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一个陕北母亲在西安陪读的13年

打了一下午乒乓球，一身汗的赵英子收拾了球拍和水杯，跟门口亭子里坐着的保安打了声招呼，刷脸出了小区。

走过门口的便利超市，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旁的农贸市场，买了一块钱的手工面和一把青菜，一样的东西便利超市要贵几毛钱。走进路边敞开的两扇大铁门，穿过黑漆漆的弄堂，又用手拨开楼道里挂着的裤子和女人的内衣，赵英子一口气爬到六楼，摸出钥匙开了门做晚饭。

女儿嫁人了，儿子在读大学，丈夫也还在陕北某县城工作。这个家就她一张嘴，一顿饭要不了几块钱。

01

赵英子今年54岁了，这是她跟着儿子女儿来到西安的第13年。

先是女儿铆足了劲从陕北的小县城考上了西安的“五大名校”，成绩是过线了，还是免不了要交两万的择校费。赵英子心里是有几分不情愿的，女儿要是在陕北念书，不仅学费全免，还能拿点奖学金贴补贴补家里。

家里的男人比她见得多看得远，硬是从折子里取了两万。女儿第一次住校，成绩退步得厉害。家里的男人思来想去，给赵英子办了提前退休，又咬着牙四处借钱贷款，买了个学校周围的老破小，让她专职陪读，给娃做饭。给一个娃做饭也是做，给两个做饭也是做，丈夫索性把小儿子也从县城初中转到了西安市的初中念书，夫妻俩也过上了异地的生活。赵英子手里攥着丈夫的工资卡，心里还是没底。“你懂啥哩，娃学习好以后能落到大城市，娃光景就好过咧！”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赵英子的生活在41岁这一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英子不会说普通话，县城老师一口的方言，也能教得一个班全部本科上线。到了西安，赵英子却开始觉得说了一辈子的方言有些别扭。听着女儿和同学一口的普通话，她想插两句却怎么都张不开嘴。有次路过一个奶茶店，价钱倒是不贵，她拉住女儿，带了几分急切的讨好：“娃，你想喝什吗？”一句话就让女儿笑得趴在了吧台上。

那天奶茶总共买了一杯，赵英子就喝了几口，味道她品不出来，只觉得远不如白开水好喝解渴。从那以后，赵英子再也不为难自己说那些不土不洋的陕普，每次出门，话都少了很多。

02

赵英子的陪读生活很简单。

她每天早上五点半起来做早饭，南瓜、红薯都是前一天买好的，蒸一蒸，两个鸡蛋打下去煮一锅蛋花汤就是一顿。六点叫娃起床，两个娃都有起床气，磨磨蹭蹭半天才起来。卫生间只有两三个平方，两个娃洗漱都得排着队。女儿有洁癖，吃饭的时候卫生间得空着，赵英子有时候得憋着，等娃们背上书包出了门，才能痛痛快快上个厕所。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早饭多点花样，蒸个鸡蛋羹，包点包子，买点豆子，给娃打个豆浆。两个娃各有各的脾气：嫌吃起来费时间，嫌韭菜味同学笑话，嫌榨汁机声音太吵……有时起来晚了，两个娃来不及吃上几口，书包一背就出门了。赵英子只能自己消化一部分，剩下的放冰箱慢慢吃。久而久之，午饭就只做两个娃的分量，炒个小青菜，再做个荤的，自己就解决剩饭。

娃上学了，赵英子就在家里洗锅洗碗，扫地拖地，再做好饭等娃。为了打发时间，赵英子买了个五百块钱的显示器当电视，连上闭路好歹能看几个台，娃也最爱边吃饭边看《百家碎戏》，这是一天里赵英子难得能跟儿女共度的时光。等娃吃完了去做作业，赵英子就把电视声音调成一格，随便看点啥。晚上赵英子和女儿睡一个卧室，儿子一个人住另一间卧室，娃们啥时候做完作业，她就啥时候给娃铺床睡觉。

赵英子有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有时候又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她时不时会想到留在陕北的丈夫，下班后是不是在路边饭馆随便吃上一口，家里是不是都乱成一团……

03

赵英子42岁的生日跟她来到西安的任何一天一样平淡。赵英子是天寒地冻的腊月生的，这套她名下的二手房因为没有“双气”，当初买来也比周边的几个小区便宜不少。空调是她和丈夫在一个周末去轻工批发市场买回来的，也就是娃晚上做作业的时候喊冷了才稍开一会儿。好在丈夫买回来一个电暖器，再加上电褥子，取暖也就基本解决了。她的退休金很少，一家四个人的开销都落在丈夫一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上，自然是能省就省。家里的热水器也是从搬家的邻居那里两百块钱淘来的，冬天的时候一个人洗完澡后热水就空了，下一个人要再等半个小时才能洗上澡。

两个娃挤在一个房间做作业，赵英子就蜷在沙发里裹着被子看电视，电视和她几乎都不发出什么声音。等第二天，两个娃才想起来赵英子的生日已经过了，她自己也才想了起来。翻翻手机，没有任何问候。赵英子自己都恍惚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呢？

开心的事情也有很多。赵英子陪读以来，女儿的成绩逐渐稳定了，语文和英语两科甚至还能冲冲班级前三名，家长会上不会说普通话的赵英子也没那么拘束了。有次期末考试，女儿总分排名班级第二，赵英子心里有些得意，想到女儿晚上11:30还亮着的台灯又觉得阵阵心酸。

家里牛奶快喝完了，对面的超市好像有促销，得赶紧再买一箱；早上起来再煮两个鸡蛋吧，孩子拿着路上也能吃；农贸市场的牛肉好像晚上比较便宜，可以割几两给娃做个泡馍尝尝……赵英子心里合计着，又想到每两周周末，丈夫都要坐大巴车来趟西安，一家四口在街角的小馆子里吃顿一百出头的饭。

赵英子心疼钱，丈夫却近乎执拗得坚持着这个传统。吃过饭后儿子女儿是要留在家里写作业的，她可以跟丈夫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两个人在小摊上吃碗凉皮，是赵英子和丈夫难得的浪漫。女儿评上了学校里的“宏志生”，每月都发一百块钱的补助。女儿本来攒着这些钱来买辅导书的，直到发现了赵英子生理期用的都是散装卫生巾，一大包只要四五块钱。女儿没说什么，过后却红着眼把攒的买书钱都给了她。赵英子的心里快活起来，娃们书桌上的台灯亮得让她眯了眼，她觉得自己的光景也亮了起来。

04

赵英子来到西安的第三年，女儿已经高三了，儿子也上了初三。她肩上好像突然压上了一块巨石，女儿熬夜看书长了一脸痘痘，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发脾气“炸一下”。赵英子打听到纺织城有个老中医，能治小娃们脸上的疙瘩。每周六早上她带着女儿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赶到纺织城去看脸，开几副中药拿回来给女儿喝。药这么开了几个月，钱花出去不少，女儿的脸却没啥好转。赵英子顾不得心疼钱，又是拉着女儿去西京医院排队开药，又是听了人家说的土方子，买了新鲜的猪尿泡往女儿脸上抹，费了大劲也还是没有成效。

女儿每天照镜子不是叹气就是流泪，脾气也越来越坏，怪赵英子基因不好，又怨土方子伤了皮肤。赵英子心里委屈，也知道娃学习压力大，更别提女孩子有多在意自己的容貌。后来只要女儿有“炸锅”的迹象，她就躲出去，不敢跟女儿再待在一个空间。

每次在小区附近徘徊上几圈，倒是跟附近小卖部的老板娘搭上了话。赵英子就每天等娃吃完饭就按点出门，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小板凳上跟老板娘互相倾诉几句。老板娘的娃也是青春期，成天闹得家里鸡飞狗跳。赵英子有时候说着说着掉下泪来，父母都是为了娃着想，为啥娃跟父母就能成了仇人呢？

寒暑假娃们上着辅导班，赵英子照例陪着。终于熬到女儿高考那天，按政策是要回原籍考试。赵英子带着女儿回到陕北的小县城，却并没有想象中重回故土的自在，反而在心底升起了一种怪异感。这县城的楼咋这么低，大街上人也不多，店里的服饰也算不上新潮。有段路修了半截子，又是黄土又是柏油马路的，看着就四不像。

送女儿去认考点学校，赵英子突然一股尿意，来到考点学校的厕所一看，没有独立的隔间，十几个坑位一眼就能看到头，有几个还不怎么干净。赵英子忍着心里的不适，又怕有人进来，憋着气迅速解决了一下，就快步出了厕所。女儿在不远处等着她，笑着说她出来咋看着比进去的时候还急。赵英子也自嘲地笑笑，脑子里却闪过了西安公共厕所里那纯色的隔断板。

2013年6月7号，赵英子和所有家长一样，把孩子的透明文具袋检查了好几遍。怀揣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把女儿送到了考点学校。看着女儿走进考点的那一刻，赵英子觉得自己的陪读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虽说儿子还有三年呢，也就是同样的路再走一趟呗。7月底女儿收到了西安某985院校的录取通知书，女儿还在为理综发挥失常伤心，但赵英子心里已经很满意了。自己复读了两年都没考上大学，丈夫也不是学习的料子，女儿能考上985，已经是家族中的第一人了。

赵英子私心也想让女儿留在西安上大学：自己在学业上没本事帮不了孩子，好歹能照看着娃，去宿舍里打扫打扫卫生，让娃回家有口热饭吃。最好以后儿子也留西安上大学、工作，一家子就能在西安安家了。不知不觉中，赵英子对西安的归属感越发强烈了。

05

赵英子真正开始走进西安是在44岁那一年。儿子在女儿高考不久后考上了一所普通的高中，离家很远。把女儿送进秦岭脚下的大学校园，再看着儿子住校，赵英子总算不用再围着两个娃转悠了。

两个孩子每周末才回家一趟，赵英子就在隔壁小区当起了物业人员，终于有了除小卖部老板娘之外的圈子。她有时会用物业的洗衣机给业主帮忙洗洗衣服或者倒倒垃圾，时间久了也有一两百块的辛苦费，她就等到孩子回家的时候，把钱都掏给孩子用。

后来赵英子也做过药店的店员，在本子上写满各种药品的事项，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拿出来背一背。再后来，赵英子成了小区门口一家内衣店的导购，店里20块一双的菠萝袜她给女儿买了好几双，也用成本价给自己买过几身内衣。尽管没有一份工作的收入超过两千块，但跟几年前在家里给娃做饭相比，赵英子的话多了很多，笑容也多了很多。

女儿是从大三校区搬到市区后开始带家教的。女儿一向有主意，赵英子只嘱咐了几遍让女儿自己注意安全。内衣店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她的工资也拖欠了几次。女儿要是能顾得住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英子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内疚，这种内疚在孩子们回到家只能偷偷破解邻居家的WiFi上网的时候，在儿子无意间说起班里的谁谁谁进步了几名父母就给奖励了最新款的苹果手机的时候，在知道女儿室友一个月的生活费就有三千的时候，不停地在她的心里掀起一股股风浪，她得用双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按上一会才能压得住这股汹涌。

再过几年就好了，她只能这么想着。很快，女儿就带回了家教第一个月的收入，有四千多块，她一个月磨破嘴皮卖内衣也赚不了这么多！赵英子有些惊讶，又觉得女儿的学历当然值这么多钱。女儿长大了啊，那天晚上赵英子看着女儿书桌上亮着的台灯，出神了很久……

赵英子的导购做不下去了，好在女儿很快就负担了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每个月还能补贴家里两三千块。她又办了张银行卡，郑重其事地把每张红票子都存进去。

赵英子也重新有了爱好，她爱上了跳广场舞，还加入了唱诗班。儿子用奖学金给她买了个小米智能手机，手把手教她用上了京东、淘宝、抖音，她还在淘宝上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跳舞的行头。

每天晚上，到了舞友们约好的时间，赵英子就欢欢喜喜地换好衣服出门，这是她每天的“高光时刻”。她自豪地告诉儿女：“他们都说我跳得好，好几个人要我当舞伴呢，有个大姐都没人要。”赵英子在街口的小广场跳舞，还能接一接晚上结束家教回家的女儿。“我女儿每个月还给我发零花钱呢！”有时候她会跟舞友们炫耀几句，“我要跟我女儿回家了，咱们明天再跳”；有时候她正跳得起劲，就会让女儿先回家：“厨房给你留了饭，碗筷放着我回来洗”。赵英子因为跳舞结交了附近研究所退休的老干部，他们分的房子看起来又体面又高档。因为有着高额的退休金，舞友们偶尔吃个饭，他们也总是抢着买单。“人与人之间差的就是一份稳定体面待遇好的工作呀。”赵英子心里艳羡着，来自小县城的她知道自己拍着马都追不上这些退休干部，好在她的儿子女儿以后就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了。想到这些，她满足得笑出了声。

女儿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儿子也被西安某211院校招录。暑假里，女儿依然带家教，还给儿子介绍了学生。儿子拿着课时费给赵英子买了一个电动的洗脚盆，又给她塞了点钱。

赵英子每天晚上把脚泡得滚烫，跟几个相熟的舞友在微信群相互约着第二天去兴庆公园散步。现在流行“攀比”微信步数，赵英子在西安散步，丈夫在县城下班后也积极锻炼，两个人有时候微信视频还会比一比步数，互相较劲。

周末女儿忙，儿子也在实验室里泡着，赵英子就跟丈夫坐着311路到终点，去儿子大学门口的小饭馆点上一条儿子爱吃的纸包鱼，跟儿子吃个饭说几句话再回来。

晚上赵英子去跳舞，丈夫就买好女儿爱吃的水果去邻近的地铁站等女儿下课回家。有时候丈夫周末忙来不了西安，赵英子就一个人到处走走逛逛，或是去女儿的大学里坐一坐，或是去邻近的公园晒太阳。

赵英子养成了拍照的习惯，不管到哪里都要自拍或者请路人给她拍张照片。她没事干的时候就看看相册，她觉得自己虽然笑出了很深的眼尾纹，看起来却越来越年轻了。

06

女儿研究生毕业后，如愿进了一家研究所，工作之后收入稳定了，不用再像带家教的时候四处奔波，也开始学着打扮自己了。

看着女儿一天比一天漂亮，赵英子心里也开始为女儿找对象这件事苦恼，女儿学历工作长相都不差，家庭条件会不会成为女儿的拖累？自己只是个提前退休的县城老师，丈夫也只是个县城事业单位的小职员，比不上西安本地双职工的家庭，更不能买上一套房给娃当嫁妆。女儿的对象看到这套两室的老破小，会不会心里犯嘀咕？

工作几个月后女儿谈了同所的对象，男娃家里做生意赚了些钱，还在国外念了几年书。赵英子越想心里越不安，条件这么好的男娃，要是嫌我和娃他爸是个拖累可咋办。赵英子愁得晚上睡不好，第二天就坐着公交车去轻工批发市场看家具。小到沙发垫子、灯具，大到电视、床都要换成新的，可不能丢了女儿的脸。

到了小伙子上门那天，赵英子和丈夫早早起来，一个把地拖得亮亮堂堂，另一个把楼道从一楼扫到六楼。

两个人相互催促着换上前一天晚上就挑好的衣服，再吃上一颗口香糖清新口气。丈夫又急忙让赵英子把灯都打开，显得家里不那么逼仄。

女儿的对象看起来就是个实诚靠谱的娃，赵英子悬着的心落下了几分。小伙子又礼貌又幽默，除了给老两口带了一些日常的吃喝，还给儿子买了一双球鞋，把儿子哄得眉开眼笑。

赵英子终于放下了内心的最后一丝顾虑，她听人说过有弟弟的女娃有些受歧视，男娃们都怕招来“扶弟魔”。女儿带回来的对象很有心，跟儿子也处得好。赵英子心想，我儿子也是个研究生，以后发展比他姐还要好哩，不用他姐扶。

女儿和那个小伙结婚了。婚礼那天，赵英子被人敬了几杯酒，喝得有几分醉。看着台上一身婚纱的女儿和自己身边高大壮实的儿子，赵英子心里很有几分自得：“我教出了两个研究生，我是这个家的功臣。我儿子女儿以后都是西安人了！”亲戚好友纷纷向赵英子讨教如何才能教育好娃，赵英子在网上背了几句话：“要掌握和孩子交谈的艺术，和孩子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她一板一眼地给每个人都发了几段长语音，自己也偷摸着放出来听了好几遍，越听心里越美。

这一年赵英子52岁。生日那天，儿子买了蛋糕，女儿带着女婿，一家五口人在空调吹得很暖和的商场里吃了顿饭。赵英子觉得商场空调开得太足了，吹得她心头热得很，每个毛孔好像都张开了，在微微发着汗。“太热了，”赵英子夹起一块锅包肉，甜得眯起了眼睛，像她小时候跟父母撒娇那样提起了要求，“我下次还要来这家，还要再点锅包肉。”

07

53岁的赵英子有了新的爱好，每天下午都要去街道对面小区活动室里打乒乓球。小区门禁是要刷脸的，热心的球友要了她的照片给她办妥当了。赵英子慢慢跟小区保安也混熟了，每次打得大汗淋漓了才肯回家。

赵英子眼馋球友的乒乓球拍，跟丈夫要了个大几百块钱的拍子，还拿着这个球拍打进了几个小区联合办的乒乓球决赛。纪念奖品是一个水杯，赵英子拿着水杯自拍，笑成了一朵花。

赵英子今年54岁了。女儿转变成了当年丈夫的角色，每两周就要拉着全家人去商场里吃顿饭，花上几百块钱，说是生活里的仪式感。赵英子每天下午雷打不动地去打球，晚上或是跳舞或是散步，忙得不亦乐乎。“咱们这个年纪，保养身体不进医院就是给娃们省事省钱了。以后还能给儿女帮衬着带娃，作用大了去了。”赵英子跟球友们絮叨着，“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这一年，丈夫评上了单位的副研究员，涨了工资，这是令全家人都高兴的大事。但赵英子和丈夫也有了新的烦恼，儿子到谈对象的年纪了，西安的房价涨得不像话，夫妻俩还没给儿子攒够买房钱。

现在的赵英子心比丈夫大了，儿子自己能干，给他凑个两室的首付就差不多了，娃以后有自己的光景。

她的黑发泛起霜花，腰身也不再挺拔。趁着还没有孙子孙女，赵英子觉得也是时候为自己活几年了。

在西安待了13年还没有好好逛一逛，她现在想去看看卖票的兵马俑；去泡泡华清池周围的温泉，亲眼看看女儿说过的《长恨歌》；还想挽着丈夫的胳膊去大唐不夜城走一圈，看看抖音视频里挂在树上的诗词名句，说不定她也会背呢。她还要去吃上次儿子跟同学去吃的咸阳汇通面、宝鸡擀面皮，拍个抖音发给她的微信好友们看看……赵英子把自己的“愿望清单”一笔一画地写了下来，发到了家人群，看着儿子女儿回复的点赞表情包，赵英子在灯光下笑成了一个小姑娘的模样。

文章刊于《延河》2024年09期·新大众文艺

作者简介：南风，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

图片来源：网络

设计制作@皮皮

校对@昱瑶

审核@小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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