境界之奇，可比李贺“黑云压城城欲摧”之诡谲，更兼岑参“四边伐鼓雪海涌”之壮烈。

“从头越”三字，暗合司马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史家笔力。柳亚子曾叹：“‘苍山如海’一句，太白再生亦当搁笔！”王国维《人间词话》论“无我之境”，此词却以“有我”破局——词人身在烽火，心骋八极，将个体命运与历史狂澜熔铸一体。

较之《沁园春·雪》的帝王气度，此作更显战士本色。陈毅元帅评：“娄山关一词，是刺刀上绽开的花。”

词中矛盾张力惊心动魄：“西风烈”与“霜晨月”刚柔交织，“马蹄碎”与“喇叭咽”动静相生。

“残阳如血”四字尤妙：既是战场实景，亦隐喻革命代价；既有“落日熔金”之绚烂，又含“血色罗裙”之悲怆。这种二元对立，恰如毛泽东所言：“斗争愈残酷，光明愈接近。”

“从头越”更暗藏玄机：既指红军突破娄山关，亦喻中国革命踏上新途。钱钟书曾析：“此词以微观战局写宏观历史，尺幅之间，吞吐万里江山。”

1949年，毛泽东在天安门重读此词，对朱德感慨：“‘苍山如海’，今日终成‘红旗如海’。”

德国汉学家顾彬称此作为“20世纪东方最凝练的战争史诗”，其意象密度堪比艾略特《荒原》。今观娄山关纪念碑上镌刻的全词，犹见词句如弹痕凿入石壁——那是用鲜血写就的宣言：雄关可碎，信仰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