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兔赛跑——我厌恶的故事（江城子专栏）

2024年09月07日 08:41湖北

寓言

地球动物体育协会选拔短跑运动员的公告：

为弘扬银河系和平友爱精神，粉碎“存在黑暗森林猜疑链”的谎言，地球动物体育协会将积极派遣动物运动员参加银河系动物短跑运动会。特此招募短跑运动员。地球所有动物均可报名参加。初步要求如下：

……

身体呈现中心对称者优先（可应对赛场不同方向的空气阻力。）

生长坚硬板甲者优先（可有效防护赛道旁的落石、雪崩、恐袭等突发情况。）

能游泳者优先（可应对赛场突然出现洪涝等突发自然灾害。）

身体密度小，体重轻者优先（更符合环保、节能等星际流行准则，有利于推广地球动物杰出形象。）

……

欢迎地球各门类动物踊跃报名。通过选拔的动物运动员，将飞往银河总系子虚系乌有星进行为期三个月的集中训练，准时参赛。

地球动物体育协会 猴年马月

可想而知，最后代表地球参加短跑运动会的动物是——乌龟。当然蜗牛也很有竞争力。单纯看公告，甚至每一条都看似有道理，没毛病，但它的选拔结果只能指向乌龟。地球动物体育协会为短跑运动会“操碎了心”，“方方面面”都考虑得无微不至，唯独不面对一个最核心的问题——到底哪种动物跑得快？！

以上是我杜撰的一个小寓言，但我害怕它正在变成现实。只要人们坚持“龟兔赛跑”叙事风格，就有可能把这样的寓言变成现实。

故事

《龟兔赛跑》是我们从幼年听到中年的故事，我对这个故事的厌恶也从幼年持续到了中年。我厌恶这个故事不是因为它不符合客观规律。较真的说，几乎所有的寓言故事都不能完全符合客观规律。我是觉得这个故事在诱导我们去否定，去对抗客观规律。而且我甚至知道编制这个故事的人的初心是好的。

乌龟兔子赛跑，兔子跑得快，然后中途睡觉。乌龟跑得慢，但坚持不懈，最终赢得了短跑胜利。？？？？这是想告诫小朋友们，你是乌龟也不要放弃努力，还是有机会的，这是告诫小朋友们，你是兔子你也不要骄傲。

问题是稍微较真点的小朋友不免会想：兔子真的那么喜欢睡觉的吗？比乌龟还喜欢睡觉？如果兔子不想睡觉怎么办？甚至兔子真想睡的话，那它把短跑比赛完成了再睡，那乌龟怎么办？更进一步说，乌龟的“成功希望”建立在兔子会在赛场中途睡觉这个极小概率的前提上，否则乌龟必败无疑。另外，乌龟如果想睡觉怎么办？乌龟就没有睡觉的权利吗？

较真不得，越较真越显得这个故事很古怪。幼时我会想：这个故事真是在鼓励乌龟吗？是鼓励乌龟不放弃希望吗？乌龟就应该那么蠢吗？乌龟们哪天醒悟过来，会不会反而激起对讲故事者更大的反感？

那时我还真是幼稚了，其实后果更糟糕。龟兔赛跑的故事确实鼓励了大量“乌龟”，给了他们战胜兔子的决心和希望。但到得后来，乌龟在短跑项目上战胜兔子这个难于登天的小概率事件变成了众人心目中的必然，变成了一种共识，变成了一种“正确”。在“乌龟们”的世界里，生为“兔子”就是原罪，不管这些“兔子”喜欢不喜欢睡觉。

嫉妒甚至打压天才，其实是人类的共性，古今中午莫不如是。这是人性的客观存在，但它不应该是一种“正确”，承认并设法制约这种“人性”，才是进步，才是文明。正如人类永远做不到完全的公平正义，但我们还是要去追求尽可能公正，这是人类和动物的区别。

而在热衷于讲龟兔赛跑故事的地方，越来越多的乌龟们不但当了短跑运动员，还当上了裁判员，垄断了组委会，霸占了解释权。它们甚至可以出些《短跑的技巧和要领》之类的书去教导其它动物该怎么短跑。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运动会”，就更方便于作弊，更容易与贪腐媾和，因为它们回避了“到底谁才真正跑得快”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歧视

我厌恶龟兔赛跑故事由来已久，所以不免跟少数朋友谈起过我的思想。有朋友大不以为然，他说：“你是属兔的（我的生肖确实是兔），你要我们这些乌龟怎么办？自暴自弃吗？”我知道朋友觉得他自己不属于有独特天赋的人，而他以为我是。其实他这么谦虚又潇洒，也不可能是真正的“乌龟”。

“错了，错了，一开始就错了。”我回答朋友说，“你心里还存着兔子比乌龟强这种潜意识吧？”乌龟比兔子的优点可多多了。乌龟没有错，兔子也没错，错的是这种让乌龟和兔子比短跑，并最后宣布乌龟胜利了的“运动会”，以及其它类似把戏。如果让乌龟和兔子比潜水，然后讲个故事说兔子取得胜利了，我也会一样厌恶，并顺带鄙视喝彩的观众们。

有没有可能？让乌龟去做乌龟擅长的事，让兔子去做兔子适合的事，让它们彼此都在自己适合的赛道上，才是应该的呢？而不是混淆黑白，颠倒是非，互相歧视，这很不好。

也许很难做到那么好，但总要去尝试吧。尝试尽可能实事求是，一码归一码，这就是你我的进步，人类的进步。人生并非只有一种价值，旁人口中的“价值”。如果跑得快才是唯一的价值，那么“乌龟”们自然要想办法把“兔子”逐出赛场，在这些故事里，乌龟既是作恶者，也是受害者。

集体价值和个体价值并不冲突，相反还会互相促进。珍视自己，拒绝攀比，这是全人类在进步中都认可的智慧，用咱们中国的话说，就是“人皆可为尧舜”。

时事

不能再发散了，这篇文字已经足够晦涩了。我只是想我为什么会突然写下这些？其实自己也很糊涂。我是受到了什么外部因素的影响，刺激？我也有些莫名其妙。

前段时间那个炒得特别热的女孩儿，传说中的“数学天才”受到了质疑，然而似乎她及背后团队也没有非常有说服力的回应。其实第一时间我和全部善良爱国的同胞们是一样的心情，真的很开心，很希望我们有更多的“天才”被发现，被挖掘。在数学方面，我是一只不嫉妒兔子的“乌龟”。

但当时我就注意到，那时欢欣雀跃的是善良的观众，而少数提出质疑的是相对专业的人士。数学，物理这些科目的好处在于它们终归是很难“作弊”的。现在看起来，有没有可能这个女孩在数学方面也只是一只“乌龟”，也许是相对跑得快的乌龟，而一些人士强要把她包装成短跑最快的动物，引起了真正“兔子”们的愤怒？

我有朋友和家人应该记得质疑的人也包括我，我虽然数学不行，但我在这个故事的其他方面，在我擅长的方面发现了破绽。如果事实真是我这样，在一定层面上她也是受害者，我不希望她受到苛责。更重要的是，怎么能让这样的把戏可以少一点，让大家的感情少受些伤害呢？我也不知道。

又到了开学季。我们的孩子又去学校了，我不希望他们再听类似龟兔赛跑的故事。我希望他们能听到更有智慧的故事。可智慧是什么？什么是智慧？谁又有资格界定呢？如果拿不准，那么就让他们听听更理性的故事吧。保有追求理性的态度，就是一种智慧。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

也许我的愿望有些奢侈，但人总要有希望，有理想的，不是吗？

2024年9月，写于日本7比0战胜“国足”之后 周翔 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