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两创”纵横谈｜正定古城：赓续文脉焕发时代活力

10月6日夜，从阳和楼上眺望，正定城内灯火璀璨。 河北日报记者 龚正龙摄

十月，滹沱河畔，正定古城，老街古巷宛如“天上的街市”。

正定是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其建城史常被追溯到东晋十六国时期的安乐垒。唐初，正定已是州郡治所。唐中后期至五代成为“河朔三镇”之一。宋元明清一直保持着州府级城市规格。千年来，古城规模逐渐扩大，但格局形态始终延续，是河北省目前保存状况最好的“古今重叠型”城市。

“登得上城楼、望得见古塔、记得住乡愁”，秉持正确的古城保护理念，正定对千年文脉细心梳理，推动深厚历史文化资源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让记忆可见可触、让文化可感可知，书写了文化传承发展的新篇章。

阳光洒在滹沱河畔，正定古城巍峨矗立。

2013年8月，在一份关于正定古城情况的报告上，习近平总书记作出重要批示：“充分肯定近年来正定古城保护工作。要继续做好这项工作，秉持正确的古城保护理念，即切实保护好其历史文化价值。”

在保护中发展、在发展中保护。让千年之美可寻可看，让历史与现实相映相融。

正定全面做好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坚持合理利用，推动古城风貌恢复提升、文旅深度融合。如今，正定已成为一张“金名片”，鲜活地讲述着古城的蝶变故事，并提供着鲜活的保护利用经验。

考古发掘中揭露出的正定古城晚唐五代时期城台（自南向北)。 佘俊英供图

实证古城建制演变

提供城市考古借鉴

正定古称常山、真定，有“燕南古郡、京师屏障”之称，曾与北京、保定并称“北方三雄镇”，是我国北方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登楼远眺，古街古楼、古寺古塔尽收眼底，古城中轴线、古建筑轮廓线一览无余。

然而，尽管有着1600多年建城史，却有很多未解之谜。史载，正定古城自唐至清一直是州、府治所所在。现在看到的正定古城是明清格局，那么宋代是什么布局？唐代是什么布局？正定城市格局发生了哪些巨大变化？

文献中虽可以找到一些线索，但仍有许多解释不清的地方。也就是说，正定古城的历史文化根脉，长期以来只能通过历史文献及现存的地上文物来了解，欠缺更直接的考古支撑。显然，这并不利于这座依然鲜活的古城深层次保护和发展。

2015年，开元寺周边开展综合整治工程。在“考古先行”理念指导下进行勘察，发现丰富的历史遗存，确认是一处可揭示古城演变脉络的重要遗址。2016年起，对开元寺南遗址开展主动性考古发掘。该遗址位于正定古城的核心区域，遗址面积约12000平方米，属于“古今重叠型”城市考古。

这一考古工程持续了六年，发掘面积总计3664平方米。在正定古城内首次发现了唐、五代、北宋、金、元、明、清等7个历史时期的连续文化层叠压，复原了开元寺历史布局，发现各类遗迹现象326处，出土可复原器物7000余件。

最大的发现集中为三类遗存：开元寺寺庙建筑遗存、唐五代城墙防御遗存、唐至明清时期民居建筑和街巷遗存。这三类遗存代表了三种不同的城市职能，体现了正定古城内涵的多样性——宗教信仰、军事政治、世俗生活等。譬如，对开元寺寺庙建筑遗存感兴趣的，可对寺庙布局、朝向等进行研究，还可以分析古城居民宗教信仰的变化情况。研究民居布局与生活的学者，可能会更关注唐至明清时期的民居建筑和街巷遗存。开元寺南遗址发现了大量与居民生活相关的日常生活用具、手工业商业遗物等，是研究当时生产生活方式、瓷器生产制造和贸易流通的重要资料。

开元寺南遗址考古，是河北历史上首次大规模的“古今重叠型”城市考古项目。这一项目稳步推进，为今后此类活态化的城市考古和保护利用提供了诸多借鉴——

首先，坚决践行“考古前置”原则，及时发现和保护重要遗址，充分兼顾城市建设工程和文化遗产保护的关系。其次，考古部门和地方政府及职能部门密切联系，共同形成合力，既保证考古高效进行，也保障当地经济民生有序开展，做到“不贪大求快、不扰民”。再次，坚持“手术刀”精神和“最小干预”原则，时刻提前谋划、仔细论证、精准发力，在有限空间内把考古发掘做细做实，夯实每一个考古研究成果。最后，坚持城市考古理念，树立全局思维，把解剖“麻雀”和通盘考量相结合，以开元寺南遗址为中心——以整体视角布局正定古城考古工作，对正定古城的功能分区及布局变迁有了新认识，为正定古城历史脉络的复原提供了重要支撑。

历时六年的野外考古，掀开了正定历史的一角，印证并丰富了文献历史，触摸到古城建制演变之路，为其历史演变过程第一次提供了考古实证。一系列新发现和新认识，丰富了正定文化内涵，且客观上为此类“古今重叠型”城市考古提供了鲜活个案。如今，更为意义深远的考古研究正在持续推进。我们盼着这些负载古老信息和智慧的鲜活成果早日呈现给世人，给正定古城文脉再续深厚底蕴。

10月2日，游客在正定古城游玩。河北日报记者 史晟全摄

破译历史生活图卷

续写开放包容的文脉

假期里，远道而来的游客，在城墙上漫步、在古寺旁端详、在古巷的烟火里欢聚……生动演绎“活在当下”的历史名城保护之传奇。其中，开元寺南遗址考古工地，今已成为一道美丽夜景。

左手侧，车水马龙；右手畔，是考古现场，黄色射灯清楚照射着7个历史时期的连续文化层叠压……为了更鲜活地呈现文化底蕴，数年前，考古工作者和当地政府部门协作，对燕赵南大街的开元寺南遗址工地进行夜景亮化。透过搭建的玻璃围挡，游客们能够真切观看到发掘现场。

“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文化遗产活起来”。这一河北考古史上首次开展的考古遗址夜间亮化工程，让文物工作真正融入到城市生活中，激发着文化自信。那么，这些地层究竟蕴含着哪些重要的历史信息呢？为什么说每一个文化层都蕴藏着正定古城的风云变化呢？

唐末五代是正定古城格局奠基时期。持续数年的考古工作，首次将文献中的“子城”带到世人面前，明确了在正定城内存在东西长约600米、南北宽约300米的小型城址，并确定其为晚唐五代时期镇州城子城，至少存留至宋元时期，其南门被现今璀璨夺目的阳和楼所叠压。

唐末五代是藩镇割据时期，也是佛教繁荣发展期。开元寺旧称“静观寺”“解慧寺”，开元年间更名为“开元寺”。在考古中发现众多与唐五代开元寺相关的遗存，如庄重的莲花纹瓦当、威严的兽面纹瓦当、巨大的龙形建筑构件等，很可能用于寺内重要建筑上。此外，还发现北朝至唐的白石造像残块，用料考究，雕工精湛，造像铭文中显示当时存在民间佛教团体，足见佛教的繁荣。

如今，正定古城已传承千年，却依旧市肆繁荣、活力无限。

北宋时期，这里是军事前沿战略要地，也是重要的区域经济中心。考古工作者发现了规模较大的北宋时期铜器加工作坊区。作坊区内发现了分布密集的灶址，还出土有数量众多且造型各异的坩埚，以及少量石范和铜器，表明当时真定府铸造工艺之发达。手工业的发达，带来商贸繁荣。出土瓷器中，宋金瓷器占比最大。有定窑、井陉窑、邢窑、磁州窑等河北传统四大名窑的产品，也有耀州窑、湖田窑、龙泉窑等其他地区窑口产品，其他遗物中还包括五台县和湖州的铜镜等。

破译正定这座古城的“前世”，考古工作者抽丝剥茧，不断破解历史谜团，增强历史信度，丰富历史内涵，活化历史场景，为其“今生”的繁荣富足发展提供考古支撑和历史借鉴。

譬如，发现一处金代商铺遗存，其位置就在紧临燕赵大街处，商品品类繁多，有瓷盏、瓷盘、瓷碗等日用器具，有陶塑、瓷塑等玩具，还有一批高档礼佛器具，其中两件白釉熏炉造型精美、工艺复杂，是同类器物中的精品。推测这是一处以售卖瓷器为主的临街店铺。除商铺外，还在周边区域发现有脉枕等医疗用具，骰子、骨牌等博彩用具，还有数量众多的砚台。这些发现，呈现出真定商贸的发达，也直接反映了真定居民生活之繁荣富足，甚至还能据此分析古人的商业思维。

包容性，是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之一，在正定有着鲜明体现。历史上，中原农耕文明与北方游牧文明在此交汇碰撞，儒释道在此交融。这些均造就了正定开放包容、兼收并蓄的传统，也成就了正定古城历史上经济与文艺的繁荣兴盛。而今，漫步正定街头，特别能感受到文化的多元并蓄：

在创修于宋代的府文庙里，游客能够感受流传千载的儒风雅韵；南行一公里，便是佛教临济宗的祖庭临济寺；街头巷尾，可见烧卖、卤鸡等美食店铺与地方特色“八大碗”……其实，这些文化融合因素已从出土瓷器中体现出来——在居民生活遗存中发现带有墨书八思巴文的瓷器，且八思巴文往往与汉字共同出现，这种极具时代特征的文物生动体现了当时各民族在真定城中的交往、交流和交融。

如今，伴随着考古研究不断取得新成果，一幅千余年前正定古城的市井生活图卷，一座承载着军事、商贸、老百姓安居乐业梦想的“北方雄镇”日渐露出真颜。千年文脉中所蕴含的内涵变得更加丰富深刻，为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贡献力量。

挖掘历史文化遗产

激发千年古城活力

正定的灵魂在古城，古城的核心在历史文化。如何更好地让考古研究为正定古城的保护、利用和发展充分发挥现实影响呢？

把考古成果及时和老百姓分享。这些年，积极探索实践公众考古示范模式，持续在考古现场举行公众考古活动，出土的珍贵文物展示出来，给人们普及文物知识，增强珍惜历史文化资源、保护文化遗产的意识。配合正定县承办石家庄市首届旅发大会，将遗址面向公众开放，以文促旅，以旅彰文，进一步展示古城历史面貌。拍摄纪录片《正定开元寺考古纪实》，在央视播出后引发全国关注。

开展“考古研学进校园”活动。让孩子们多接触考古、了解考古，成为赓续中华文明根脉的重要力量。

考古，作为一种科学研究手段，揭开了正定深厚历史的一角。考古研究和保护利用，如车之两轮。源远流长的历史，为正定留下了瑰丽灿烂、风格独特的文物古迹和文化遗产。正定现存隋唐以来古建筑38处，其中10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5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7600余件馆藏文物，文物数量与密集程度在全国县级行政区十分少见。

那么，如何才能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好正定古城的历史文化遗产呢？

自2013年全面启动正定古城文物保护工程以来，正定文物保护再度迎来整体提升。按照《正定历史文化名城保护规划》，正定实施了系统的风貌提升和民生改善工程，其中包括阳和楼、城垣和隆兴寺等一批重要遗产保护与活化项目。坚持“最小干预、最多保留”。在正定，没有大拆大建，没有为建古城而迁走老居民，而是最大限度保留街巷原有建筑风格和风貌，优化空间布局、改善人居环境、完善公共配套，实现了百姓家园可商可居，古城历史与经济活力相得益彰。

“在保护中发展，在发展中保护”。尊重历史遗产、珍视文物价值、赓续古城文脉，已成为正定人的普遍共识和行动自觉。依托众多文物古迹和灿烂的历史文化，正定不断创新创造，遗产活化正成为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驱动力之一。

“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上世纪80年代建成的正定旅游“名片”荣国府，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经典案例。如今，荣国府打造起红楼文化经典景区，推出游客可互动参与的“黛玉进府”等特色实景演出。景区院落内还增加了非遗展演、古装游园等表演内容，发挥传承传播文化的优势，丰富游人体验。

文化遗产的活化，激发着城市发展活力——

正定隆兴寺前车辆川流不息，步入寺内，六处堪称全国之最的文物吸引游客驻足欣赏；正定城墙博物馆，开阔平整的瓮城，成为孩子们嬉戏的好去处；古城内原址复建的阳和楼，如今已成为百姓文艺大舞台，各类文艺节目轮番上演；南关古镇、旺泉古街等将传统文化元素融入各类消费场景，成为居民和游客的休闲打卡地……

在这里，人与城、历史与现代、文化与经济交融共生。据统计，10月1日至7日，正定古城街区接待游客约96万人次。

与考古相近，与古建相亲，与古城相融……通过对各种历史文化资源挖掘和利用，这座拥有1600多年建城史的古城生机勃勃、气象日新，已经成为燕赵大地上人文历史与现实生活交融共生的典范，成为引领文化传承创新的标杆。（陈伟 龚正龙）